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折盡西都柳,明月怕登樓
是歸遙。
後主若有所思,輕聲道:“是歸遙麽?”
劉相忽然勾起嘴角,眸中含著一股滲人的笑意,開口道:“確實。之前周王爺帶她來京遊玩時,後主曾見過的,年紀尚小,不過足以看出,是個美人胚子。”
聽到劉相添油加醋的話語,周王爺的心火噌噌噌往上冒,這個劉相落井下石倒是利索的很。
聰明反被聰明誤。
“怎麽,周王爺,舍不得?”劉相笑道,“我的女兒嫁得,偏偏你的女兒嫁不得!”
周王爺恨不得往自己臉上打幾個巴掌。
多嘴!
氣得手腕顫抖,想著自己的女兒什麽時候和劍無扯上了關係,自己竟然毫不知情,難道,難道又是自己外出的這段時間惹出的禍端?明柏呢,明柏怎麽處理的,還是他也毫不知情……
怎麽辦,朝堂之上,誰敢公然對抗劉盛。
朝堂上喧嘩之聲不減,眾臣交頭接耳,一是對周王爺要如何處理這件家國兩難全的事情,二是對周王爺的女兒當真如此美貌感到好奇。少數大臣默不作聲,不敢獻言。
正當周王爺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雄厚的聲音在殿中響亮。
“後主,您答應已將歸遙許配給明城明柏。”尋聲看去,那人鬢若刀裁,眸如寒冰,狠厲的眼角中忽然泛起一抹柔和,正是沈王!
周王爺這才想起了自己的來的初心,隻不過二者取其輕重可知,遠嫁丹蕃似乎可取利益更高,這劉盛怎麽可能放過這個打壓自己的機會。
劉盛的眼神變了,聽到沈王的發言他的心猛地一沉。
“孰輕孰重,後主當知。”劉盛轉頭對後主作揖,“借此機會與丹蕃重修舊好不正是後主的治國之道?。”
沈王走上前,開口道:“明城明柏退敵有功,而丹蕃是我們西夏中人,於情於理選擇明柏才是明君該有的選擇。”
使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搞不清楚目前的情況,隻好問道:“這位歸遙女子究竟是否婚配?”
“沒有!”“有!”
沈王和劉相的聲音同時響起,讓使臣麵露苦澀。
“後主,”沈王開口道,“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人生命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存在,而是為了燃燒,而另一種人卻永遠隻有看著別人燃燒,讓別人的光芒來照耀自己。”
“明城明軼王爺鎮守多年,未曾出現一次暴亂,未曾一次被異族侵略,他視百姓如同自己的親骨肉,哪怕戰死沙場,也要照耀別人,”沈王說這話時,正義凜然,言辭誠懇沒有一點的做作和諂媚,“而我西夏,泱泱大國,哪能成為看他人燃燒,讓別人的光芒來照耀自己而在後麵慶幸竊喜!我西夏每個子民,乃至朝廷命官,皆以明王爺為榜樣!”
說完,他猛地跪了下來,喊道:“後主聖明!”
這一段一段的慷慨陳詞就連使臣聽了都略微感動,沒想到西夏明城明王爺竟是如此的英雄人物,隻不過自己身為丹蕃使臣的的立場不能變,眼眸微抬,且看著後主做何選擇。
劉相嘴角抽動,顯然不是第一次被這種慷慨陳詞給擊敗,似乎每次都是沈王站在最高點諷刺他,就連煉製血藥,他也要以“國家命運長久”,“兵敗如山倒,兵乃國之榮耀”,“將軍白發征夫淚”等一係列的冠冕堂皇的話來勸說。
可後主就是吃這一套。
周王爺聽完,這感覺猶如高山流水,知音難覓。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千古流傳的名句所言不假,這沈王句
句在理,還略帶煽情,就連自己都要被他有所感動,好在沒有答應跟劉盛同流合汙,要不然此刻傷害的就是自己的女兒。
跪在地上的沈王其實並不了解明王爺,這點毋庸置疑。
不過戰死沙場這四個字,足以讓他充分發揮。
隻要是能跟劉盛作對的,他沈王絕對不放過,好歹他也是異姓王族,區區宰相竟然公然反駁他,提出一堆勞民傷財,傷兵的做法,什麽為了西夏,簡直就是瘋子!
一時間,就連方後主,也是陷入了沉思,多年滄桑浮沉,讓他始終貫徹三思而後行這一理念。
“先帶使臣下去休息,這件事,過幾日再議。”方後主這話說完,起身“退朝。”
一揮衣袖,翩然離開。
使臣不語,意料之內,將畫慢慢卷收了起來,隻好先回去稟告此事,再做打算。
待到人去樓空,隻有周王爺站在原地,神色陰鬱,情緒不定,定定地站著劉盛離去的身影,在他心裏,湧起一種不安感。
真正感受到沈王的脅迫,劉盛的心頭暗暗發誓,定要將沈王拉下王族,但沈王那種沒有破綻的溫潤春風般的笑容,讓他泛起一陣毛骨悚然。看著方後主走的方向,便知道又是上了皇城之巔,便跟了上去。
“似是而非。”方後主小聲道,輕輕搖了搖頭。
方後主踏上了西夏皇城的最高處,隨著他的目光俯瞰著這氣象曙光,豈止是京城,無盡山河盡收眼底,隻手可握。
“劉盛,你做的夠多了。”方後主站在高處,身後的劉盛心頭一緊,卻不敢言語。
“後主,臣一切都是為了西夏。”劉盛說這話時,聲音低沉的可怕。
“朕以前聽鄭季說過,”方後主睥睨遠方,“他說,隻要你登上這西夏高出,往下眺望心便情不自禁裝下浩瀚江山。”
劉盛眉峰緊蹙,不知其意,道:“後主何必再提往事。”
“隻不過,那時候朕不懂。因為千萬人中唯一人能登臨絕巔,而他鄭季當時身為後主,說出了這種話。”方後主忽然轉過身來,雙目炯炯,鏗鏘有力道,“僅一人能登臨絕頂!我……朕怎麽能夠體會?”
每當提起鄭季,前朝的後主,總是習慣性地稱“我”,這一點,很難改口。
劉盛不敢說話,低著頭不語。
兩人的畫麵,像極了當年的鄭季和方後主,一君一臣。
“這位置,任誰坐上,都能畫出宏圖,朕要重新構建西夏偉業,可他鄭季偏偏說世上最難最苦的就是這後主,是這帝王之位!”方後主微微昂首,卻輕輕歎了口氣。
“朕曾經還不屑一顧。”
許久,方後主才歎道:“朕竟……不屑一顧。”
他說完這話,竟然聲音變得有些滄桑感。
“所以……”方後主輕輕拍了拍劉盛的肩膀,“你與沈王皆為西夏做事,一個不計手段隻得結果,一個心慈手軟婦人之仁,就拿煉血藥一事,不到萬不得已,這藥卻是煉不得。”
劉盛抬起頭,看著方後主的眼神微微亮了起來。
方後主繼續說道:“有些事,搬不到台麵上。”
“春風不入閣,明月怕登樓。”方後主呢喃著。
說罷,踏著步子走下台階,等他走到台階下,回頭看去,輕笑一聲。
“老了。”
繁盛的西都街頭,可看見少女蹦躂的身影,她的手裏盡是柳條,也不知是何意,坐在一邊開始編製草環,戴在了頭上,笑著問明柏:“這
草帽一帶,是不是低調了很多?”
“人家折柳送遊人,你折柳當草帽?”明柏無奈地搖搖頭,“人家是有明月怕登樓,你是非要”
明柏一歎再歎,這好容易才進入京城,周歸遙倒是到處蹦躂挑選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看來找爹是假,玩耍是真。
“要是我一個人,十天就可到京城。”明柏叫了一件屋子,剛落腳便是好酒好茶歇息。
繼續歎息,似乎累的難以動彈,要說什麽話到了嘴邊,卻是無奈的歎息。
周歸遙撇撇嘴,忍不住開口道:“你還要再歎幾次,歎夠一百次能提高功力麽?”
明柏翹著腳,一口酒入肚,道:“本少爺隻是感慨‘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這種奧妙的道理罷了。哪像你,無肉不歡,每天過的逍遙自在。”
周歸遙茫然臉:“什麽逍遙自在,我是擔心我爹特意進城尋他!”
“你下去拿吃的上來。”明柏沒好氣道。
“你讓本小姐去?你還是不是個男的!你當時黃河之水天上來的男子氣魄哪裏去了!再說,你怎麽不讓栗子去,或者那個誰誰去。”歸遙咂咂嘴,佯裝舉起小拳頭要打。
剛說到“栗子”二字,李梓的呼嚕聲立馬響起。
明柏捧腹大笑。
“抱歉,那個誰誰是說我嗎?”宋騎雲鬼魅出現,臉上寫著不滿。
“你要嚇死個人啊!”歸遙著實嚇了一跳。
明柏打趣道:“他叫騎雲,你得罪了他還不快去將功補過,再晚點你就沒肉吃!我敢保證,我一聲令下,三個數不到,你要的飯菜裏不剩一點肉丁,我們習武之人動作之迅速猶如驚雷!”
歸遙一聽,看著三個大男人躺在一塊,小小的床上占滿了位置,三人虎視眈眈,確實鬥不過,在外還是謙卑一些,等會去再好好算賬!
如此一想,歸遙釋懷,到時候叫他爹狠狠打他三十大板!量他是明城大將,也得聽令不是?歸遙輕輕一笑,看向三人時臉色忽沉。
“去就去!還真不擔心本小姐的安全。”歸遙一身儒衫,將頭發束起,粘上一小撇胡子便大大咧咧出門了。
“你別忘了,你可是男裝。你下去拿的話,這一路來我和騎雲輪流用輕功帶你的事情就不念叨了。”明柏雙手枕在腦後,做起了仰臥。
“哼!”
隻留下一個不屑的聲音。
閉上眼休息,抖著腳。等了三刻還不上來,明柏有些奇怪,他踹了一下李梓,道:“你去看下她怎麽還不上來。”
李梓醒來後有些迷糊,隨口道:“是,世子爺。”
說完又倒了下去,呼嚕聲起,看來著實累了。
確實,就憑李梓現在的功力,能追上明柏他們的速度恐怕淘了所有的氣力。以前身邊最強的是李梓,沒想到現在,最弱的反而是他。
明柏歎了口氣,罵了一句爛泥扶不上牆後,穿起了鞋襪便往外出去。
當他出門往樓下看的時候,瞪大了雙眼,怒火中燒。
隻見一群人將周歸遙團團圍住,麵前似乎有人拿著一幅畫在對比,中間的人兒不斷掙紮想要逃脫人群,卻無奈力小身微,無奈之下竟然直接蹲下抱住自己的腿蜷縮在一旁。
隻見一人擋在歸遙麵前,替她擋了無妄之災,以免被眾人直接扯破了衣衫。
“栗子!騎雲!”明柏一喝。
“在!”
兩人瞬間出現在了明柏麵前,單膝跪下,關鍵時刻絕不馬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