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加布裏埃爾
從杜伊斯堡再次踏上征途時,已經是下午了。
胖子騎著那匹卡爾男爵賣給西蒙的漂亮駿馬,風光地走在了最前頭。
“一頭耕牛要十枚德涅爾銀幣,所以一匹漂亮的駿馬原本價值六十枚銀幣。卡爾男爵看在我幫他找回馬的份上便宜了我十枚銀幣,所以最後花了五十枚德涅爾銀幣。”西蒙默念著,騎著馬跟在胖子的身後。
“少爺,或許您應該給我和米勒搞一身漂亮的紋章罩袍,讓人一看到我們便記住了多爾斯滕家族的紋章,將您和家族的威名傳播四方。”胖子的鎖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但是他覺得鎖甲因此變得很熱,令他很是難受。
紋章罩袍除了在混亂的戰場上幫助己方士兵識別自己人之外,還能遮住平時黑黢黢有些難看的鎖甲,既起了美觀作用,又不至於讓鎖甲直接暴露在陽光下變得滾滾發燙。
“那可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了。”西蒙打趣道。除了要專門幫二人買到現成的亞麻布原色罩袍之外,將罩袍染色印畫紋章會花上西蒙幾周時間。
“我已經迫不及待我穿上新罩袍時的樣子了。”胖子美滋滋地憨厚地笑著。
“大人,前麵有個村寨!”米勒的一聲大喊打斷了西蒙和胖子二人的對話,二人放眼望去,主路通向的遠方有一座小山丘,而山丘上隱約可以看到一座被尖木圍牆圍起來的村落。
“我們去看看。”西蒙來了興趣。
西蒙想起了父親曾經告訴過自己,在貝格郡裏有一塊特殊的領地,其領主與其說是一位男爵,更不如說像是一個部族首領。
這個叫維特拉爾村的村寨保留著濃重部族氣息。村寨在歸順於加洛林王朝後,整個村寨開始逐漸接受法蘭克王國文化的熏陶,部族首領變成了男爵,而首領手下的部族扈從隊則變成了男爵的私兵。
而現在這塊領地與貝格郡的其他男爵領不同的是,這裏的居民異常地頑固守舊,仍舊在領地裏實行著古老蠻族的習慣法,習慣於穿獸皮製成的粗獷衣物,亦或是直接光著膀子。
“聽說這裏民風彪悍,你們進了村寨都收斂一點。”西蒙對著胖子和米勒叮囑道。
“好的老爺(大人)”胖子和米勒幾乎是異口同聲回答道。
不一會兒,西蒙和胖子還有米勒便來到了村寨的外圍。
整個村寨的木頭外牆十分斑駁陳腐,看樣子是曆經了一代又一代人的風雨。
村寨大木門門口站著兩個將胡子結成辮子,肌肉發達,光著膀子,拿著橡木長矛,背後還背著一小簍投矛的士兵。
這個村寨以前可以說是地處偏僻,但隨著科隆地區的穩定繁榮和許多前往聖地科隆城的朝聖者和商販的路過,維特拉爾村裏建起了酒館和鐵匠鋪,為來往的旅者提供服務。
“你們是什麽人?”一個士兵走上前去,用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話語對著西蒙說道。
“這位是多爾斯滕的西蒙大人,”胖子騎著馬上前一步,“我們正在前往科隆城,想在這個村寨裏休息一晚。”
“當然可以。”那個警惕的士兵鬆了口氣,對著另一個士兵點點頭,二人退回了村寨大門的兩旁。
“進去吧。”西蒙驅馬前行,帶著好奇進入了這座極具部族特色的村寨。
首先迎接西蒙的,是那萬古不變的惡臭味和隨處可見的人畜糞便。其次映入眼簾的,是村寨中央小廣場上一個渾身上下都是血液和傷痕,被紮紮實實捆在一顆粗壯的樹上的男人。
村寨裏的房屋除了領主的宅墅,酒館,鐵匠鋪,糧倉,其餘基本都是些半入地式的簡易木屋。
許多村民都穿著獸皮,或者光著上半身。不過也有人就和其他地方的村民一樣,穿著棉布袍子和卷袖亞麻短衫。
“有意思。”西蒙發現基本他看到的每一個當地士兵都背著一簍標槍,拿著蒙皮盾。而在他們的腰間,大多都有著一把鋒利的短斧。
“少爺,我們不如先去那座酒館休息一下吧?”胖子看著西蒙,指了指不遠處那棟二層高的木石結構的房子。
等西蒙三人滿頭大汗到了小酒館門口的時候,西蒙看到酒館旁邊簡陋的馬廄裏麵已經栓了一匹馬了。
“嘎吱!”
酒館陳舊的木門發出了令人心酸的響聲,幾乎是同一時間,酒館裏的人目光全部都聚焦到了門口處。
酒館裏十分昏暗,木頭牆柱上插著的火把正搖曳著自己毫無生氣的火光為整個酒館提供著光亮照明。
可能是前陣子這裏剛剛下過雨的緣故,酒館裏麵異常潮濕,連那粗糙的本該十分幹燥的石頭牆壁上此時都掛滿了密密麻麻的水珠,在火把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酒館大廳擺著五張布滿油漬和劃痕的原木色大木桌,兩邊的長條木座椅上稀稀疏疏地坐著或是手拿酒杯喝酒,或是低頭享用午餐的顧客。
而在酒館進門右手邊,則是一個簡陋的櫃台,上麵整齊的擺放著許多清洗幹淨的木頭酒杯,兩碟子剛剛做好的烤鹿肉配雞蛋,三個烤得表皮焦黃幹裂的蘋果。而櫃台上麵的梁柱上釘著一排釘子,上麵掛著幾條閃爍著點點油光的香腸,一捆香草,還有幾扇醃魚和風幹肉。
“先生們,想來點什麽?要不要嚐嚐我們店的招牌,一大杯清涼的啤酒配一滿盤煮香腸?”熱情的穿著亞麻連衣裙的酒館侍女迎了上來。
“來三份。”西蒙點點頭。他真是再也不想天天都吃那一成不變的濃湯泡麵包了。
“嘿,考邁特,你看看他們那身精良的裝備。”就在酒館角落裏,一個留著濃密絡腮胡須,戴著填充皮帽,穿著綠色長袍,搭著黑色兜帽,手裏拿著一木杯啤酒的男人輕輕拱了一下他旁邊的家夥,小聲說道。
“嗯?馬西,你想幹他們一票?”這個叫考邁特的男人戴著朝聖兜帽,穿著破爛的長袖粗麻短袍和填充無袖外套,腳踩一雙滿是泥垢的綁腿鞋,此時正就著木碗裏的濃湯吃著手裏味同嚼蠟般的黑麵包。
“沒錯,光是把他們身上的鎖甲和頭盔賣了都夠我們放開瀟灑兩三年了,”叫馬西的絡腮胡漢子一邊喝酒一邊遮掩著自己萬分興奮的異態,但他那滿是貪婪的眼珠子卻是一刻都離不開西蒙三人的身上,“我想僅僅我們兩個人絕對啃不動這塊硬骨頭,我們得去找找幫手。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也是去離這不算太遠的科隆城,到時候我們……”
“好主意,隻要他們是去科隆,我就不怕這三套精良的裝備像狡猾的兔子一般跑掉。”考邁特將麵包全部放入口中,拿起木碗將所剩不多的濃湯全部送入口中,用傷痕累累滿是老繭的手隨意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湯汁,仿佛自己已經吃定了西蒙三人。
………
酒館裏麵五張桌子都坐了人,所以西蒙三人隻好選擇了其中一張隻坐了一個人的桌子坐下。
待西蒙坐定之後,隨意打量了一下那個陌生人,卻是有些奇怪地皺了皺眉頭。
這個家夥棕發藍瞳,穿著一身有盎格魯撒克遜特色紋飾的內襯,下半身卻穿的是極具羅斯風格的寬鬆條紋褲。他的外甲穿的是有拜占庭風格的牛皮劄甲,但頭上戴的卻是法蘭克風格的寬簷帶皮革頭巾分段式圓頂盔。
“你好,先生們,或許你們很好奇為什麽我的打扮為何與周圍的人如此不同,格格不入,”這個時候,見三人目光都聚焦於自己身上的陌生人率先開口了,帶著很濃的外國口音,“不過在此之前我要聲明一點,我身上的裝備全是我自己打拚而來的,而不是靠一些卑鄙頑劣的手段弄來的。”
“嗯哼,”西蒙來了興趣,回頭對著正在給顧客添酒的侍女喊道,“我們多要一杯啤酒,上四杯啤酒。”
“嗯,不錯,”陌生人見西蒙請酒喝,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放開了話匣子,“我叫加布裏埃爾,來自英格蘭,是一個雇傭兵,或者說前傭兵吧。我曾經作為騎兵跟隨赫赫有名的奧德河自由傭兵團征伐四方,哪裏有戰火和願意付錢給我們的領主,哪裏就有我們的身影……”
“先生們,抱歉打斷你們說話,這是你們的酒。”抱著托盤的酒館侍女將四杯啤酒分別放在了四人的麵前,笑了一下,隨後離去。
“爽啊,”加布裏埃爾喝了一大口啤酒,咋吧著嘴繼續說道,“我去過很多地方,和我最好的夥伴丹尼一起殺過數不盡的敵人,無論是法蘭克的精銳弩手,還是波羅的海的驃騎兵,亦或是拜占庭的軍區步兵。”
“那你為什麽現在一個人出現在這裏?難道你和傭兵團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米勒聽得十分入迷,不禁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沒錯,老傭兵團長基裏爾在一次激烈的戰鬥裏戰死後,一個叫西梅翁的自私自利的家夥接任了他的位置。這個新團長每次都躲在最後麵讓我們在前方殺得出生入死,戰鬥結束後大部分的戰利品卻全被他和他的同黨們所得。總而言之,奧德河自由傭兵團正在走向分崩離析,我實在是忍無可忍,最終在前幾天他們向西邊行軍途徑貝格郡的時候脫離隊伍,暫時在這個小村寨裏歇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