第二日,我起了個大早去學校參加本年級的最後一次期末考試。中午回家吃飯,隻有母親和我兩個人,爺爺奶奶和許家三人給祖宗上墳去了。母親告訴我,今天要騰兩個房間出來,收拾一下給許家的人住,老人家不習慣住賓館。所以,這幾天,我們三口得擠一下。吃過飯,我睡了個午覺,又去學校考試。臨走時,母親拍拍我的肩頭,囑我考完後早些回家。
下午考試完,我一刻不敢耽誤,哼著小曲飛奔回去。心情特別放鬆,終於等到了暑假,並且,如果考第一名,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會有獎勵。下學期,就是五年級的學生囉!
這一日,許公公交給我一個禮物,盒麵有電視機那麽大,包裝精致。我回到房間後拆開來看,是一隻玩具風琴。手指敲上去,清脆的音符飄出來。真的可以彈出好聽的調子來。
吃過晚飯,仍舊是出去散步。不過跟昨天不同,爺爺奶奶不去,許公公也不去,他們要在家敘舊。許伯伯帶著南方和我們一家三口去河邊。
潮熱的空氣微微的流動,夕陽斜斜映在斑駁的磚牆,穿過幾條七彎八拐的小巷,我們來到小河邊上。今天,許南方換了身衣服,短衣短褲,涼鞋,好不爽快,臉上稚氣凸顯出來,看上去比昨天小了幾歲呢。
“衾衾,南方是客人,帶他好好玩。”母親交代我。
我點點頭,許南方雖然比我大,但好歹也是我們家的客人。我帶他去河邊的草叢中捉蚱蜢,大大小小的,裝在玻璃瓶子裏麵帶回去,看誰抓得多抓的大。綠背大蚱蜢最笨,悄悄按下去就悟在手心裏出不來,那種棕色頭蓋的小蚱蜢最狡猾,常常從指縫間倏地溜走。許南方跟著我玩的開心,我猜他們那邊沒有這些好玩意兒。
“衾衾,你看,那裏有個超大的。”南方貼在我耳邊悄悄的說。
我抬頭,一個大綠蚱蜢正停在草尖上,大概有我的中指那麽長。南方貓著腰,右手張開,猛的捂下去,“哈哈,捉住了。”他坐在草叢中,伸開腿滾了一圈,有些得意的笑,兩顆小虎牙露出來。
“看看。”我掰開他的手,呀,用勁太大,蟲身裏麵流出綠油油的水,“咦,惡心!”他有點垂頭喪氣的看著我,哭笑不得的樣子十分可愛。我這才看清他,濃眉大眼,高鼻子,嘴唇飽滿,也許是夏天的緣故,裸露的皮膚被曬得有些黑紅黑紅的。“嗬嗬嗬嗬。”我一麵笑,一麵順手扯了片大草葉子給他擦手。南方的手比我的大出好多,手指長,手掌寬,指甲剪得十分整齊,細皮嫩肉。
我又帶他去荷塘邊上抓蜻蜓,南方拉住我的胳膊,對我搖搖頭,“蜻蜓是益蟲。”我想想也是,課本上麵也講過的,還是不要在他麵前顯得土包子才好。我收回手,又向他介紹,我們這邊把蜻蜓叫做“叮叮貓。”南方很好奇的笑,問我,為什麽是貓。我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這麽叫的啦,此貓非彼貓。
夕陽正紅,晚霞燦爛,四野靜謐.遠處的荷塘邊傳來蟬鳴蛙叫,像在細語呢喃,小河邊上,晚霞中的紅蜻蜓翩翩起舞……
這幅美好的圖景在我心中珍藏了好多好多年,直到今天,還那樣清晰。
轉眼間,許家三人在我家住了一個多星期。這期間,姑姑們專程回來看望過一次。爺爺奶奶一直待許家人熱情周到,頭幾日四處轉轉,後麵幾天整日整日的在書房中喝茶敘舊。家裏騰出最好的一間臥房給許公公,父母母親對他格外尊重。
後來,我才從爺爺奶奶口中陸陸續續得知,許公公在這裏已沒有其他親人。當年,許家破落,妻離子散,隻得許公公一人,我那好心的曾祖父收留了他,他從十二三歲開始一直住在趙家,同爺爺一起長大,讀到高中的時候去參了軍。
南方跟我一起玩。有時候他也給我講台北的生活,講台北的街頭小吃,他們的課文,學生活動,繁體字。我向他問起課本中學到的日月潭,阿裏山,他一一詳細作答。那時候,我印象中的台北,好遠好遠,遠到隻能通過電視劇看到這個地方。也弄不清楚在東南西北哪個方向。隻記得南方告訴我,台灣是祖國的一部分,在遙遠的南方。
那時候,我們一條街上的小夥伴,每逢放了假就聚在一起跳繩踢毽子打羽毛球。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有。小夥伴們都說,“衾衾帶了個大孩子來。”我將南方正式介紹給他們,我說,他叫許南方,我哥哥。
南方會打羽毛球,像個小老師一樣教起我們來。
踢毽子時,我不小心踢到了王真真的新褲子,有個髒髒的腳印留在上麵,胖乎乎的王真真立即瞪了我一眼,撅起嘴巴喊,“趙衾衾,你踢到我,還弄髒我的新褲子,怎麽說?”
我就知道她嚷嚷起來便不會罷休,趕緊伸手去拍,想拍掉弄髒的一塊,不知為什麽,怎麽也弄不掉。
“這可是我爸爸從成都帶回來的。”王真真轉過身來毫不客氣的推我一把。我往後一仰,一個趔趄沒站穩,蹭到牆上,手肘微微刺痛,抬起來看,蹭破一小塊皮。
南方不知道從哪裏站出來,一閃身擋在我的前麵,“衣服弄髒了可以回去洗。別推人。”
王真真仍然不依不撓,“那你去給我洗回來像新的一樣!”
“好呀。不過,你得先脫下來給我們帶回去。”南方說完,微微側過臉來壞壞的笑。
王真真氣結,跑了。南方拉起我的手看了看,皺皺眉頭,“我們回去吧,塗點藥。”
…….
我從那時候開始對許南方另眼想看。這個暑假有意外收獲。
許氏三人在我們家住了十來天天才回台灣。南方走的時候,我躲在梧桐樹後麵不說話,心裏十分不舍,家裏沒有這般大小的孩子,難得來一個,剛和他玩得熱鬧起來就要離開。
母親站在院子中央,側身喚我,“衾衾,天天一起玩,人家要走了,也不過來和南方道個別。”
我這才從梧桐樹後麵出來。
“衾衾,我們一會就走了。”南方背著雙肩帆布包對我說。
“哦。南方,再見。”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