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
“周叔,還有一件事,需要您去辦,現在距離子夜還有兩個時辰,您速速入宮稟告後主說劉盛他蹤跡詭異,鬼鬼祟祟,希望後主能夠派人調查。”明柏上了馬車,一邊叮囑道,“對了對了,後主要是問你怎麽突然關注起來,你就說……”
“大可不必。”周王爺不緊不慢道,“錦衣衛足矣。”
明柏撓撓頭,挑了挑眉,嘴角還揚著一抹難以言表的笑意,除此之外,卻是什麽表示都沒有。
周王爺這才笑道:“倒是你小瞧了影衛司。”
寒風吹來,周王爺攏攏袖子和衣裳,“好了,你也是重情重義,為了李斐也是算盡心思。”
明柏“誒”了一聲,微微搖搖頭,坦然自若道:“我可是為了您,劉盛可是對您起了殺心。隻不過我有一點不明白,您能親自動手解決掉劉盛,為何還要看我班門弄斧地出謀劃策?”眼眸在微微月光照耀下,輕輕眨著,顯得意味深長。
周王爺小小哼了一聲,白了他一眼:“什麽事都我來做,我怎麽知道你有資格掌管影衛司?人老了,不願意樹敵,但是你還年輕,多幾個敵人給你鋪路,成長得更快不是麽?”
“那您就這麽配合我?”明柏一副意料之內的表情,低眸凝視著,“所以是您在潛移默化中引導我思考的?”
周王爺笑而不語。
“我家老爺子的意思吧,”明柏有一陣酸意忍不住泛上來,他克製著情緒,輕輕拉起韁繩,馬嘶鳴一聲往前奔去,“真是,老了也不消停……”
“騎雲,算算時間,錦衣衛也該帶著他們去地礦了,錦衣衛也有你們影衛的人,周叔說的可對?”明柏像是自言自語,但是仔細一看,一道身影從夜色中閃過,要不是那雙炯炯有神的目光,倒是難以分辨。
“影衛司遍布朝野各個角落,想沒有都難。”一道聲音隨風而來。
“你這是在求表揚嗎?”明柏語氣中帶著調侃。
夜色中人不語,則隻有“噠噠”的馬蹄聲。
“切,沒情趣,好了,記得告訴王坤,給他一個機會。”明柏淡淡道,輕描淡寫。
緩緩飄出一個聲音,騎雲道:“他會答應嗎?”
明柏用力揮了揮馬鞭,馬快速向前奔去,留下淡淡的一句話。
“他活著,不就是為了這一刻麽?”
星光閃亮,不知明軼此刻是否看著他,要不是從周王爺那裏知曉,還真不知道明軼,受了多大的欺壓,卻若無其事,舉重若輕,也許那一戰,他為劉盛做的惡,全都還清了。
難怪啊,他出發的時候義無反顧,甚至還有一絲的暢快,想必也是一種解脫。
明柏抬起頭看著星星,原本清晰的星光變得模糊起來,臉上微濕。
“駕——”
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一陣夜風襲來,周王爺縮了縮脖子,裹了裹衣衫,仰望天空,喃喃道:“被劉盛壓了這麽多年,明軼大哥,我來下手不合適。”
他低頭笑了笑,眸光灼灼喃喃自語,道:“得你兒子來。”
說著,一邊往宮中紅牆處走去,西夏大殿依舊燈火通明,
朝著這裏走,每進一步,便多一分危險。
寒風呼呼,冷意漸起。
“趕緊出來了,快!”隨著獄卒的催促,幾個老囚犯從地牢的深處慢慢走了出來,腳上的鐵鏈“叮當”作響,伴隨著幾聲沉重的歎息。
每月十五子夜臨近之際,便是錦衣衛地牢提人之時。
為首的青年手握輕輕握住腰間的繡春刀,一身飛魚服華麗端莊,眉間透露出一點淡然的傲慢,輕輕掃視著這地牢深處的幾個老囚犯,最後他把目光放在了最後一個囚犯身上。
那囚犯少言寡語,衣著甚至樣貌都邋遢不已,披發髒亂,但是當他抬起雙眸,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的氣場在這狹小的地牢中,在這囚犯群中,有鶴立雞群,非同凡響之感,大致就在於將軍風範與鄉野之徒顯著差異。雙目清澈,眉宇之間透露出的浩然蕩氣,與他身上的囚服完全不符,大步流星,魁梧身姿。
“哐啷——”每個囚犯的手上和腳上綁著巨大的鐵球,走起路來搖搖晃晃,但是唯獨他不一樣,縱然手上和腳上鏈著大鐵球,他的動作依舊沒有一點拖泥帶水,反而是帶著鐵球“哐啷哐啷——”地往前走。
“打開。”為首的青年淡淡道,他喚流雲是錦衣衛的指揮使,也隻有他敢正視麵前那個不落俗套的老囚犯,雙目對視之際,似有火花碰撞。
流雲眯了眯眼,手裏頭輕輕揉開了那張帶著影衛司特有的信紙,由筆跡可知是騎雲書寫,確認無誤之後,他記下了內容,之後那紙條化成了碎屑。
“子夜城東郊野,待王坤於馬車上,影衛司主令。”
他是錦衣衛指揮使流雲,更是影衛司的隊長。
等獄卒將他們手上的鐵鏈打開,他從衣衫裏摸出八根針,夾在手中往前一甩,所有人悶哼一聲,倒也毫不稀奇,隨之而來的就是無盡的暢爽,盡顯他們武宗下品到上品的強悍實力。
這裏的每個老囚犯都是犯了死罪卻武功能達到武宗境界的強者,鋃鐺入獄的時候被流雲封住了奇經八脈的氣血交匯之處,唯有他用銀針刺通穴位才能暫時恢複武宗的實力,時效也隻有兩個時辰,兩個時辰過後,便隻有武者水平。
借實力恢複到武宗的囚犯而伺機逃跑的不是沒有,曾有三五個武宗合謀一同反抗,但不過三個呼吸之內便被一劍封喉,出劍者便是流雲。
能夠瞬間解決掉這麽多武宗,見證了那慘狀的老囚便告訴新來的囚犯,那流雲的實力也得有武宗上品顛峰,趕緊斷了逃跑的念頭,還能苟且到留個全屍。
西夏兩大武宗顛峰,一是劍無,二是流雲。武宗之內,絕無敵手。
西夏從小國不過三年五載能夠一躍而起成為大國,四國鼎立的局麵,原因之一就是這個不為人知的地礦,地礦地下竟是大片的黃金,而知曉這個地礦的無非三類人,其一,曆代後主,其二,後主心腹謀士,其三,曆任錦衣衛指揮使。
地礦的特殊性在於它的結構不同於普通的地礦,普通的武者根本沒有足夠的內力撬動石塊一二,隻有武宗級別的能力才能撬動分毫,就算是分毫也是寸金難求。
而這些死囚,就是
正好的無償的苦工。
動靜不大,掩人耳目。
帶著那群老囚前往地礦,流雲依舊走在了最末端,跟著那老囚犯並肩而行,雖然王坤到達了武宗上品,但是與流雲交手起來,也絕非能占到太多便宜,憑借久經沙場的生死經驗,王坤一眼就能看出破綻,見招拆招,但也最多隻能在流雲手下,堅持不到一百招。
然而流雲刻意腳步緩慢下來,不著痕跡拉低了前行節奏,帶到有足夠的空間時,沒等到流雲說話,王坤反倒挑起話來。
“怎麽,那方賊終究是想對我下手了。”他說話時麵無表情,但這情緒太過紛雜,同之前的情緒一層一層的疊加,讓他少有的亂了心神。
流雲輕輕搖了搖頭,敢成方後主為方賊的,也僅此前朝大將軍,王坤。
流雲也不拐彎抹角,啟唇道:“城東郊野前有輛馬車,上去後會見到您,想見的人。”
“我想見的人很多,哪一個值得我拿命去換。”王坤輕哼一聲,仍是傲慢不已,縱然流雲的武學在他之上,他也舉重若輕,久經沙場的他雖然隻有武宗上品,但是豐富的沙場血戰,讓他贏得了將軍之位,智勇雙全,當年鄭季鄭後主也是誇讚不斷。
如今,時過境遷,淪為階下囚。
“劉相。”流雲輕描淡寫兩個字,便足以讓王坤停下了腳步,雙目怒睜,氣息粗重起來,他的腦海中猛地出現當年劉盛與那方賊逼宮的場景,鄭後主既然沒機會複仇,留他王坤苟活於世,不就是為了……
想到這裏,他繼續抬起腳步,聲音更加沉重:“值得。”王坤的眼睛微微睜大,氣血噴張,呼吸也重了起來,猶如一隻撲食的豺狼。
“條件。”王坤沉下心來,看著流雲。
“怕是不能給將軍留下清名,留下勾結劉盛謀逆叛國的汙名。”流雲本可不說,畢竟他死後便是任人隨意言語,他的所作所為,隻在他人的一麵之詞。
王坤一怔,旋即大笑起來,“去留肝膽兩昆侖,忠心何必世人知,不愧己,足矣。”
“不論結果,今夜我會以逃脫地牢將您從簿中除名,先斬後奏。”流雲繼續說道,不帶半分情感,就像是完成任務一般。
“多謝。”他坦然道,“千年史冊恥無名,丹心不變西夏鄭。”
“不過,活在這個姓方的西夏王朝,你為何要助我這逆臣?”王坤往前踏出一步,頓了頓,轉頭問道。
“我並不是要助你,我隻是盡職,將軍不也如此?”流雲轉身走向地礦,看不見表情。
三五個腳步,他消失在夜風中,帶來一種釋然暢快的小曲,這個小曲是西夏還姓鄭的時候,鄭後主為天下百姓親手譜寫的傳世民歌。
這一夜,他似乎穿上了昔日百戰的盔甲,往昔的沙場中他每自百軍叢中狂嘯而過,都會有一種由心而生的漫天戰意。但這一次的敵軍隻有一人,這一人,可抵萬人!
此刻,滔天的戰意猶如洪水一般湧入身體最脆弱的地方,他的心跳聲,聲聲如雷震!這一次,要血戰到底!
他是將軍王坤。
舊西夏,最後一位守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