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繼承
西蒙感覺自己開始忐忑不安了起來,心中仿佛有一塊大石頭死死地壓著在,讓人喘不過氣來。
回攻城營地的路上到處是橫七豎八的屍體。斷肢、器官和汙血肆意地潑灑在了這片棕綠相間的泥漿草地畫布上,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士兵們開始打掃戰場,一些士兵在屍體前解下他們的裝備和武器;一些士兵扶起了受傷的隊友架著他們朝營地走去;一些士兵則拿著斧頭幫助還沒咽氣正有一聲沒一聲地慘叫著的敵人解脫。
穿著藍色罩袍的騎士帶著西蒙回到了洛翁伯爵的攻城營地,這裏同樣一片狼藉,除了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體外,還有許多帳篷被火燒得麵目全非,此時正燃著火星冒著滾滾濃煙。
“我們到了。”騎士說著,在營地中央尚還完好的大帳篷邊下了馬,將韁繩交給了帳篷邊待命的馬夫。
“……”西蒙沒有說話。
離父親越近,他的心悸感就越強,心中的不安也更加強烈。
雖然他並不是西蒙真正的父親,但他卻是西蒙來到這個世界後對他最好的、最關心的人之一。
老科奧瑟是個好人,是個仁慈的領主,他聲名在外,人們對他尊敬有加。而西蒙篤定老科奧瑟的第一繼承人朗格就不會如此,朗格是個殘忍冷酷、城府很深的家夥。
可以說,如果老科奧瑟真的遭遇了不幸,接下來的路就得由西蒙自己走了,他的頭上不再有一頂保護傘了。
“胖子,你就不用下馬了,你現在和加布裏埃爾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弗爾德堡,把藥師阿瑟羅請來!”西蒙下了馬後,回頭製止住了正準備踩著馬蹬下馬的胖子。
“這裏不是有牧師在幫男爵大人治療了麽?”胖子有些疑惑不解地說道。
“閉嘴,我叫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哪裏來的那麽多廢話!?”看著胖子居然在這個人命關天的緊要關頭和自己頂嘴,西蒙頓時怒火中燒,擰起眉頭對著胖子大聲嗬斥道。
“對不起,少爺,我這就去辦。”胖子連忙低頭認錯,接著調轉了馬頭朝營地外奔去,不一會兒便沒了身影。
除了這個世界的土著,換誰得知自己父親生命垂危,這會兒還正被一個該死的蠢禿驢放血治療時不會急?不會發怒?胖子這回真是撞西蒙的槍口上了。
“西蒙少爺。”
門口看門的兩個士兵尊敬地和西蒙打著招呼,然後掀起了門簾。
借著門簾外的光和帳篷裏微弱的燭光,西蒙看見科奧瑟這會兒正躺在一張鋪著有精美裝飾毛毯的床榻上,那應該是洛翁伯爵的床。
侍從們七手八腳地在旁邊忙碌,而老科奧瑟的身邊,一個牧師正在他的右臂放血。
看到這,西蒙的火氣又上來了。
朗格坐在旁邊的一張靠背椅上,手肘撐著大腿,下巴撐在雙拳上,麵無表情地在思索著什麽。
“真不知道他現在處於即將繼位的喜悅還是痛失生父的哀痛。”西蒙有些惡意地揣測著。
他和朗格知道,他們厭惡著彼此,平時的融洽隻是裝出來的。那會兒父親還健康著,所以他們也並沒有撕破臉皮。但假如父親離開了人世,朗格成了西蒙的新領主,這一切就會被擺在台麵上。
“西蒙。”科奧瑟感受到了光線的變化,偏過頭,虛弱地呼喚著他最喜歡的小兒子。
“父親。”看到老科奧瑟滿頭的汗珠以及他胸前繃帶上的一片血紅,西蒙鼻頭一酸。
“你先出去吧。”西蒙語氣不善地對著那個正在放血的牧師說道。
“閣下,恐怕我恕難從命。射進男爵大人胸口的那支箭非常肮髒,我堅信它汙染了男爵大人體內純潔的血液。如果不把汙血排出體外,恐怕他假如遭遇不幸,會上不了天堂的……”牧師像木樁一樣站在原地,有恃無恐地對西蒙說道。
“一派胡言”這個詞已經溢到西蒙嘴邊了,但他又把它收了回去。西蒙要顧及父親和朗格這兩個真正虔誠的基督徒的感受。
人的觀念是很難轉變的,假如這時候西蒙阻止了牧師放血並把他轟了出去,然後用烈酒給科奧瑟的傷口消毒,就算把上帝忽悠的那一套說辭搬出來也不頂用。
或許朗格還會趁機將對上帝不敬、企圖讓父親靈魂下地獄的帽子扣在自己頭上,那可就有得好看了。
“你先出去吧,”老科奧瑟對牧師說道,“我有話對我的兒子們說,說完了你再進來繼續。”
牧師將手術刀放到了一旁桌子上的盤子中。西蒙看到盤子裏有一些血漬,還有一根被鮮血包裹的鋒利箭頭。
“你們也都出去吧,”科奧瑟將旁邊的仆從也打發走,接著打破了朗格的沉思,“朗格,過來。”
等兄弟二人齊齊站在他的床邊時,科奧瑟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開口說道:“這麽多年來,我從來沒有和你們提起過,你們其實還有一個兄弟。”
“什麽!?”朗格和西蒙同時驚呼出聲。
老科奧瑟仔細地觀察著西蒙和朗格的神情,西蒙有的隻是驚訝,而朗格在驚訝之餘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雖然並不明顯,但科奧瑟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
“他是一個弗裏西亞農村姑娘生的孩子,是我的私生子。差不多二十年前,我路過那個叫蓋藤的小村莊,村長熱情地接待了我。那天晚上喝完酒後,一切就那麽順理成章地發生了。”老科奧瑟的眼睛盯著篷頂,緩緩地說道。
“他後來被那個鄉下姑娘撫養大了?”朗格麵無表情地問道。
“是的,他的名字叫林德,比西蒙要大,比朗格要小。當他十二歲時,我派人把他送到了上艾瑟爾的代芬特爾教堂。現在,他是代芬特爾教堂的林德修士。”
西蒙注意到朗格原本有些僵硬的臉龐舒緩了一些。看來,在確定了林德兄弟獻身教會,不會和他爭奪繼承權後,朗格在心中可算是舒了一口氣。
“另外,關於遺產……”老科奧瑟忽然劇烈咳嗽了起來。
西蒙連忙從旁邊拿來了水壺。喝完水後,他繼續說道:“朗格,你將繼承我的爵位、我的領地以及我的所有財產。西蒙,你將繼續保有爵士頭銜以及你在弗爾德堡的一切權利。”
“是的,父親。”
西蒙點了點頭,目光瞟向旁邊的朗格。當科奧瑟說到西蒙在弗爾德堡的權利時,朗格的表情有一絲微妙的變化。
西蒙不由地警惕了起來。
“我死後,你們兄弟二人不許因為爭奪遺產而大打出手!明白嗎?”老科奧瑟不傻,他知道朗格的心裏在想什麽,於是用嚴厲的口吻囑咐了一遍。
“明白,父親。”二人相繼回答道。
“我肯定是不會的,但朗格就不一定了,這頭貪婪的豺狼!”西蒙在心底暗暗嘀咕道。
“很好,這些我都會讓文書官寫在遺囑中。朗格你如果要繼位的話,就得拿著這份遺囑去貝格伯爵那重新效忠,舉辦典禮。在此之後,你的合法權利才會得到承認,你才能名正言順地坐在男爵的位置上。”
“當然,父親,”朗格說著,走到了大木桌前,將手放在了牧師沒拿走的聖經書上,“我向上帝莊嚴地起誓,我絕對會遵守遺囑,永不違背。”
科奧瑟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原本緊繃的臉逐漸放鬆,閉上了眼睛:“你們出去吧,讓牧師進來。”
西蒙和朗格對視了一眼,隨後朗格很快便移開了視線,頭也不回地一把拉開了門簾,闊步離開了營帳。
“朗格少爺,朗格少爺,怎麽樣?”在朗格離開營帳後,他的貼身侍從朱利安連忙迎了上來。
朱利安是個臉上長著雀斑、稚氣未脫的小夥子。他戴著一席鏈甲頭巾,穿著一身藍色的軟鎧甲武裝衣,套著一件鑲釘皮甲背心,腰間別著一柄武裝劍,看樣子和朗格的關係很好。
“沒想到,我的父親始終不肯讓我繼承本該屬於我的弗爾德堡,還將其寫在了遺囑裏,真是見鬼!”朗格說著,朝路邊一具被燒得麵目全非的敵人屍體吐了一口唾沫。
“那我們能不能用別的辦法……畢竟西蒙少爺隻是一個無權繼承任何財產的次子,科奧瑟大人隻不過是比較偏愛他,當時才將弗爾徳村封給了他。”朱利安環顧了一下四周,越說聲音越小。
“你動動你的腦子啊,朱利安,科奧瑟將承認西蒙在弗爾德堡的權利寫在了遺囑裏,而我必須承認遺囑才能繼位!”朗格有些不耐煩地解釋道。
如果在西蒙的統治下弗爾徳村一如既往地貧窮,朗格對此倒無所謂。
但現在的弗爾徳村成了弗爾德堡,有富饒的田地和堅固的圍牆,還有一座新建的教堂,這讓本性貪婪的朗格在暗中覬覦得心癢癢。
“那我們能不能製造一場意外?比如說……”朱利安盯著朗格的藍色雙瞳,隱晦地打著眼色。
“不行,弑兄可是要下地獄的罪行,我還不至於為了一塊領土這麽幹,”朗格很快便搖了搖頭,否定了朱利安“而且,假如事情敗露,我權利的合法性會受到極大的質疑。我不僅違背了遺囑,還會失去手下封臣的忠心,得不償失。”
“難道我們要放任這塊大肥肉穩穩妥妥地裝進西蒙少爺的口袋?”朱利安還是有些不甘心地問道。
“哼,目前看來是這樣的,我要想安穩地繼承爵位,就別無選擇。不過別擔心,作為西蒙將來的領主,我想說的是將來的日子還長著呢。”朗格深呼吸了一口氣,冷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