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兒”
喧囂的白日已經過去,漸漸陷入沉睡的城市寂靜無聲。
無雲的夜空中星光璀璨,兩條明亮奪目的光帶交錯著將夜空分割成不同的區域。
屋簷下,卡索不再仰頭觀摩幾乎微不可動的星辰,轉身折回屋子裏。
“劍靈?”
雖然沒有燭火的照明,但是柔和的星光足夠讓卡索看清屋內的一切。窗沿旁,弑神劍孤零零得躺在桌案上,它的周圍灑滿了鮮花。
沒有聽到劍靈釋的回應,卡索快步走了過去,再次呼喚了一聲劍靈釋,可是依舊沒有得到半分回應。卡索的目光落在滿桌的鮮花之上,微微一怔。
不知是不是因為無法將外物帶入弑神劍中,劍靈釋總是將采集到的鮮花汲取靈氣後扔在弑神劍的周圍,失去靈氣後的鮮花便會枯萎無色。可是眼下,卡索卻發現這些鮮花雖拋棄在弑神劍的周圍,卻依舊嬌豔欲滴,並沒有半分被汲取靈氣的跡象。
“劍靈?你在嗎?”
卡索心中隱約閃過一絲不安,略帶緊張得不斷呼喚著劍靈釋,期望得到他的回應。可惜良久,除了他的心跳與呼喚,周圍也隻有遠處遼濺與潮崖隱約的說話聲。
就在卡索準備外出尋找劍靈釋的蹤跡時,他布下的結界傳來一陣振動,似有人正在進來。
“皇柝!”掠身出門,卡索就看到本是去片風墳上的皇柝正站在小院的門口。
皇柝張了張嘴,似要說些什麽,但卻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卡索看清他本就顯得有些白皙的皮膚上泛著一層死氣,頓時大驚。
“遼濺!潮崖!快來幫忙!”卡索來不及多想,瞬間移到皇柝的身邊將已經無力倒下的皇柝扶住,一邊大喊道。
“小、小心……”皇柝蠕動著嘴唇,隻來得及說完兩個字便失去了意識。
卡索抱著皇柝,焦急得看向他的身後。本應該和皇柝一起的月神並不在他身邊,而是看到卡索出現後便遠遠退開,消失在了夜幕之中。但即便如此,卡索依舊還是看清了月神的雙手沾滿了鮮血。
“出什麽事了?”聽到卡索的聲音,遼濺和潮崖趕緊出了房門。
看清卡索扶著失去意識的皇柝,兩人皆是一愣。
“怎麽就皇柝一個人?月神呢?”遼濺接過皇柝,與潮崖相視一眼,看向卡索。
“先不說這些,你們趕緊幫皇柝止血療傷!”
一想到消失的月神,卡索的臉色就無比凝重。他並不清楚皇柝和月神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他不能放任月神一個人離開。
“我去追月神!”
遼濺和潮崖根本來不及阻止,便隻能眼睜睜看著卡索孤身一人消失在了黑暗中。
“這……現在怎麽辦?”潮崖幫著遼濺扶著皇柝躺在床榻上,然後不安得問道。
“王說了,讓我們先處理皇柝的傷勢。”遼濺同樣也很擔心卡索和消失的月神,但是他更遵守卡索離開前下達的命令。
“潮崖,我扶著皇柝,你撕開他的衣服看看他究竟傷的如何。”
“好。”有了遼濺的指揮,潮崖也壓下心中的不安,優先處理起皇柝後背的傷勢。
隻是在撕開皇柝後背的衣服看清他的傷勢後,潮崖不敢置信得睜大了眼睛。遼濺見狀連忙問道:“怎麽了?”
“是毒!”
皇柝的後背心上插著一柄完全沒入其身體的匕首,傷口紅黑一片,不斷滲出的黑血散發著腥臭的氣味,讓人不禁作嘔。
“這、這怎麽可能?!”潮崖看著直插皇柝後背的匕首有些眼熟,不禁多看了一眼,發現匕首手柄處刻有熟悉的“月”字,頓時驚呼出聲。
“是月神!這匕首是月神的!是月神傷了皇柝!”
“不可能!月神為什麽要給皇柝下毒還重傷他?”遼濺不相信潮崖的話,但是等他看清插在皇柝後背的匕首手柄,也隻能沉默。
“不管是不是月神幹的,我們現在也做不了什麽。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祛除皇柝身上的毒!”
“如果僅僅是處理這刺傷,我們或許還有辦法,但是解毒……我們哪有什麽辦法?”潮崖為難得看著皇柝後背緩慢擴散的毒素。
“解毒……”遼濺將皇柝俯臥在床榻上,一時間也想不到好辦法。隻是不斷品味著潮崖的話,他猛地一拍手,有了好點子。
“對!解毒!潮崖,你看著點,我馬上回來!”遼濺也不說什麽,站起身就衝了回去。
沒等潮崖反應過來,遼濺就抱著一隻熟悉的藥箱出現在了床榻邊。隻見他打開箱子,不管三七二十得將藥箱裏麵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放在了旁邊的案台上。
“找到了!”幾乎將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拿了出來,遼濺才翻找出被藏在最裏麵的一隻巴掌大的墨玉匣子。
“潮崖,快將皇柝扶起。”遼濺取出一粒帶著腥甜味道的黑色藥丸直接塞進皇柝的口中,幫助他咽下。
“你這是給他吃了什麽?”潮崖想要阻止遼濺,卻根本來不及,隻能眼睜睜看著皇柝咽下了一粒明顯不正常的藥丸。
“他這藥箱裏可有不少毒藥,你這萬一給他亂吃了什麽……”
“那也管不了那麽多啊!現在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不是嗎?”見皇柝咽下了藥丸,遼濺才像是徹底鬆了一口氣癱坐在床榻邊緣。
“而且我給他吃的也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藥。”知道潮崖還在擔心,遼濺喘了一口氣繼續道。“我們先幫忙把匕首拔了包紮傷口吧。放心,我給他吃的是他研製出來的解毒藥丸,就算沒法徹底解了他中的毒,但是延緩毒素蔓延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但願如此。”潮崖依舊不是很放心,但是這時候她也隻能相信遼濺的判斷。
“放心吧,之前皇柝研製解毒丸的時候就說了,這種解毒丸就是針對那些難解的毒研製的,因為時間不夠,所以他沒能找到可徹底解毒的方子,但是現在研製出來的也是差不離了。我們要相信他的醫術。”
遼濺整了整情緒,便在潮崖的幫助下幹淨利落得拔出匕首,然後兩人一起迅速得幫皇柝止血包紮。
“噗!”
就在兩人將皇柝重新俯臥放平在床榻上的時候,昏迷中的話皇柝忽然渾身一陣,猛地吐出幾口帶著濃烈腥臭的黑血。或許是受到他動作的牽動,已經包紮好的後背侵染出一片黑血,將剛換上的紗布染成一片黑色。
“果然有效!”
之前哪怕說的再自信,但遼濺的內心多少也是忐忑不安的。但是等皇柝吐了幾口毒血後明顯正常許多的臉色,和他後背黑血流盡恢複正常顏色的鮮血,遼濺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潮崖,你在這裏看著皇柝,我去幫王!”遼濺一躍而下,對潮崖說了一句便衝了出去。離開前,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慎重得在房間外再次布下一個結界,確定萬無一失後才放心離開。
潮崖默默注視著遼濺離開的背影,良久才轉身回去照顧昏迷中的皇柝。
“一定要平安回來……”
城市的南麵有著一處稀疏的樹林,星光下樹木投影在地上像極了張牙舞爪的鬼怪。
一顆最為粗壯的枯樹上,君兒坐在枝丫間無聊得晃蕩著雙腿,隨手將晶瑩剔透的冰球拋上拋下。
涼風徐徐中,幾乎微不可聞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怎麽?想清楚了?”一把接住冰球,君兒抬起稚嫩的臉龐嬉笑著望向來人。
“想清楚了。”
月神從陰影中緩步走出,緊緊握著劍柄的手昭示著她的凝重和謹慎。從她遇刺和皇柝擋在她麵前的那刻起,她就再也沒將眼前的君兒當成一個普通的少年。
“那麽……”君兒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對月神伸出手。可下一秒,他臉色大變,徑直後仰避開充滿殺氣的一劍從枝丫間掉了下來。
而一擊不中的月神似乎早就料到了君兒會避開剛才的一擊,直接腳下一踩樹幹便扭身再次撲向迅速墜地的君兒。
“看來……和我想的並不一樣。”
麵對月神的淩厲攻擊,君兒完全不像是個少年一般輕歎一聲,身形微蕩,在幾乎貼近地麵的時候如輕盈的飛絮起身飄開,三根五彩的飛羽呈品字型刺向月神的麵門。
“哼!”
沒料到君兒還能在剛才的情形下脫身退開,月神微微抿嘴反手便是揮出一劍,堪堪到達麵前的那三根彩羽便被攔腰截斷。隻是瞥見緊隨其後飛來的冰球,月神已經來不及反擊,隻能強行扭轉手腕將劍收回擋在麵前,硬是在最後一刻擋下了那枚帶著淩厲氣勢的冰球。
哢擦!
無視冰球發出不堪重擊的碎裂聲,月神的目光緊隨著站在不遠處的君兒身上。她一邊謹防他的暗手,一邊飛快思索著下一步行動。然而聞到一絲飄過鼻翼的淩冽寒氣,月神的麵頰頓時泛起一抹不正常的青氣。
沒有多想,月神直接運起全身的靈力在周身布下一層結界,將因為冰球碎裂而彌漫開來的白色霧氣擋在了外麵。隻是看到霧氣與靈氣結界相遇時發出的嘶嘶聲,月神已經青中泛黑的臉色更是難看許多。
“居然還有力氣布下結界?”君兒雙手抱胸得站在原處愜意得看著被霧氣包圍的月神,略帶驚奇道。“不過就你那點靈力,也撐不了太久。要不你再想想,改了主意,我就放你一馬,如何?”
“休、想!”月神能清晰得感受到因為中毒渾身的靈力開始凝滯。可是看著被霧氣不斷消融的結界,她不得不強撐一口氣將凝滯在體內的靈力逼出體外,努力修補愈發淡薄的結界。
月神知道,一旦結界破損,彌漫在外麵的有毒霧氣便會將她籠罩。剛才隻是不經意間聞到一絲毒氣就已經讓她靈力凝重,一旦被其籠罩,恐怕她都沒法像皇柝那般還有一線生機。
“切!既然你這麽想死,那我就成全你!”月神的一再拒絕徹底惹怒了君兒。
可就在君兒揮手就要打破月神的結界時,遠處再次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有人正在迅速靠近。
“你是君兒?”一路循著月神蹤跡而來的卡索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君兒的身影。“這麽晚了你在這裏做什麽?”
說完,卡索才注意到不遠處一團霧氣,裏麵似乎有個人影。
“哥哥。”君兒聽到腳步聲便收起了一臉的猙獰,迅速換上無辜的神情轉身著急得看向卡索。“你快去幫月神姐姐,她被人困在那團霧氣裏了!”
卡索一愣,頓時顧不上思考為什麽這時候君兒會出現在這裏,朝那團霧氣走了過去。待走近了些,卡索果然看到霧氣中若隱若現的月神,隻是這時候她的情況看起來十分的不好。
“別、別過、來……”
勉力支撐結界阻擋毒霧的月神也發現了卡索的到來,看到他被君兒欺騙走向自己,她想出言提醒他,可是發出的聲音實在太過輕微嘶啞,連她自己都幾乎沒有聽見,更何況還在幾步之外的卡索。
“君兒,你有看到是誰將月神困在這裏的嗎?”
在君兒期待的目光中,卡索停在了距離毒霧還有兩步的位置。不管君兒內心如何催促,卡索就那麽背對著他站著,然後問道。
“啊?”君兒一愣,眨眨眼睛。“我是來找我的冰球的,沒怎麽看清。哥哥,你不救月神姐姐嗎?”
“你想我救月神?”
“對啊,你們不是同伴嗎?看到她有難,不是應該出手相救嗎?戲文裏都是這麽說的。”君兒認真得點點頭,似乎沒有注意到卡索的話有些怪異。
“不,她重傷了皇柝。”
“嗯?”君兒沒料到卡索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頓時一愣,語調怪異得重複了一遍。“她重傷了皇柝?”
既然已經重傷了皇柝,為何還要對自己出手?君兒放下環胸而抱的雙手,微微皺起眉頭。
“那這樣的話,哥哥不是應該拿下她給皇柝大哥哥報仇嗎?”
哥哥……
卡索歎了一口氣,依舊背對著君兒沒有轉身。其實當初第一眼見到君兒的時候,卡索就仿佛看了那個和自己匆匆逃入凡世的少年,雖說模樣並不相似,但是氣質卻無比類似。
“我……當然會為皇柝報仇。”卡索緩緩伸出左手,接近那久久不曾散去的毒霧。
看到他的動作,君兒的心跳開始加速。因為興奮,他的臉上泛起一抹紅暈,連呼吸就急促了一些。
隻是沒等君兒高興太久,一條帶著高溫的白龍向他撲來。而另一麵,卡索依舊沒有挪動腳步,但同樣一條白焰組成的火龍盤踞在毒霧外,不斷得吞噬著霧氣。
“你居然……”猝不及防之下,君兒隻能連連避閃躲開白龍的攻擊,在付出數根彩羽後才勉強打消了緊咬不放的火龍。
“什麽時候發現的?”君兒冷峻著一張臉,咬牙道。
“剛才。”
“不可能!”君兒一甩袖子揮手便撒出更加纖細的紅色羽毛怒聲道。
卡索一改先前的輕鬆,神情凝重得麵對君兒的攻擊,一邊飛快道:“快走!皇柝的事等會再說!”
“……”
沒有了毒霧的包圍,早就已經堅持不住的月神立刻收了結界跪在地上拚命得喘著粗氣。聽見卡索的催促,她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平靜得看了卡索一眼點點頭,便拖著沉重的身體盡力逃離卡索和君兒的交戰範圍。
沒有了顧忌,卡索便不再縮手縮腳,也不再與君兒虛與委蛇,揮掌間一道似水冰幕迅速生成。可出乎他的意料,那幾根看似脆弱的細羽並沒有被冰幕擋下。僅僅停滯了幾息,那幾根細羽便穿透冰幕再次朝他飛來,甚至速度更是快了幾分。
晦暗中,卡索並沒有看到細羽尖端偶爾閃過的銀色光芒,但直覺告訴他這幾根細羽並不簡單。他連退數步,運轉起相較而言不算熟悉的另一股靈力,連點虛空幾下,一道熾白火焰構建的密網陡然生成,堪堪在最後一刻擋在了麵前。
雖說密網間的空隙不小,但是細羽在穿過之時,依舊被交錯燃燒的火焰舔舐灼燒,然後在君兒陰沉的視線下化為一堆灰燼飄散在夜風中。
“不愧是冰王,端的好手段。”君兒麵露諷刺道。
“當不得鳳凰城主的誇獎。”卡索不被“君兒”所激,平淡無奇道。
“按說我沒有露出半天破綻,你究竟是怎麽發現我的?”
“君兒”的身形如水波蕩漾般搖曳不定,迅速消融變化,直到一個俊朗高挑的男子出現在遠處,麵色陰沉得盯著卡索。
這種影響他人視覺隱匿在人群中的幻術一向是鳳凰的拿手好戲,平時也是他打發時間的小小手段,可以說除了淵祭再也沒有人發現過破綻,而且按照先前與卡索他們的相處,他也不覺得卡索他們有發現他的真實身份,可按照眼前的形勢看來,卡索他們又像是知道他的身份早就對他有了提防。
“不,你的幻術沒有任何破綻。”卡索警惕得看著鳳凰的一舉一動,緩緩得搖了搖頭。“可就是因為沒有任何破綻,才是最大的破綻。”
“怎麽說?”恢複原貌的鳳凰一挑眉好奇道。
“你和這座城市中的少年並沒有任何區別,但是你的哥哥在麵對你的時候,並不像一個真正擔心自己弟弟的哥哥。一開始,我隻以為他是太過害怕我們與你之間的仇怨會傷害到他和你,才會表現的有些奇怪。但是等我們入住小院後,我卻發現他麵對我們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害怕,可是每次你出現,他的言行舉止就會顯得有些生硬,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是對你的畏懼與服從。”
“是這樣嗎?”鳳凰摩挲著下巴思索起來。
“每一次,他的所有判斷都是在你的建議後才有的。雖說當哥哥的會考慮弟弟的感受和建議,但是在麵對危及生命的時候,一個哥哥的判斷才是比較準確的,因為人生經曆畢竟要比弟弟來的豐富,作出的判斷也會相對更加準確。”
“說的有道理!”鳳凰撫掌笑道。“若非你的解釋,我還真的忽視了這方麵,還真是多謝指教了!作為找到我的獎勵……沒有!”
話音未落,鳳凰便瞬間消失在了卡索的麵前。聽見耳畔風聲掠過,卡索抬手便擋在了身後,寬大的弑神劍劍身輕易便擋下了鳳凰的偷襲。
“弑神劍竟然還在你的手上?!”見到卡索手中的弑神劍,鳳凰便知道星軌的行動失敗了,頓時麵色一沉,想也不想得抽身後退。
“你派人想要偷走弑神劍?”聞言,卡索大怒,反手抽回弑神劍的同時,幾道鋒利的冰刃飛速旋轉著朝著不同的方向攻向鳳凰。
“嘁~”
鳳凰本想著自己解決了卡索,弑神劍由星軌取回,可是他沒想到弑神劍依舊在卡索手中。對此,他心中那點對星軌的不滿完全被躍躍欲試所取代。
如果他能解決卡索的同時還能順利取回弑神劍,那麽在淵祭麵前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想到淵祭會對自己更加重視,鳳凰對眼前的卡索和弑神劍的欲望更加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