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安夏很小的時候便開始接觸音樂,他學過的樂器有很多,有的是因為單純地喜歡那樂器發出的聲音,有的是因為一時來了興致學的,各種各樣的,國內國外的,曾經有一段時間讓他的老師約翰特別不高興,嫌棄他學得太雜。不過,安夏學得雖雜,但相互之間卻並不影響,這是他老師約翰最終沒有太過約束他學習的熱情。
學過的樂器雖然多,其中最為喜歡的樂器雖然也並不是鋼琴,但鋼琴絕對是安夏接觸最早,進行過最係統專業學習的樂器。
安夏的母親是一位高中音樂老師,對著鋼琴一直情有獨鍾。因此,在他還沒出生的時候,那時作為攝影師收入還不高的父親,偷偷攢了很久的錢,終於在安夏出生前,給他的妻子買了一架三角鋼琴。所以,安夏出生後聽到的第一種樂器的聲音是鋼琴,第一次親手讓一種樂器發出聲音的也是鋼琴。
鋼琴,可以說是在安夏出生以來便陪伴著他的一種樂器,那麽地熟悉地存在於他的生活中,一種早已習以為常的物件,從來不曾想過,不過時隔兩個多月,再次坐在黑白的琴鍵之前,自己居然會生出這樣一種懷念的心情。
——鋼琴作為樂器雖然不是他最喜歡的,但絕對是他情感寄托最深的物件。
今晚——演奏什麽好呢?
安夏側頭看向幾乎坐滿的觀眾席,微微揚起視角,朝著司景衍他們所在的位置方向看去。他們的位置離著舞台不算特別遠,不過,即便不遠,要從那麽多張臉中找出司景衍……這對他來說果然還是一件難度係數過高的事情。
無奈,安夏隻得收回視線,仰頭看舞台的穹頂。
今晚,舞台的遮天幕穹頂大開著,透過特製的透明玻璃天頂,可以看到圓月皎潔當空。
——那就來一曲《月光奏鳴曲》吧。
是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又名《升c小調奏鳴曲》,安夏彈奏的是鳴奏曲的第一樂章,是一段慢拍的抒情樂章。舒緩的琴聲在演奏廳響起,仿佛開始了一場在靜謐的月光下的散步。
觀眾似乎被帶入了一場月光下的旅途,演奏廳是的觀眾陷入了一片默契的安靜,甚至有人忍不住放緩了呼吸,就怕驚擾了那位正在月下散步的多愁善感的詩人。
司景衍望著台上的安夏,舞台上的大燈早已關了,就是為了讓穹頂的月光落下來。那朦朧甚至可以說是暗淡的光亮,落在此刻坐在鋼琴前的安夏身上,明明是光打在安夏的身上,但此刻司景衍卻覺得仿佛安夏在發光,他身上熠熠生輝的光亮,比那清冷優雅的月光要更加迷人奪目。
表情柔和的側臉,不能算是很漂亮,但秀氣的麵容,靜謐的氣質,專注地沉浸於樂章之中,讓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遙遠感,讓司景衍不自覺地想到了一個帶有童話色彩而又夢幻的比喻——凡塵喧囂外的精靈。
司景衍感覺自己的心髒在鼓噪,又仿佛被什麽拽緊了一般被擠壓著,他視線一錯不錯地望著台上的安夏。他想把他從台上抓下來,藏進屬於自己的寶庫中,裏麵隻放他一人,讓他永遠都屬於自己一人,不讓任何人看到、聽到。那樣美好的安夏隻能獨屬於他一人,他一點也不想跟任何一個人分享。
——想要獨占他……
司景衍從未對一個人生起過這樣的欲|望,這種他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占獨占|欲,對他來說危險而致命,然而他卻不想退後半步,即便萬劫不複……
安夏的演奏結束,演奏廳依舊維持著演奏時的寂靜,直到他起身謝幕,台下的觀眾才恍若從夢中驚醒,隨後雷鳴般的掌聲驟然響起。
李嘉薪也跟著周圍的觀眾一起鼓掌,剛才安夏的演奏確實讓他聽得入了神,雖然他不是很懂音樂,但能給他帶來這般體驗的,那絕對不是二流三流的水平。而且在場的觀眾,多半都是懂音樂的,能獲得到這樣的掌聲,那肯定是很高的水平了。
之前安夏堅持要上台演出的時候,李嘉薪確實是擔心的,因為那朱莉·西維亞在音樂上確實極有天賦,又是f國貴族出生。作為擁有深厚音樂曆史底蘊的f國,朱莉·西維亞遇到過很多音樂家,也跟著一些可以說是大師的人物學習過一段時間,她的鋼琴水平,是有不少名家認可的,這便是那朱莉·西維亞自信之源。也正是因為如此,司景衍也才會提出可以幫忙阻攔朱莉·西維亞上場,讓安夏不用出席這場必輸的比賽,也讓朱莉·西維亞沒有獲勝的機會同時又閉上嘴。
不過,現在看來是他們小瞧了安夏。但是這也不能怪他們,有著這樣的音樂造詣和水平,卻跑去打零工當狗仔,最後還成了演員助理?腦結構正常的人會往這種方向想嗎?該說安夏深藏不露好呢?還是特立獨行好?
李嘉薪一邊鼓著掌,一邊側頭看向旁邊的司景衍,想跟自家老板吐槽一下安夏,卻在看到司景衍臉上的表情後愣住了。
司景衍那雙墨藍色的眸子暗沉得如同純正的墨色,麵上沒了影帝氏的招牌微笑,他眯著眼,眼中透著暗光,咋看是一副優雅慵懶的模樣,但李嘉薪卻知道其中隱藏的危險。記得六年前,司景衍決定滅了某個家族的時候,也曾經露出過類似這樣的神情。
李嘉薪保持著拍手的動作,默默地頭轉回去,假裝自己從來沒回過頭。
——所以說……為什麽一首鋼琴曲讓司景衍聽得凶性大發了啊?
李嘉薪沒能得到答案,畢竟答案在現在不宜搭話的司景衍那裏。
安夏沒有回觀眾席,剛才演奏結束後,獲得了那樣的掌聲,現下的情況回到觀眾席並不是好的選擇。安夏給司景衍發了短信,告訴他等上半場的個人表演結束,到下半場觀眾的注意力轉到合奏的重頭戲上,他再偷偷回來。
司景衍盯著著安夏發給他的短信看了很久,直到手機屏幕暗了下去,他才重新按亮,給安夏回了一個“好”。
演出還在繼續,舞台上的個人獨奏一個接著一個陸續登台,不過觀眾席上雖然還保持著禮貌性的安靜,但在座的觀眾多少都有些顯得心不在焉。自從安夏那一場之後,很多人無法再全情投入後繼演奏者演繹的樂曲中。掌聲還是會響起,但觀眾席上的掌聲再沒出現過安夏那場時的轟鳴和漫長。
觀眾這種狀態,直到下半場的合奏開場才緩和過來。
“咦?朱莉·西維亞不是也有鋼琴獨奏嗎?她還沒上場怎麽合奏就開始了?”李嘉薪看著舞台上合奏的演出者就位,忍不住小聲疑惑道。
司景衍聞言輕笑一聲,說道:“朱莉·西維亞不會再上場了。”
“嗯?為什麽?”李嘉薪依舊沒有反應過來。
司景衍笑意更深,“沒見安夏之後觀眾席上的反應嗎?她上了場得到的也將會是這樣的結局,更何況她用的還是跟安夏一樣的鋼琴。與其自取其辱,還不如避而不戰,很明智的選擇,不是嗎?”
李嘉薪麵上露出很明顯的錯愕。安夏剛才的《月光奏鳴曲》水平很高,這從觀眾席的反應就能看出來了,但是李嘉薪以為安夏這個水平很高是能夠跟朱莉·西維亞一較高下的,卻不想居然是壓倒性地高水平,直接讓朱莉·西維亞連舞台都沒敢上。
“該走了。”司景衍看了一眼舞台上已經開始的合奏,對李嘉薪說道。
“嗯?不繼續聽了嗎?”
“現在不走,一會兒怕是走不了了。”司景衍說道,“別忘了這裏的觀眾不算學院學生,多半是來幹什麽的。”
來這裏的,除了學院學生,自然都是來挑選音樂上有才華的人,為著各自不同的目的。以剛才安夏的表現,到時估計會被那些人圍堵的吧。有一個司景衍就夠了,再有一個被圍堵的安夏,李嘉薪覺得靠他一個人到時多半隻有被踩成渣的份,於是毅然站起來,跟著司景衍悄然離開了演奏廳。
出了演奏廳,在演奏廳外的花壇邊,司景衍給安夏發了短信,告訴他該走了以及他們在外麵等他。
現在演奏廳的演出還沒結束,進出演奏廳的人很少,為了防止被人認出來的意外,司景衍和李嘉薪還在選擇站在演奏廳側麵的樹影下等安夏。所謂的樹影也不至於一片漆黑,但至少有人一眼看過來多半是認不出人的。
有人認不出,但不代表追著司景衍跑過來的朱莉·西維亞認不出。司景衍才剛給安夏發完短信,就看到從演奏廳正門跑出來的朱莉·西維亞。
司景衍看著朝他跑來的朱莉·西維亞,微微眯起雙眼,對身旁的李嘉薪說道:“你在這裏等安夏。”
李嘉薪側頭看他,“你呢?”
“我去跟那位朱莉·西維亞小姐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