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
正是夜色漸深,天上綴著兩三顆明晃晃的星子,它們一閃一閃的。在西北部的天狼星尤其明亮,像是一顆巨大的燈,掛在西北方,指引著什麽不歸路。
官道上,一輛馬車徐徐駛來,車輪壓在泥土上,碾壓出了兩道車輪的凹痕。車子由一匹棕褐色的馬在前邊拉著,走得很慢。駕車的是個十七八左右的小夥子,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眼皮有些沉重,重重地垂在眼珠子上,時不時打幾個嗬欠。
他手裏拿著一條脫了毛的馬鞭,看見馬走的太偏了,才揮動手裏的鞭子抽一下,拉回正道上。
他頭上掛著兩盞燈籠,隨著車子行進而左右前後的晃動著,燈籠下的流蘇像一個個調皮的小孩兒在蕩秋千一樣。
車裏坐著一個二十三四歲的青年男子,眉眼清秀,神情卻有些憂鬱,左手拿著一卷翻刻書,看時眉頭一直緊鎖著。燈光並不是很明亮,燭火時不時的隨車馬行進搖動一下。
在光影中,他的五官特別立體精致,穿著一身整齊的白色閑居服,身旁放著一身整齊官服和帽子。
正看得有些疲倦,忽然,車頂上傳來了一陣奇怪的響聲,似乎有什麽東西落在了車頂上。他抬起頭,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並沒有什麽異常,便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一下鼻梁以緩解看書的疲勞。
這時,他聽見耳邊傳來一個聲音說道:“別動!”
他稍稍睜開眼,便看見一把錚亮的匕首架在自己的頸上,一個黑衣人出現在他麵前說道:“救我。”
聽了黑衣人沒什麽誠意,反而帶有幾分威脅的求救,他放下右手緩緩問道:“說這話的人應該是我吧。”
“少廢話,一會兒又官兵來了,你要配合。”神秘少年用威脅的語氣道。
“要是我說不呢?”易朝試探著。
“那你就完了!你一定會先比我走一步。”說著黑衣人將匕首貼易朝的頸上。
易朝感覺到了匕首的冰涼,眼皮跳了一下,歎了一口氣,竭力的保持鎮定時問到:“怎麽幫?”
這時,車夫在外麵喊了一聲:“大人,怎麽了?”
“沒事!我沒事,趕你的車。”他盯著黑衣人朝外麵喊了聲。
車子繼續行進著,“送我出城。”
“好。現在就是在出皇城的路上。小七,出城!”
“大人,這麽晚了,確定要出城麽?”
“是。我去祭奠一下我娘,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
“大人別難過,像您這麽好的官以後準會東山再起的。”小七調轉馬車駛上了另一條官道。
“停車,我們要搜查。”一對官兵攔住馬車的去路,領頭的男子手持令牌要求搜查。
小七與他周旋說到:“這可是易朝大人的車,你確定要搜?”
“易大人的那也得搜,我們是奉皇上的命令,今夜捉拿刺客,違者斬!”說著粗暴的推開小七,大步流星的朝車馬走來。
馬車裏,兩人四目相對,岑暮四處看看,馬車裏麵竟然沒什麽地方可以藏身!他蹙眉:“你乖乖配合我,如果我被抓了,你就是第一個死的。”
易朝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木然的點點頭,左手還拿著書,正好翻到《孟子》那一頁:“吾善養吾浩然之氣……”
但在這個緊要關頭,他已經案上還放著一本書——《孟子》,至於看不看得進倒是另一回事兒了!
門外傳來一個聲音:“哎,易朝大人,屬下奉命搜查刺客,請您行個方便。”
易朝看了一眼少年,伸手往右邊按了個機關,馬車底部打開了一個暗門:“這是逃生的裝置,你可暫時先躲躲。”
岑暮點頭,躲到了車底。
外麵的人沒聽到回答,不得不提高嗓音再次喊道:“易朝大人,屬下奉命搜查您的馬車,請您行個方便。”
還是沒有人回答。
他等得有點不耐煩,直接伸手想打開車簾。
小七趕緊過來阻止說道:“您不能打擾我家大人,他正在休息。”
“有何不可?走開!”
“不行!”
“小七,讓他們搜。”裏麵的易朝終於開口了。
嚴明跡打開車門,裏麵隻有易朝一個人,還在看著書。他抬起慵懶地眼眸,“嚴校尉搜完了嗎?本官車裏可沒有藏什麽吧?”
“沒……沒什麽,易大人打擾了。”說完,放下車簾,準備放行。
“嚴大人,就這麽放他們走了?”
“那不然還能怎麽樣?”嚴明跡反問。
“這可是出城的路,易大人這時候出城不是有點奇怪嗎?”
“放心,他出不去的。全城戒嚴,怎麽可能隨隨便便讓一個諫議大夫出城呢?”嚴明跡大手一揮帶著人去別處巡邏了。
馬車裏,岑暮從車底下爬上來,這一來一去的倒是消耗他不少的力氣。爬上來之後,他隻能虛弱地蜷縮在角落裏。雖然易朝救了他的命,但是他還是不敢放鬆警惕。
“好了,他放我們出城了。”易朝看了他一眼,小七在外頭驅車的聲音傳進來。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來日有機會一定回報。”岑暮舔著自己的嘴唇,除了腥甜的血液以外,他還聞到了一種獨特的香。這種味道很熟悉,他以前似乎在哪裏聞到過。“大人車裏的熏香是哪種?”
“熏香?我這車裏從來不用這些的。”易朝也謹慎起來,他的習慣小七也是知道的,不會隨便把什麽東西放到他的住處。“你聞到的是一種什麽樣的香味?”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太獨特的東西其實就算以前遇到的時候不會有意識地去注意,也會在自己的記憶裏留下一星半點的痕跡。“很淡,這種香味我隻在朱雀街曾經聞到過一次,是在一個死人身上……”說到這兒,他陡然話鋒一轉,“大人在朝堂上恐怕過得不太好!”
“難道這香有毒?”易朝似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少量沒什麽,但是日積月累之後,恐怕就有問題了。”他的傷口在隱隱作疼,但是他又不能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麵,眼前這個官員到底是真心幫自己還是隻是在威脅下虛與委蛇的,他都不知道。為今之計,就是小心提防!
易朝在車裏摸索,找找有沒有異常的物品。車裏除了幾根蠟燭,一個裝書的箱子,一張案桌外,就沒有什麽其他的東西了。難道是在暗格裏?易朝納悶道。
岑暮看對方找不著香味的來源,便發覺自己嗅覺好一點還是有用的,他抬手指著案桌。
“在這兒?”易朝走過去,伸出食指敲敲案桌,發出了跟一般桌子不一樣的聲音,裏麵竟然是空心的!他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岑暮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文文弱弱的諫議大夫還隨身帶刀。
“防身用的,我在朝中樹敵太多。”易朝下意識地解釋道。他揮刀直接刺穿桌子,在破碎的木片下是一個指甲大小的黑色鱗片。
“這是何物?”易朝用一塊布將鱗片拿起來,放到燈下仔細觀察,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鱗片,像魚鱗,卻又散發著詭異的香。
岑暮心頭一驚,他當然認得這個鱗片,那是傳說中的黑色鮫人的鱗片,其香雖好聞,卻能在無形中使人精神混亂,將人毒殺。可是這種東西怎麽會被人用在一個普通的諫議大夫身上?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易朝見岑暮不說話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鱗片:“你可知道?”
“不知道。”他搖搖頭。
易朝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對方不想說,便沒有再逼問下去。兩人在車裏沉默下來,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城中的街道上到處是巡邏兵,除了大街小巷以外,還有一些角落處能藏人的也被掀了個底朝天。
嚴明跡的隊伍巡邏到城西,助手邢恩叫住他:“校尉校尉,前麵那家燒餅店是我爹娘開的,一會兒路過我可不可以去拿幾個烙餅!巡邏了一夜了,我肚子餓得慌!”
嚴明跡看了一眼他手下的兵,都有點力不從心的樣子,所謂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他從身上摸出一袋銀子,拋給他:“好!你去吧!對了,再拿些錢去給他們一人買一個。”
“好勒!校尉。”邢恩拿著錢去邢記燒餅鋪敲開了自己的門,還沒有見到自己的爹娘便喊道,“爹!娘!我回來了!”
此時他爹娘正在鋪子裏做燒餅,聽到兒子的聲音立即扔下鍋鏟火爐出來迎接:“兒啊!你終於回來了!”
“娘聽說有刺客,可擔心你了!記住啊,有刺客千萬別去跟人搏命,我可就你一個兒子!”邢大娘抹著老淚叮囑道。
旁邊的邢老爹可不同意了:“嘿!老婆子,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咱兒子是做大事的人,怎麽能臨陣退縮呢!兒啊,別擔心,有事情就迎頭趕上去,別讓人家笑話咱們老邢家出了孬種!”
“爹娘,我是巡邏路過來跟你們買幾個燒餅的,校尉還在外邊等著呢!”
“那快請他們進來坐啊!”邢大娘說道。
“娘,不用那麽麻煩了,您給我拿六十個燒餅就好了!”
“好!老爹這就給你拿去!老婆子快過來搭把手!”邢老爹幹勁兒十足,將新出鍋的五十個燒餅全都裝進囊中,紮好,隨後兩夫婦又做了十五六個,一並塞給兒子。
邢俊買到燒餅,與爹娘告別後,就立刻趕回巡邏隊中。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一下錯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