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陳厲被握住,錯愕了兩秒,抽回手,皺眉道:“我說我要和你玩了嗎?”


  說完就躺回了床上。


  徐星看陳厲,就是成年人看孩子,他那幅形容和神態在他眼裏就是口嫌體正。


  徐星一點也不介意陳厲這個態度,反而覺得年輕人有點性格是好事。


  陳厲睡下,徐星把卷子一收也爬床休息,心裏想著明天他媽肯定還要問成績,他得想辦法把卷子處理一下。


  次日,徐星起了大早,從床梯上爬下來,下麵的床已經收拾好了,人卻不在。


  他嘀咕一聲,正穿鞋,房門推開了,陳厲穿戴整齊走了進來。


  徐星看看時間,才六點,問他:“你這麽早?”


  陳厲看著他:“你不是也一樣。”


  徐星順口道:“那不一樣,我有事。”


  陳厲眼神蕩著笑,斂著嘲諷:“去弄假卷子?”


  徐星不介意他直接戳穿,點點頭道:“那必須的,要不然今天晚上得離家出走了。”


  徐星收拾了卷子,洗漱完就要出門,穿過客廳的時候舅舅一家還睡得很沉,徐星換鞋,抬眼就見陳厲也跟著走了過來。


  徐星拔鞋跟,開門出去,陳厲跟著出來,抬手關上門。


  兩人一道朝外走,徐星問他:“你一大早去哪兒?”


  陳厲明明和徐星一般的個子,可腰線卻高,腿顯得格外修長,邊走邊道:“給你家人買早飯。”


  徐星一愣,沒想到陳厲起大早是去買早飯,他道:“你其實不用這樣。”


  陳厲慢吞吞開口:“哪樣?”


  徐星:“買早飯啊。”他沒有多說,點到為止,也清楚陳厲這麽做,大概有點“寄人籬下”的小心翼翼,但他父母都是實誠人,既然收養了陳厲,自然會真心對待,不會要他做這做那。


  陳厲卻沒回,下了樓就去早飯攤,沒有和徐星一道。


  徐星沒多管,直接去宋飛家的複印店,打算拿白紙貼了寫答案的部分,重新弄一份白卷,做個假成績的假卷子。


  宋飛打著嗬欠給徐星開店門,他昨天打了一晚上遊戲,困的不得了,眼皮都睜不開,見徐星一臉精神地站在複印機前麵,無語道:“以前沒見你膽子這麽肥,竟然敢改試卷成績?你現在改了有什麽用,過兩天就發成績單,你家裏人不看成績單?”


  徐星:“那就一起改。”


  宋飛趴在複印機旁的桌子上,頂著黑眼圈,默默豎起大拇指:“你膽子突然變得這麽大,是不是吃錯藥了?”


  徐星心想要不然怎麽辦,五門不及格的成績拿回去,他爸媽還不得氣炸,可忽然又想起潘宇一家人,腦子裏靈光一閃,抬手在複印機上按了暫停。


  宋飛挑眉:“你停什麽?不印了?”


  徐星打開複印機的蓋板,拿回卷子:“不印了。”


  宋飛大喊:“靠!小爺覺不睡起來幫你開店門,你跟我說你不印了!”


  徐星怎麽把卷子帶出來的又怎麽原封不動的帶了回去。


  進家門的時候,潘宇一家依舊沒有起來,衛生間和廚房都有動靜,徐父徐母都起來了,再抬眼,四四方方的飯桌上已擺好了豆漿油條大餅和碗筷,陳厲也回來了。


  徐星回房間,一推門就見陳厲手裏攥著部手機在看,兩人同時抬眼,目光一對,都有些意外。


  陳厲:“你速度還挺快。”


  徐星:“你竟然有手機。”


  陳厲抬眼看他:“不行?”


  徐星走回書桌前:“我又沒說不行。”頓了頓,轉頭。


  陳厲目光都沒抬,看著手機屏幕:“有話直說。”


  徐星緩緩笑起來:“陳厲,幫我個小忙唄。”


  一刻鍾後,徐父徐母洗漱完簡單收拾了家務,潘宇一家終於拖拖拉拉起來了。


  兩家人圍著不大的桌子吃飯,有人站有人坐,徐母正誇陳厲買早飯回來的舉動特別懂事的時候,徐星掏出了自己那五張不及格的試卷。


  徐父的早飯直接吃不下去了,徐母的臉都青了。


  潘鳴個小混球坐在飯桌前邊吃邊嚷嚷:“不及格!不及格!哥哥沒及格!”


  潘宇和他老婆吃著早飯,隻當什麽事兒都不知道。


  陳厲先一步吃完,站在窗台邊假意朝外眺望。


  徐父挪到沙發那裏,把徐星叫了過去,指了指手裏的幾張卷子:“徐星你和我說說,你最近在想什麽,考這麽差?”


  徐星沒吭聲。


  全天下的父母在麵對子女成績的時候都是一個樣,徐父早就火了,隻是一直在克製,這會兒見徐星不開口,一巴掌拍在了茶幾上,喝斥道:“讓你說你就說!做什麽啞巴!”


  徐星知道他老子要火,倒是一點沒嚇到,飯桌那邊潘明被嚇得一顫,徐星餘光瞥見,有點想笑,忍了。


  他裝著有點害怕的樣子緩緩抬起頭,說:“是考的很爛。”


  徐正:“你是不會,還是考試的時候在七想八想?!”


  徐星心說親爹在上,我是真不會,高考畢業沒多久就把學的東西全還給老師了,嘴裏卻故意做出猶豫的樣子,道:“最近是有點分心。”


  徐母不知忽然想起什麽,插嘴說:“徐星你是不是早戀了?”


  噗……


  徐星心裏差點噴死。


  窗台邊的陳厲唇角吊了吊,誰也沒有注意到。


  徐星趕忙道:“媽,你別亂說,沒有的事。”


  徐正指尖點茶幾上的試卷:“那你告訴我,你分心是因為什麽分心?”


  徐星再次不吭聲了,撇開了視線,這次無論徐正怎麽說,徐星就是不開口,他在等,等這屋子裏的其他人多嘴說點什麽,他相信,無論是他舅媽還是舅舅潘宇,這是時候肯定會落井下石說點什麽,他也相信,隻要不是好話,必定會將徐父徐母說毛。


  果然,沒多久,舅媽開始攪混水,一會兒說算了算了,一次考不好也不代表什麽,下次好好考就行了。一會兒又說,徐星下學期高三了吧,那是得抓緊,可不能高考又不及格,那不是白花錢上了這麽多年的學。


  潘宇這時吃完了早飯,碗一扔,坐下來剝花生米吃,邊吃邊漫不經心說:“現在和我們那個時候真不一樣,每個孩子都上學,不過要我說,也不是人人都能成才,這有些人是人才,有些就是木頭,那還不如別上了,早點出來工作賺錢。”


  徐星知道潘宇這人嘴巴賤,不會說話,但沒料到賤到這種程度——哪個父母不關心孩子的學業,尤其是高考考大學這種在很多父母眼裏恨不得和命一樣重要的時刻?這年頭,說什麽都未必會撕破臉,說人孩子考不上大學,就和挖人祖墳似的嚴重。


  果然,徐正一聽這話表情就不對了,徐母當場駁她兄弟:“哥你少說兩句。”


  潘宇:“我說的不對?我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徐正這下徹底冷了臉。


  這時,徐星的目光轉向窗台邊立著的高高瘦瘦的人影,陳厲一直沒說話,這時才轉過身,走到沙發邊,淡淡道:“徐叔叔。”


  徐正收起臉上不太好的表情,嗯了一聲,看向陳厲,目光和藹了幾分,道:“怎麽了?”


  陳厲掛上他與人為善的神態,口吻平和道:“徐星的卷子今天早上我看過了,理科數學那幾門,其實他套用的公式和解題思路都是對的,就是解題做算術的時候粗心都算錯了。”


  徐正隻看了分數,沒看題目,一聽這話,就道:“是這樣?”


  陳厲點頭:“是啊。”可朝著徐星的隻有他能注意到的唇邊卻勾起一個嘲諷,才怪!

  徐星:“……”尼瑪這兔崽子。


  徐正拿起卷子看,他也就高中文化,那些題目自然看不懂,翻了兩頁放下,知道陳厲是學霸,對他的話很相信,外加也不相信自己兒子混賬到門門不及格,歎氣道:“徐星啊徐星,期末考試你不好好考,這麽粗心大意,你讓我說你什麽好。”


  陳厲緩緩道:“分心的話,也可能是沒有休息好吧。”說著,目光在廳內一轉,淡笑著開口:“家裏這麽多人,又是徐星期末考試的時候,可能晚上吵到他休息了吧。”


  一句話脫口,潘宇家沒人吭聲,徐母攥著手裏的抹布垂眸思考什麽,徐正也沉默下去。


  過了一會兒,靜悄悄的室內想起潘鳴的聲音,小崽子永遠不安分,說:“媽媽,他是在說我們很吵?”


  舅媽尷尬地笑了笑,抬眼看向陳厲:“你這孩子,昨天剛來,不知道情況不能亂說啊,我們什麽時候吵到徐星做功課晚上休息了?”


  徐星心想你再說,說的越多,你們滾蛋的時間越早,麵上卻依舊不吭聲,嘴巴跟縫上似的。


  陳厲轉頭看舅媽,依舊是一副溫和謙遜樣,笑笑:“我可能說錯了,阿姨別介意,隻是高考對每個學生來說都很重要,我以前學校就有學生的父母直接在學校外麵給孩子租了房子,就是怕住集體宿舍影響課業和晚上休息。”


  舅媽:“那徐星也是一個人住啊,我們又不和他一起住,再說了,現在和他住一起的也是你啊。”


  陳厲笑笑:“我隻是這麽一說,阿姨不用介懷。”


  舅媽嘟囔了一句,什麽介懷不介懷,不就是說他們吵嗎。


  一直剝花生的潘宇這時站了起來,拍拍手,抖掉了身上的花生殼,聲音沉如沙鐵:“行了,說什麽吵不吵,自己考不好,還能怪別人。”


  徐正抬眼看他。


  徐星心裏冷笑一聲,心知自己的目的終於達到了,攤牌了。


  潘宇朝著徐正道:“老徐,我在你家住了這麽久,你也沒趕我走,今天窗戶紙都被個小屁孩兒捅破了,我們也就別兜彎子了吧,既然嫌我吵到你兒子做功課,那我走就行,隻要十萬,你借我做生意,我拿到錢,馬上就走。”


  徐正看著潘宇,一臉嚴肅,轉頭把茶幾上的卷子一收,扔給徐星,對他道:“陳厲剛來,你帶你弟出去逛逛,中午就在外麵吃吧。”


  徐星其實不想走,他不希望徐父借錢給潘宇,但也有所顧忌,不清楚如果不借,潘宇這人又會破罐子破摔做出什麽樣出格的事——畢竟上輩子這錢是借了的,後來徐家因為彩票發跡,潘宇每次來借個十萬五萬,徐父也都答應了。


  徐星顯然不想走,卷了卷子沒動,但想想如果他在,徐父也不會和潘宇正式攤牌,索性還是回房間拿了錢包出來,和陳厲一起出去。


  大門合上,徐星沒有停留,轉身朝外走,到樓下時,抬眼看日頭,又是個大晴天。


  他慢悠悠用腳尖戳了戳地麵,轉頭對陳厲道:“走吧,我先請你吃根冷飲做感謝。”


  陳厲很聰明,徐家為什麽住了兩口人,潘宇為什麽一直不走,現在他都清楚了。


  但他幫徐星演了場戲,現在見徐星一副不甚關心的姿態,奇怪道:“你不去偷聽一下過程?”


  徐星兩手插兜,朝前走,瀟灑吐出兩個字:“不聽。”


  陳厲跟上,口吻相當傲:“十萬,明明心疼的要死,還要裝作無所謂的口氣,真給了,看你舅舅那無賴樣,也就真要不回來了。”


  徐星心說這些道理還要你個小孩兒告訴我,我當然都知道,但他舅舅這狗皮膏藥層次太低,講道理和威逼利誘堵他基本都沒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到時候晚上回來再說吧,現在隻是個開頭而已,反正重生後的他是絕對不會讓潘宇再貼上他家的——


  因為他家後來的很多麻煩和糟心事,都是潘宇給他們帶來的。


  這個所謂的舅舅,得趁早踢走。


  徐星請陳厲吃冷飲,可結賬的時候,卻是陳厲先一步掏了錢。


  徐星:“說好了我請,你幫我,我當然得請你。”


  陳厲擋開徐星的手,幽幽道:“十萬扔出去你家還能有多少錢?我請……”


  徐星:“你想太多,我說了我來。”不就幾塊錢嗎,真借出去十萬也不缺這幾塊錢,個小屁孩兒操心個毛。


  陳厲卻把剛剛那句沒說完的話補全了:“因為我比你有錢。”


  徐星:“……”這孩子以後想必前途無量啊,幾塊錢的冷飲,硬生生說出了黑道老大的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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