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節

  頭,他再次看清河涯的臉,忽然明白了那聲音的意思。


  河涯竟然是在笑,笑聲憋在喉嚨深處,隨著喘息一陣一陣。


  “鹿塵!”百裏子鳶全身繃緊,握著烏丸的刀柄,卻不知該怎麽做。


  “紮……紮他的背後!”鹿塵的雙臂漸漸開始顫抖,“他的魂已經沒有了,他不是那個河前輩!”


  百裏子鳶不再猶豫。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底的恐懼,大吼著衝了上去,烏丸對準了河涯的右肩紮了下去。


  刀鋒輕易地破開了皮肉,溫熱的血濺了百裏子鳶滿手,隨後百裏子鳶感覺刀鋒觸及了**。那是老人的肩胛骨,百裏子鳶明白過來,心裏一顫,手上的力道小了下去。


  鹿塵感覺到龍淵上的壓力忽地減輕了,就在同一時刻,百裏子鳶看見那雙不分黑白的眼睛慢慢地轉過來對著自己,河涯的臉上沒有痛苦的神色,喉嚨裏依舊是低沉的“嗬嗬”聲。


  那是死人的眼睛!

  百裏子鳶幾乎要喊出來。


  河涯的瞳孔開始擴散了,隻有死人的眼睛才是這樣的。在汝陽王府戰後的護城河河灘上,河水是紅的,他看見無數雙這樣的眼睛靜靜地麵對天空。


  短暫的失神令百裏子鳶失去了退避的機會。


  河涯的手臂仿佛一根鐵棍,揮過來重重地擊打在她的側臉,一口鮮甜的血噴出去,百裏子鳶翻滾著倒地。


  半邊臉完全地麻木了,百裏子鳶不知道是不是一側的整排牙齒都掉了下來。


  河涯轉過了崩口的刀,踏上一步。


  “不要過來!”百裏子鳶對著撲來的百裏未央大吼。


  可是太晚了,河涯再踏一步右轉,他高舉著戰刀把撲來的百裏未央掃向骷髏手裏的烏鯊。可是河涯接下來的一步沒有踩實,背後狂龍的咆哮聲,百裏子鳶在這個間隙裏撲了出去。


  “這個人……這個人瘋了……”鹿塵的呼吸變得沉重而急促。


  “我們快離開這裏!”百裏子鳶說著去看未央,未央昏死在烏鯊的旁邊。


  烏鯊渾身散著烏青色的光,它在吞噬百裏未央!


  晚了!百裏子鳶想上前去挽回已經太遲了。


  多年前她想要保護百裏未央,可是無能為力,多年後的盡頭,她同樣隻能看著。


  百裏子鳶的眼睛濕潤了,她的白瞳逐漸變成猩紅色。


  瞳術?爆血?四大基色?殺戮,罪與罰的領域,正在開啟。


  “如果外麵那幾十個行屍讓我們出去的話……”鹿塵似乎沒有注意到百裏子鳶的變化,他緊緊地抿嘴,全身的姿勢緩緩下沉。


  龍淵槍鋒落在了地上,他右手握在龍淵的槍尾,左手沿著槍杆緩緩地推了出去。長槍變成了他懷抱中的巨箭,在演武場中關於這一槍的記憶跳了出來,像是一道閃電。


  極烈之槍?屠龍術。鹿塵努力地讓自己不要去想外麵的幾十具行屍,也不要想膝蓋上的疼痛。他腦海裏浮起的是顏小敘劃下的槍圓,無數的圓互相地嵌套、交錯,當他發出那記攢刺的時候,他需要一舉穿破所有的圓。


  時間會近乎停止,當他爆發力量的瞬間,他將再也沒有思考和更改的機會。


  瘋狂中的河涯似乎意識到了這邊的危險,他提著刀轉身,喘息聲變得越發沉重而急促。


  那雙分不出黑白的眼睛緩緩地轉動著,打量著鹿塵的動作。


  陰殿中的寂靜帶著死亡的氣息,百裏子鳶張開胳膊擋在百裏未央的屍體前,她不知道結果會是什麽,她和鹿塵中惟有鹿塵可以擋住河涯。


  可是這時候的河涯完全不像一個老人,他的行動雖然遲緩,但力量卻像是一隻烈鬃熊。河涯背後被烏丸刺出的傷口緩緩地滴血,他卻像是完全沒有察覺,雙眼隻是直直地盯著鹿塵的槍鋒。


  血滴落在地上,漸漸地匯成了一小窪。河涯的背後在滴血,鹿塵的膝蓋也在滴血,方才他膝蓋下的方磚已經碎了,鋒利的碎磚刺了進去。


  “別管這個瘋子了!我們趕快走!”百裏子鳶看著那些血匯集的地方衝著鹿塵大喊,她緊張地回頭看外麵,已經是熊熊的大火。上萬斤的清油同時被點燃,瓷缸在烈焰中裂開,油潑得滿地都是,大殿前方一片火海。


  可是鹿塵卻沒有動。


  他麵頰上的肌肉繃緊,牙齒緊緊地咬合在一起,努力要抽回槍杆。


  可是槍杆隻是顫動,它被緊緊地攥在河涯的一隻手中,不能進也不能退。


  鹿塵的臉色變了,他的雙手不能勝過河涯的單手力量,而本來應該重傷得失去知覺的河涯正在緩緩地抬起頭來。


  “你,勝不了我的,鹿塵,”河涯的聲音完全不像人聲,“除非烏鯊離開這裏,他們布下了陣法,我成為了烏鯊的死侍!”


  河涯笑了,他咧開了嘴,像是要撲上去撕咬獵物的野獸。


  鹿塵的身體猛地一震,後背離開了柱子。沒有明顯的動作,可是力量逆轉了態勢,鹿塵不能控製自己的腳步,一步接一步地倒退出去。


  槍杆上傳來的力量大得驚人,河涯的身體半傾著,一步接一步地推進,沿路灑下的血星星點點。


  “鹿塵!把槍放了!把槍放了!離開那裏!離開那裏!”百裏子鳶的聲音撕裂而帶著哭腔,“不要走進去!”


  “進去!”鹿塵覺得一種冰涼的戰栗從後腦迅速地擴散到全身。


  鹿塵意識到有什麽東西不對,猛地扭頭。他看見了幹涸的血圈中央的六芒星咒印,自己的最後一步,就在咒印血圈的邊沿。


  可是鹿塵的腳已經抬起了,落向血圈中。


  他不知道那個詭異森嚴的血圈意味著什麽,可是從百裏子鳶的聲音裏,他聽出了極大的恐懼。


  放棄龍淵?放棄龍淵?

  放棄鹿家的先祖們的魂魄麽?

  怎麽可能!


  “鹿塵!”百裏子鳶的哭聲貫穿了整個大殿。


  鹿塵已經踏進了嗜殺之陣的中央,熊熊的大火向他湧去!

  就要死了麽?死了,永遠不再醒來。


  鹿塵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帶著無比的暢快在一瞬間全部洞開,吞噬人心的妖魔帶著長幡從黑暗中升了起來。


  再沒有恐懼,也沒有怯懦,鹿塵忽然發現自己想笑,可是滿臉都是淚水。


  包圍他全身的血瞬間炸開,化成了一場飛向四麵八方的血雨。


  鹿塵在絕不可能的瞬間掙脫了束縛,轉身迎向了河涯手中的長刀。他沒有用槍,而是揮拳砸在刀的側麵。身在半空的河涯無處著力,斜斜地飛了出去。


  龍淵跟著刺出,鹿塵也變了,仿佛狂龍,再無畏懼。


  他灰色的瞳仁裏,居然和泛起和百裏子鳶曾經使用過的一樣的瞳術。


  原罪之瞳?暴怒!

  罪與罰的領域,無限開啟!

  “子鳶,放棄烏丸,拔起真正的王者冷兵,拔出那把烏鯊!”鹿塵的咆哮聲在百裏子鳶耳邊響起,“我們一起……殺出去!”


  百裏子鳶握起了死去的百裏未央緊緊地抱住的那把烏鯊,百裏子鳶感覺和這把烏鯊之間像是久違的老友一樣,她肩膀上的血薔薇烙印隱隱發出亮光。


  “子鳶!拔出它!”鹿塵大吼著。


  有人在喊我麽?百裏子鳶感覺迷迷糊糊的。


  喊我!喊我!喊我!喊我!喊我!喊我!喊我……再大一點聲啊!讓我醒過來,我們一起……殺出去啊!

  百裏子鳶在捕捉那個細微的聲音,它從這些黑色的影子之外來,可是一瞬就消逝了。


  黑影們舉起了刀,刀落了下來,就在自己的背後,無處可逃。


  還有人喊我麽?再喊我一次,再喊我一次……哪怕再喊我一次啊,鹿塵……


  “子鳶!快!拔出來,我們一起殺出去啊!”鹿塵的聲音貫徹整個陰殿。


  “你的身上流著暴戾的血,你可以跟魔鬼交換回來無窮的力量,因為守護,你會變得更強大,讓魔鬼醒來吧,你將戰無不勝!”


  腦海裏有個聲音響起來,百裏子鳶閉上了眼。


  她拔出了烏鯊!


  烏鯊的刀刃在一瞬間變得猩紅。


  “汝必以死亡,償還汝之僭越!”百裏子鳶睜開眼。


  是極瞳之術!

  大漠蒼顏浮沉流沙 第三十七幕 殺戮天使

  第三十七幕殺戮天使


  從外麵而來的灼燒的風浪滾滾地撲進來大殿裏來,大殿裏的帷幕也被引燃了,變成熊熊的火舌。鹿塵拄著龍淵閃避在一根兩人抱粗的立柱後麵,看著踏進血圈和河涯拚砍的百裏子鳶他們的兩個人對攻。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死戰,雙方揮舞武器也全沒有了技巧,隻有速度和力量的拚殺。


  一老一少兩個人左右揮舞著武器,百裏子鳶手裏的烏鯊和河涯那件詭異的大刀擊撞在一起濺起了耀眼了火花。


  那暴烈的力量完全不像是人類應該具有的,可是此時力量正在無休無止地從他們體內逼發出來。


  河涯的的皮膚都裂開了,是被他自己的力量撕裂的。


  “子鳶!子鳶……子鳶!”鹿塵看著頭頂開始燃燒的大梁橫木,大聲地呼喊著。


  沒有任何的回答,百裏子鳶隻是機械地揮舞著烏鯊一步步地逼近河涯。


  “完了,她聽不見……”鹿塵忽然想起曾經百裏子鳶使用大辟之刀與狼群搏鬥的畫麵搖了搖頭說,“她用自己的魂和魔鬼換來了力量,這是暴戾的血印,他們最後全都會被血印……吞噬掉!”


  其實鹿塵腳下的地麵已經被武器徹底地破壞了,無處不是碎石。


  鹿塵逐漸看不清兩個人的動作,隻有石青色的刀光和烏青色的刀影在倏忽閃滅,帶著鮮血的激濺,每一滴血都在空氣中瞬間地蒸騰掉,血霧被烏青色的刀影吸附過去,滲入了刀身,刀影漸漸變得血紅,紅得發亮,像是妖魔的瞳孔。


  “沒有所謂的最厲害的刀術……”


  “真正的刀術隻有一刀……”


  “完美的……開天辟地的一刀,那是源自暴戾之血的傳承,你作為暴戾之血的主人,至少,應該見一見,來,跟著我念……”


  百裏子鳶聽見啟示之君魚昊的聲音,卻聽不見烏鯊和長刀的撞擊。


  眼前的一切像是別人的死戰,傷痛完全沒有感覺,隻有胸膛裏蓬勃欲出的那種痛楚,像是蛹在掙紮著破繭,蛇在痛苦地蛻皮。


  “羽武神,百裏迅,太古的鐵煌武神們……這是我祖宗的血。”


  “他們的靈魂在黑暗中看我,他們傳給我尊貴的血和肉,他們傳給我羽武神的祝福。”


  “我們注定是天下的君主,我們注定是世界的皇帝,我們注定是神惟一的使者。”


  “你為了什麽?為了守護?為了你愛的人?或者為了可笑的複仇?哈哈……那樣你根本不配擁有暴戾之血!”腦海裏魚昊的聲音變成了咆哮,震得百裏子鳶耳朵聾了,她什麽也聽不見,隻有那些蒼白的畫麵在眼前閃……再閃。


  “等你拔出傳說中的烏鯊時,你就明白你為了什麽了。”


  “沒有所謂的守護,你用跟魔鬼換回來的力量,隻是為了……純粹的殺戮,你是罪與罰的裁決武神,殺戮的天使!”


  最後一個刀圓……九王爺鹿塵的臉……空白的眼睛……死亡……那些高舉著刀與劍的人……還有夕陽下等待自己的……那個叫做鹿塵的少年……


  百裏子鳶想騰出手來擦去眼睛上的血,可以沒有辦法,血流下來,讓視野裏的一切變得鮮紅。


  真冷啊……雨為什麽還在下……為什麽總是下雨……為什麽要圍著我……可恨的人……該死的人……


  該死的人!


  腦海被電光穿透了,最後一個圓刺破,在一瞬間百裏子鳶看見魚昊揮舞的所有的刀圓都分崩離析。


  真幹淨啊,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這是我想要的……


  “殺了擋在你麵前的人!”這個聲音在百裏子鳶胸腔裏共振。


  為了……殺戮而去殺戮!


  河涯躍起在空中,百裏子鳶忽然下蹲。


  時間在一瞬間停頓,刀的位置,手臂的位置,心所在的地方,握刀的姿勢……都已經百分百的完美。


  百裏子鳶斜衝而起,烏鯊在半空中劃出流星般的光痕,圓在空中被突破。


  大辟之刀?斬首!


  烏鯊終於在河涯的長刀落下之前貫穿了他的肩膀,河涯和百裏子鳶同時落地。河涯軟軟地摔倒,他的整條右臂都被烏鯊撕去了,卻沒有血噴出來,隻是露出半截雪白的骨茬。


  鹿塵高舉長槍過頂,她的臉上寫滿了殺戮。


  這時候百裏子鳶和河涯一樣,完全沒有區別。


  百裏子鳶踏上一步,踩上了一塊碎石,忽地滑了一步。隻是一個微小的瞬間,河涯卻跳了起來。誰都不敢相信一個斷了胳膊的人卻能有如此快的回手。


  河涯單臂舉起了長刀,對著百裏子鳶的頭頂劈斬下去。


  一聲龍吼聲響起!


  鹿塵的龍淵的槍杆格住劍鋒,“嘣”的一聲,河涯的刀被彈飛了!鹿塵被巨大的力量推著,整個人飛離了地麵,飛出血圈。


  “鹿塵!鹿塵!”百裏子鳶忽然清醒了過來,她衝上去扶住鹿塵。


  “我……我怎麽回事?我……”鹿塵像是從夢裏醒來,眼神恢複了平時的樣子,“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衝上來了……”


  腳步聲緩緩地逼近,燃燒的帷幕墜落下來,河涯的身影在烈火中飄忽不定。


  百裏子鳶拚盡了力氣想帶著鹿塵退後,可是她抱不動鹿塵。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河涯的逼近。百裏子鳶覺得自己就要死了,全身的血都涼了下去。


  她又想起未央和小叔叔,想起自己的阿爸,百裏子鳶想著那些她要保護的人,可是最後她還是誰都保護不了,包括鹿塵。


  “你走啊!”鹿塵對她喊。


  “反正要死,”百裏子鳶搖頭,“一起死,我不怕。”


  鹿塵推了推她,推不開,百裏子鳶固執地擋在那裏。於是鹿塵不再勸,又橫起龍淵遮在百裏子鳶的前麵,閉上了眼睛。


  河涯的整個麵孔怪異地扭曲著,誰也說不清那是究竟是什麽神情,狂笑或者大哭?像是有幾個人在他身體裏不斷地爭奪著,想要占據他的臉。


  可是河涯依然舉起了重劍,他似乎還有最後的猶豫,盯著眼前兩個必死的人。


  或者說孩子。


  河涯的整個手臂忽然間幹癟下去,速度遠遠超過了他被吸噬的時候。河涯的黑衣繃緊在身上帶著極強的彈性,可是忽然全部炸裂了,他的手臂塌陷下去,血肉在一瞬間全部都空了,皮膚皺縮起來貼著骨頭。


  而後連枯骨也開裂和崩潰。


  一節一節地向著肩膀斷裂,一股鮮血從肩頭的血洞裏迸濺出來,河涯倒在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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