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當天晚上,季若白工作室和陳允哲工作室發表了聯合聲明,希望粉絲理智追星,不要追趕,擁擠,造成不必要的人身安全隱患。
這些事都是莊姐去聯係的,隻是跟季若白提過一嘴。那個視頻莊姐看了,剪的確實不錯,但是看著若白在那裏被粉絲追她心裏真的不是滋味。
“這李導也真是,不給你們配個保鏢,下次有這種事情直接報警。”
季若白漫不經心應了一聲,那天的記憶仿佛如潮水般湧入又退去,手機上還有陳允哲發來的那條信息,屏幕亮起又暗下去,他還沒想好。
“你和陳允哲吵架了嘛?”莊姐疑惑的問。
“啊,什麽,怎麽了?”季若白還沒回過神來。
“他經紀人又找我了,問你有沒有安全到家”
莊姐扶著額頭,望著自家藝人一臉彷徨無措的樣子“你和他到底怎麽了,你倆熱度不錯,公司準備至少是《尋歌》播出期間,把你們兩個炒到一起,我跟高層談過了,這件事情首先是不可避免的,主要看你的意思。”
莊姐最了解自家藝人的心性,他倔,不動聲色,開始會拒絕,如果不答應那就是明麵上同意,暗地裏使泮子比誰都厲害。
季若白望著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色,思緒異常跳脫。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沈若。
那個瘋狂了大半輩子的女人。
她年輕的時候不乏追求者,據說在學校的時候排隊請吃飯的人都排到校門口去了,後來踏入演藝圈更是引起全國的風潮。
美。
她從農村出來,身上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罵人的時候毫不留情,潑辣落到她身上那就是英氣,就是生動活潑。
很多人吃她這一口,演藝路順風順水,可是獨獨在感情裏翻了跟頭。
那個男人一無所有,說的比唱的好聽,靠著半拉意大利血統,用歐洲人的浪漫,就把風情了半輩子的美人收入囊中。
莊姐那時候也勸過,但是別看沈若迷倒一大片,真真到了自己頭上,什麽都看不清了,隻身飛往意大利,一心撲在愛情上的沈若什麽都感受不到,滿心都認為自己是《羅馬假日》裏的奧黛麗赫本,可是她的情郎不是喬布萊德,或者說她的情郎就是喬布萊德,背景相差十萬八千裏的兩個人聚在一起,羅馬除了羅馬假日,還有陰溝和貧民。
季若白記不清,他母親和負心郎的故事網上早有流傳,從他記事起就沒見過那個男人。
沈若本來可以更好的,當時本地一個富二代正在追求她,但她就是被迷了心性,這股子倔強季若白後來聽莊姐偶然提到的。
後來的戲碼就很平常了,把沈若的肚子搞大以後,渣男就再也沒出現過了,沈若的錢財也被揮霍的差不多,隻得懷著六個月大的季若白匆匆回國。
當年霸占快一個月的頭版頭條,在沈若回國之後就徹底銷聲匿跡了。
他的母親不快樂,婚姻不幸福,愛情沒有得到,人也垮了。
愛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滋味,或者意義在哪裏?
他想起私菜館裏的那一把傘,想起巴厘島匆匆見的那一麵,想起那首《致自己》,校園裏不顧一切牽起的手。
愛它本身沒有意義,在它存在的那一瞬間,是陳允哲賦予了意義。
回到酒店,季若白把自己摔進了床裏,整個人陷在裏麵,電視還在循環播放著《尋歌》的采訪片段,正好播到陳允哲這一趴。
應該是為了預熱放出的先導片段,裏麵的陳允哲是昨天的快問快答。
“學生時代談過戀愛嗎?”
“沒有”陳允哲有些羞澀,微微低著頭。
“真的沒有?那有沒有動過心。”
“動心啊,有過一次。”
“可以給我們具體講講嗎?”
“那應該是一次網戀吧。我沒見過他。”
“沒見過麵怎麽動心?”
“我那時候在學校的告示上寫過一個郵箱,想和別人談人生理想,後來真的有一個人聯係了我,我們聊了很久。”
“這就是心動的感覺?”
“應該是吧,那時候我的第一首單曲是寫給他的,那個人給了我很大的力量,我還記得他的網名叫做藝術流浪漢。”
季若白突然驚坐起,把電視的聲音調到最大。
“那你們現在還有聯係嗎?”
“我後來匆匆出國,算是青春裏的一個遺憾吧。”
“那主唱現在是單身嗎?”這個問題非常犀利了,一般藝人都不會直接回答。陳允哲低著頭,猶豫著,接著望著鏡頭,季若白有一種他眼睛紅了的錯覺,他仿佛很多話想說,但最終還是沉默,最終還是發出了聲音。
“是,我單身。”
參訪到這裏就結束了,電視馬上跳出了廣告。
季若白呆坐了那裏,藝術流浪漢是他以前的一個馬甲,他記得高中的時候跟別人在上麵交流過,那時候他們社團正好在排練校慶的哈姆雷特,他負責去告示牌上貼廣告,偶然間就看到了那張紙,很單薄,隻有一個郵箱,和一句來自《理想國》的話。
原來是他。
那時候他們沒有見過麵,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可是就是那樣一句話,就像暗號一樣,兩個陌生人,在虛擬的網絡世界建立起了一種惺惺相惜的錯覺,他沒多久就去拍電影去了,回複並不多,但是一有時間就會檢查郵箱,他們像多年的老友,一下子達成了某種神奇的默契,陳允哲會給他碎碎念,他思緒跳脫,關注的東西的跟別人不同,常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的郵件時而像流水賬一樣,寫的囉嗦又沒營養,念叨自己的人生的迷茫,時而非常簡短,隻有一小段,描述了今天看到的雨,聽到了風,有時又是一首小詩,他們這群人,大多從出生起就被安排了一生的命運,離經叛道說的好聽,真正敢做的怕是沒幾個。
季若白有時候也會告訴那邊的人,劇組的夥食居然還挺好吃,導演很凶,但他不怕,他倒沒說自己是誰,隻說自己進了一個劇組,也沒說自己就是主演。陳允哲還以為是哪個跑龍套的小演員。他們學校不乏演藝世家,高中去拍個廣告短片什麽的不足為奇。
後來慢慢就變了,往來中不再是陳允哲單獨的傾訴,季若白難過的時候,也會打開郵件,跟那邊碎碎念。
他骨子裏叛逆的很,想去紋身,紋在脖子上,讓全世界都看看,他想罷工,直接買張機票,他想去水族館看一看,甚至想去網上爆料。
但都沒有做成。
按部就班的完成了電影,對所有關於沈若對一切避而不談,微博的早期畫風都是溫暖又治愈,好像隻有在郵件的那頭,變成藝術流浪漢的時候,他才能把自己內心惡魔的爪牙露出來。
再後來,等《墜》殺青,季若白連續忙了整整一個星期,他在拍最後的戲份,絕望與救贖,角色和現實互相撕扯,他入戲了,那個角色太過陰暗,以至於拍完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很抑鬱。
等季若白再上線的時候,沒有回複,上次季若白發送的碎碎念靜靜的躺在那裏,沒有新郵件,沒有玩笑的語氣說要給他投資當男主的陳允哲,季若白沒有多想,隻是沒想到這次的間隔格外的長。
那邊沒有再回複了,漫長的夏天過去了,那邊都沒有再回複了,到這時季若白才非常後悔,他應該問問姓名才對,沒想到,過了這麽久,答案用一種非常奇妙的方式揭開了答案。
季若白呆坐在床上,難怪他們倆明明都沒見過麵,為什麽會這麽合拍,連莊姐都覺得神奇,季若白在圈子裏出了名的冷淡,他倒不是喜歡拒絕,而是跟很多人都根本就玩不到一塊去。
原來在很早的時候,他們就認識。
兩個人在對方艱難的時候,鼓勵著陌生的彼此。
緣分何其神奇。
原來你匆匆出國了啊。
陳家的發家史季若白也聽過一些,算算時間,那個時候陳允哲出國倒也並不奇怪。
所以。
是你。
季若白心裏有些複雜,陳允哲的電話打過來,手機嗡嗡作響,催促著趕緊回答一下手機那邊的訴求。
接起來,季若白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喂。”
“若白,你先聽我說。”陳允哲看起來非常焦急“對不起,我唐突了。”
“沒關係。”那個吻真的很輕。
“若白,我應該正式請你吃頓飯的,但我怕你不答應,所以在電話裏跟你說。”那邊突然停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聲通過電流傳到季若白的耳朵裏“我喜歡你,你願意跟我試一下嗎?”
季若白沒有說話,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你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好,但是若白,別不理我好嗎?”
季若白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季若白打開了電腦,那個郵箱他很久沒有登過了,整個界麵撲麵而來一種年代感,真的是很久以前用的東西了。
互聯網有記憶,幾年前寫的草稿還是靜靜的躺在那裏。
那是季若白沒能發出去的,或者想要發出去的郵件。
裏麵季若白告知了姓名,坦誠的出說了隱瞞的理由,希望對方諒解,並且能見個麵。
當時季若白給自己的期限是隻要對方回複了,自己立馬就把這一封發過去。
但是那邊再也沒了消息。
季若白望著古老的頁麵,突然十指跳動。
望著上麵郵件發送成功的頁麵笑了笑。
那封郵件終於被他發出去了,隻不過後麵加了一句話。
你好哇,陳允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