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取巧

  時程也不知道自己氣什麽。


  或許比起氣祁蕭,他更多氣的是自己,畢竟雖然討媳婦是祁蕭的事,但要他放膽去試鏡的可是自己,現在卻落到了還寄望附身的窘境,時程怎麽想都覺得是他這做老師的不夠好。


  他大概是過去提拔封行時太過順利,才會有這該死的自滿,卻險些忘了封行是天生的演員,本來就有做明星的潛力。但祁蕭不同,他過去可是個大殺四方的軍人。


  想起這麽勉強對方,本質上實在與季於然的刁難沒兩樣,時程就羞恥的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填起來。


  他一個人去了陽台,晚風吹著,即便他感受不到,卻能從細微的沙沙聲中想象那份柔和。


  他好像知道為何祁蕭在失意時會想待在這兒,畢竟從這陽台往下,恰好能將祁宅的整座花園收進眼底。幾叢特殊品種花在夜色中還會發光,看來就像個舞台似的漂亮異常。


  時程想起他過往在A市的時候,他花高價買了棟市中心的房子,那時住在三十多層,客廳有道落地窗,從窗看下就是美麗的市夜景。


  來到這兒之後,祁蕭把宅子建在郊區,熟悉的場景已不複見,但卻看的不同的景色。


  而這些所見所有全是祁蕭給他的,雖然祁蕭表麵上總是為所欲為,偶爾還會毒舌自己,但若不是祁蕭,在這段遊魂的日子裏,他根本無法過的如此平靜。


  無論是最初冒雨尋他那回,一早到房裏來探望,還是這次動著附身之類的歪腦筋,這全是在關照著自己吧。


  想來時程便覺得更加愧疚,若再檢討下去大概又隻有道歉的份,無奈地歎了聲,時程先是自嘲的笑笑,接著便把臉埋進臂彎裏。


  他維持這姿勢很久,久到似乎都要石化了,這時耳邊傳來個叫喚他的聲音。


  “時程!”


  那聲音很清楚,但卻是從遠方傳來的。


  時程抬起頭下望,就見祁蕭站在花園裏,雙手插在褲兜,也正仰頭望著他。


  “你怎麽在那兒?”


  時程以為祁蕭還待在屋裏,一時被他嚇得不輕。祁蕭嗤笑了一聲,便朝他喊道:“下來,陪我演戲。”


  由於風聲不小,時程聽力也沒特別好,祁蕭要喊的他聽見自然要一定的音量。其他人看不到時程,乍看就像祁蕭一人在大吼大叫,時程怕他被當神經病,趕緊說道:“你別喊了。”一個翻身,就從陽台上跳了下去。


  那陽台離地麵不大高,也就大約三層樓距離,但祁蕭還是吃了一驚,他是想時程下來,但不是用這麽直接粗暴的方式,抬腳連忙趕過去要接他。不過時程因是魂體狀態,到半空時速度便緩下來,因此穩健的落地時,見著祁蕭驚悚的嘴臉,當場便笑出來。


  “說我不適合做鬼?偶爾就展現點能力給你瞧瞧。”


  祁蕭被他嚇出一身冷汗,又不願表現出來,隻得摸摸鼻子掩飾道:“好,我見識了。”


  這會兒被逗樂了,時程心情轉好,雙手插在腰際便對祁蕭道:“不是要我陪你演戲麽?”


  見祁蕭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清了清喉頭便說:“錦哥,恒山才離去不久,沒想這麽快就輪到你了。”


  那是張妍的台詞,先前祁蕭都是一個人演,所以雖然與時程對過詞,但張妍什麽樣子,怎麽說話,不過都是在他腦子裏轉轉而已。這回被時程演了出來,雖然時程是個男人,辦個女子難免與想象中有些落差,但他語調、動作都掌握的好,尤其是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演男子時是深情迷人,演女人時就靈動可人,祁蕭不知不覺便被帶了進去。


  “北方戰事告急,我不得不去,我與恒山都不在,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恒山離去太過突然,我來不及把這東西給他。如果你有遇見他,能不能幫我轉交給他,就對他說這是我的心意。”


  “我會交給他,你交代的事,我怎麽都會做到。”


  他倆一來一往的對著,祁蕭這次的展演相較下便出彩許多,他看著時程,好像就是在看張妍,登時雜亂的感情湧現上來,不僅台詞沒忘,那眼神、舉動,也比過去更加到位。待時程雙手一拍,他才從情緒中拔離出來。


  與先前還帶些生硬不自然的白錦已經不同,雖然仍有幾個地方與劇本的指示有所出入,但時程並不覺得那要緊,重要的還是祁蕭演出了感情,方才祁蕭看著他的眼神,有柔情也有恨意,情緒掌握的很恰當,比先前的每一次都來得好。


  對此,時程簡直滿意極了,攬過祁蕭的肩膀便道:“不是挺行的嗎,根本不用我附身嘛。”


  “說的好聽,沒準你是等著看我笑話。”


  “不,我是說真的。”對於祁蕭的不領情,時程擺手便道:“若真的不好我可是會挑剔的,你剛才演的很傳神,是有史以來最好的一次。”


  “那是因為看著你演吧,不知不覺就入戲了。”說來說去都還是時程的功勞,因此即使被稱讚,祁蕭也不覺得特別高興。


  “我?”


  但這話就令時程好奇了,他指了自已便問:“你什麽意思。”


  祁蕭本不太願說,但見時程張著大眼不斷湊過來,想了想才緩聲道:“先前我根本不知道張妍是什麽模樣,你讓我要愛她又恨她,我根本做不出來。”


  時程的額發散著,也不知是被風吹亂還是別的原因,祁蕭看著皺了皺眉,伸手過來便將他頭發撥開,時程一張清秀亮麗的臉便顯露出來。


  收回手,祁蕭抱臂打量著,這才續道:“但你能讓我看到她的樣子,我隻要想著若是我和你時會怎麽做,這麽一來就容易多了。”


  “你是說我長得像娘們?”故意曲解意思,時程笑著瞪他一眼。


  祁蕭大概心情還行,沒回他,卻故作不經意地吹了聲口哨。


  他嘴角似有似無的勾起,神情比以往柔和下來,英俊立體的容貌也凸顯出來,看著挺帥的,就是左臉上的紅腫還沒褪去,在臉上有些突兀。


  作為始作俑者,時程很是心虛,他本要抬手碰碰,但又覺得唐突,手腕一轉,攥住祁蕭的手臂便將他拉近了屋裏。


  “你得塗藥。”他小聲道:“做明星可是不能傷臉的。”


  對此,祁蕭不置可否的說了聲:“喔,對我這麽有信心,覺得我做得成明星嗎?”


  “當然,你可是我的學生,不能丟我的臉。”他讓祁蕭將管家給的傷藥擦上,雖然他更想親手幫他,無奈他碰不了藥盒,隻得祁蕭自已來。


  祁蕭塗著藥,雙眼卻一瞬不瞬的看著他,時程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便道:“你看什麽?”


  “看你怎麽能時而像張妍,時而又像洛恒山。”他這麽說無疑的是在誇時程的演技,時程沒料到祁蕭會突然說這種好聽話,臉上再度可恥的紅了。


  不愧為未來的先進藥物,祁蕭臉上的傷在短短一個鍾頭內便幾乎好轉了,這讓時程鬆一口氣,他那時隻急著掙脫祁蕭,竟然把他還得試鏡這件事給忘了,若因此害祁蕭毀容,他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祁蕭的白錦已演出了感情,時程想隻要競爭對手中沒有一線的演員,應該多少還有點機會。


  他抓緊時間進書房,把季於然發來的劇本再看過一遍,這劇本很簡短,裏頭關於白錦的隻有四個場麵,其中有兩場是和張妍,一場和軍中長官,一場則是白錦自己的獨角戲。


  雖然這是作為試鏡的主要依據,但由於供給的台詞很少,難保試鏡當日還會再要求演員有所延伸。改寫過的劇本除了還原原劇本,還增加了許多細節,時程無法全麵預料,隻得把自己知道的都和祁蕭說了。


  “像是這段長官的逼問戲,若是照著原劇本,白錦在離開軍官室後就會被幾個看他不順眼的軍人圍堵起來,然後他會隻用一隻鋼筆,就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剛吃完夜宵,時程便又把祁蕭抓進了書房裏,他指著劇本投影的幾處,便叮囑道:“鍾導說不定會要你演到那兒,你記住,白錦是個很冷靜的人,所以他絕對不會三言兩語就被激怒,看著那些下等軍官,你得先冷笑、閃躲,最後再動手。”


  “恩。”祁蕭應了聲,按著時程的指示便演繹起來,然而大概是沒演練過的場景,試了許多次祁蕭依然有些生疏,晚間與張妍對戲的那股氣勢又全部消失了。


  沒辦法,時程隻好喊停。


  “你得想想剛才對車站那場戲的感覺。”看了眼劇本,時程對祁蕭又是一陣指手畫腳,他賣力的解釋著,沒想下一刻覺得手臂一緊,回過神已被祁蕭拽到了書房中央。


  “我演一次給你看?”時程以為祁蕭是抓不著竅門,晃頭思索了一會兒,緊接著腳步一頓,就要把白錦的戲分給演出來。卻被祁蕭伸手製止。


  “不是演白錦。”對上時程的眼睛,祁蕭沉聲道:“你演那位與白錦挑釁的軍官。”


  “你說王三?”


  “對。”


  雖然不明白祁蕭在想什麽,但時程還是將王三的台詞背了出來。他斜著頭,往上探著祁蕭便道:“唷,上回的帳我們還沒算呢。”


  這會兒祁蕭的眼神明顯的暗了幾分,平淡的目光中閃過冷酷的影子,接著,便是一道宛若冰鋒般銳利的冷笑。


  “找我什麽事呢,王少校?”


  這狠勁是狠到骨子裏去的,時程看著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沒想到祁蕭能在瞬間展現那麽驚人的演技,時程頂了頂他的手臂,抽了口氣便讚歎道:“祁蕭,你說不定是塊演戲的料子……”


  “因為看著你演,有個形象好揣摩,我不是說過了?”祁蕭答道,“和你一塊演,很容易入戲,我剛才隻是又試了一下……”然而他一麵說著,眉眼間卻像是想到什麽似的揪了起來。


  祁蕭平時縱使有些麵癱,但在想事情時五官就會特別顯,時程這些天來多少掌握他的性子,走到差不多僅有一步的距離,便問:“怎麽回事?”


  他才發問,祁蕭似乎就想通了。


  隻見對方稍微傾身,低頭就湊到他的臉邊,溫熱的氣息也在耳廓散了開來:“喂,我想到個主意。”


  “……?”


  時程還沒明白,就聽祁蕭道:“既然有你在時我演得特別好,那麽你就去陪我一起試鏡。反正也沒人看得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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