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節

  。”百裏耶靠在桶壁上,摘下嘴角的煙鬥,仰頭吐出一口輕煙,“人若不想為人作牛作馬,就別在人家作牛作馬伺候你的時候坦然消受,我們都這樣了,想必作為公主的子鳶,一定比我們還舒服。”


  “還以為八王爺要麵授機宜……”南野說。


  “機宜個屁。”百裏耶懶懶地說,“諸位剛上島,我也剛上島,諸位沒頭緒,我也沒頭緒。我能麵授什麽機宜?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至少人家還隻是燒鍋請我們沐浴,而不是燒鍋把我們做湯。”


  大漠蒼顏浮沉流沙 第十八幕 債


  白風塵的姿勢極其恭敬,防禦卻滴水不露,他對麵的顏小敘的長槍直指天空,灑然地笑笑,隻是隨意地站著,身上寬大的白衣在風中鼓振。


  一片片落葉橫掃過石墁地,刮得地麵“沙沙”作響。


  顏小敘笑了一下,他很少用槍,但是作為葉勳指定的葉家正派繼承人,他必須挑戰白風塵,他們作為使者來到碧池國等待百裏家武士和碧池武士比武的到來,已經三個月了。


  顏小敘的長槍像是被風吹得傾斜了,可是並不倒下,微微一側,飄飄地起了變化。


  不同於鹿塵極烈之槍的暴烈,顏小敘慘烈的銀光在風中輕輕地翻舞,不帶出一絲聲音。


  白風塵心裏驚懼,他並不清楚顏小敘的實力,但是他曾見過顏小敘的刀法,那不是蓋得。可是麵對顏小敘這樣根本無法揣測的進攻,他最後一絲疑慮也被驅散。


  白風塵凝然豎起了重劍。他無力進攻,隻能以靜止對抗顏小敘的變化。


  顏小敘沒有看白風塵,他的目光始終在地麵上遊移,槍在流水一樣的運動中打破了對峙,簡單的一槍緩慢地推送過去,直刺白風塵握劍的手。


  葉勳親自傳授他的靜嶽之槍,比白風塵的白家靜嶽槍法,要詭異的多。


  鹿塵忽地站了起來,他在假山上立起,瞪圓了眼睛。


  看似軟弱的攻擊卻令他忍不住戰栗。


  顏小敘的雙手鬆鬆地空握槍杆,槍鋒也在不定地輕顫。


  可是白風塵不敢動,可以看出來他的身體在衣衫下繃得鐵硬,似乎顏小敘一手推出的是一片無從閃避的死亡。


  槍鋒距離白風塵的手隻剩下三尺,顏小敘的攻勢幾乎用盡,白風塵動了劍。


  他一旦動起來,聲勢像是開山碎石,大喝上步,劍直接劈向了長槍的中段。


  對於槍術的高手,凝聚在槍尖的力量極其巨大,砸向槍鋒便如砸向蛇頭,一旦失手就被咬住。而槍尾穩重有力,也不是劍的長度可以達到的。


  他劈的位置,正是長槍最脆弱的地方。


  像是打蛇,要打在蛇的七寸。


  “好啊!”白鷺揮舞著手臂大喊。


  這麽短的距離,槍長劍短,劍占盡了優勢。


  顏小敘根本無法閃避,劍準確地劈中槍杆。


  白風塵手上一輕,忽然發現自己的力量徹底走空了。


  冷汗立刻布滿了額頭,他察覺到槍上完全沒有力量!


  除了輕輕地一震,就像是在水流中劃過。


  槍鋒上銀色的光芒忽地躍動起來,像是一隻銀色的蝴蝶展開了翅膀。長槍借著劍擊的力量悄無聲息地翻轉,雙方輕擦而過。


  白風塵失去了平衡,顏小敘鬆開了左手,他單手握槍,微微地撥動食指,長槍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翻到了白風塵的右手小臂上,斜斜削下。


  “爺爺小心!”白鷺不禁大喊出聲。


  白風塵已經無法閃避,也無從格擋。


  沉重的戰劍不但不能保護他,反而是一種累贅,他放手棄劍,拚著受傷退後。


  但是沒有用,顏小敘的槍鋒像是纏在他手臂上的蛇,緊跟著推進,毒信已經擦到了他的皮膚上。


  狂龍的咆哮聲響徹了園子,席卷而來,仿佛來自古老的永恒。


  “喂,鹿塵!你做什麽?”女孩子的聲音一瞬間就被虎嘯吞沒了。


  鹿塵在顏小敘的背後。


  他的突進帶起了翻滾的落葉,收攏肩膀,小臂和槍杆保持在一條直線上,正是顏小敘所說的攢刺―――完美的攢刺。


  鹿塵踏前三步,推出了他的槍。


  全身的力量像是水流一樣貫注到槍身中,在第三步的最後,衝前的勢頭配合推槍的力量,達到了巔峰。


  在手臂完全舒展的瞬間,龍淵將從背後正好點中顏小敘的心髒!

  “住手!”


  白風塵驚恐地怒吼。


  顏小敘的笑聲逼退了龍嘯。


  他在絕無可能的情況下飛躍而起,在空中從容轉身。


  白鷺有種錯覺,顏小敘像是躍起在空中後懸停了一瞬,而後銀色長槍劈出,在場的人再也看不出顏小敘手裏是槍還是什麽別的,那隻是一片銀光在濺射,翻飛如蝴蝶,變化如鬼魅,龍淵的槍鋒上叮叮當當,撞擊聲短暫而急促,沛莫能禦的攢刺就失去了方向。


  白色的衣角在鹿塵麵前消失。


  纏住龍淵的銀光也不見了,鹿塵一驚,才發現龍淵對準的是白風塵的胸口。


  可是他已經停不住,像是有人推動著他的雙肩,極烈之槍本就是最猛烈的攢刺。


  白風塵不由自主地揮手去格擋,忽地發現手裏是空的!

  剛才的一瞬間,為了閃避顏小敘的槍刺,他拋掉了自己的劍。


  “顏首領!”百裏子鳶驚惶地大喊。


  銀光猛地滅去,槍鋒靜靜地指在鹿塵的後腦。


  顏小敘躍過他的頭頂,安然站在他的背後。


  白風塵呆呆地站在那裏,許久,才清楚地感覺到一滴汗慢慢地從頰邊滾落,涼得刺骨。鹿塵的槍刺筆直地對著他的眉心,是殺伐之性狂烈的極烈之槍,隻差一寸。


  顏小敘避開了龍淵槍,把攻勢引到了白風塵的麵前。


  在最後一刻,鹿塵真的收住了槍。


  可是白風塵依然覺得心口一陣冷痛,像是被什麽刺傷了,槍尖的銳風?或是鹿塵出槍時候冷厲的眼神。


  “你看清我剛才出了多少槍?”顏小敘笑笑。


  鹿塵搖了搖頭。


  “一百零八槍。”


  鹿塵吐出一口氣,疲憊地坐到地上。


  顏小敘收回了槍,點點頭,“很聰明的孩子。但是還不是最好的攢刺。”


  鹿塵扭過頭來。


  “最好的攢刺,”顏小敘望著天邊的火燒雲,似乎在回味著什麽,“是收不回的,那是天授之槍啊,是武神的手刺出來的。”


  “顏首領……”白風塵猶豫著。


  顏小敘揮手打斷了他,上去輕輕拍了拍鹿塵的胳膊,“有力的臂膀,不過,你是不是還不明白為什麽我能夠把槍用得那麽快?不明白為什麽我教給你攢刺的方法,卻用這樣變化不定的槍術?不知道什麽樣的槍術才是最好的?”


  鹿塵點點頭。


  “我給你一個機會,”顏小敘把自己銀色的長槍遞給鹿塵,“握一下我的槍。”


  鹿塵看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了。


  他的臉色忽然變了,顏小敘卻已經微笑著收回了長槍。


  “明白了麽?”


  鹿塵點了點頭。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的武器也很好,”顏小敘指了指龍淵,“但是不要讓它傷到你的心。”


  “龍淵槍是一柄暴烈的槍,很多年前它就是,”顏小敘轉頭對著白風塵,“鹿氏終於出現了繼承它的人。這讓我想起從前。”


  顏小敘拉起百裏子鳶的手走向門外,“我們就先回去休息了,我想我能夠代表葉氏正派了。”


  白風塵怔怔地站在那裏。


  “是!”白風塵低下頭去。


  園子的大門“砰”的一聲合上,鹿塵呆呆地站在那裏很久,忽然忍不住撒腿要跟出去。


  白風塵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小蠻貨,去哪裏?”


  鹿塵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掙紮著要甩開他的胳膊。白風塵呆了一下,忽然放了手,狠狠地一巴掌甩在鹿塵的臉上,“要追著去就不要回來了!你這樣的孫子我不敢要,去死了也罷了。”


  鹿塵仰起頭,撫著自己發紅的臉,看著爺爺和白鷺兩人的背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前堂的屋簷下。鹿塵也不跑了,呆呆地站著,陽光斂去,園子裏慢慢地暗了下去。


  顏小敘挽著百裏子鳶的手站在門外,顏小敘沉默地對著街上的人流。


  百裏子鳶抬起頭,“顏首領,你本來是準備殺了他麽?”


  “是的,我準備借他養孫的手殺掉他,”顏小敘摸了摸百裏子鳶的頭,“孩子,不要問了。這種肮髒和惡毒的事情,你是不該知道的,白老頭子違背了四大家族的契約,魔君從他手裏得到了他不該交出的東西,葉老頭子已經徹底地收回了紋花刺客的控製權,白老頭子必須死,不是今天,也是以後。”


  百裏子鳶牽住了顏小敘的手,“顏首領,不要殺他吧。殺了他,鹿塵就沒有親人了。”


  她低下頭去,“沒有真正的親人,就像我一樣……”


  夜深人靜,萬家都已經入眠。


  碧池國國都新建的白氏大宅的主房中還點著幾支油燭,白風塵坐在桌前,一聲不吭地盯著那些燭淚,一滴一滴地凝結起來。


  “唉!早些睡吧。我說還是去通報給八王爺,”白老夫人一邊摸索著為白風塵除下青色的緞袍,一邊埋怨,“到底是什麽事情呢?難道我也不能說?你這一晚上都愁眉苦臉,若說真的是什麽歹毒的人,這諾大的琉璃島城,幾萬人守著,難道還怕他行凶麽?可是他要鬧出事來牽扯到你,可不是連家也保不住了。”


  “不要再問了,”白風塵的聲音少有的冷硬,“你也應該知道天下廣大,有些事絕不是我們可以管得上的。他能夠退去我已經很高興了,再也不要提起這件事,也不要對任何人說!”


  “我看你是被嚇破了膽,聽白鷺說他倒是賞識鹿塵?”


  “鹿塵在武術上確實有天賦,今天他刺殺那人的一槍到我胸口,本來我絕沒有閃避的機會,已經有了必死的心,沒想到他居然還能收住,鹿塵以前說過能收住他的槍,我居然還不信,”白風塵歎息,“可是槍勢太烈,終究都是個暴戾的性格。”


  “都是你當初堅持要教他槍術,”白老夫人恨恨的,“他現在練了槍術,那雙灰色的眼睛更凶,平時瞟我一眼也嚇得我不輕。白鷺才是你白老頭子的孫子,我們翳兒的親兒子,你卻把鹿塵教得卻比白鷺還好,難道如此厚此薄彼麽?”


  白風塵長歎一聲,“這是我們欠鹿家的債,不要再說了。”


  大漠蒼顏浮沉流沙 第十九幕 紙鳶(上)


  “那你何必又教鹿塵,隨他去好了,不會武術對他也好。”白老夫人眉梢的神色緩和了幾分,卻還在埋怨。


  “上陣兄弟兵,”白風塵陪著笑,“鹿塵和白鷺從小一起長大,情誼深厚,而且白鷺練得靜嶽是能夠克製鹿塵的,鹿塵不過練成一點武術,將來白鷺成了大器,他還可以保護白鷺,等魔君被聯盟打敗了,鹿塵在碧池跟著白鷺做一個參將什麽的,對白鷺也好。”


  “你就是想得周到。”白老夫人再也無話可說,挽著他的胳膊,一起鑽進被子裏。


  裏麵的聲音漸漸地低落下去,到後來隻有吃吃的笑聲,隱約中還在談著什麽將來的事情。


  屋外,星月的光輝流瀉下來,難得的靜馨。


  萬家房舍,屋頂仿佛都流淌著一層水銀。


  挑出很遠的寬闊屋簷下,一個還顯得單薄的黑影獨自站在星月都照不到的黑暗裏。


  屋內細碎的聲音再也聽不清楚,鹿塵抬頭凝視自己懷裏的龍淵槍,槍鋒寒得令他心裏顫抖。他看看屋後的小鬆林,又看看自己的北廂房、園子裏滿是青草的石墁地,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他轉了一圈,抱著槍默默地走在園子裏,連屋裏的白風塵也不曾發覺他的來去。


  鹿塵的腳步像一隻潛行的貓,白風塵總是說那不是磊落的腳步,其實虎豹的腳步和貓並沒有區別,隻不過白風塵未曾見過虎豹。


  走到了牆邊,鹿塵左右看看,搬了幾塊大石,壘起了一個階梯,悄無聲息地爬上了牆頭。他沿著牆頭默默地走,無邊的琉璃島城在他腳下沉睡。


  鹿塵隻是這樣走著,一遍又一遍地來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裏去。


  最後鹿塵坐在了自家的屋頂上,抱著自己的雙腿,枕著自己的膝蓋,好像要在微寒的夜風裏睡著了。


  “鹿塵,鹿塵……”一個細而輕的聲音從背後飄來。


  鹿塵猛地驚醒,回過頭,看見一雙白色的眼睛在看他,花瓣一樣的嘴唇邊帶著一絲玩鬧的笑意。


  “子鳶?”鹿塵吃了一驚,“你怎麽會在這裏?”


  “顏首領和我住在碧池國主安排的府邸裏,我想出來看看,可是白日裏出來總是不方便。”


  “不方便?”


  百裏子鳶瞪大眼睛,拈起脖子邊那縷淡黑色的頭發,“看我眼睛的顏色,還有頭發,你說我怎麽敢白天出來呢?誰不知道我是百裏家的公主,我一路上都戴著風帽,有的時候真恨不得把帽子扔了,騎在馬上披著頭發跑,可是顏首領不讓。我恨死了。”


  “我看了啊,”鹿塵認真地點點頭,“挺好看的。”


  百裏子鳶呆了一下,“人人都像你那麽呆瓜腦子就好了。”


  鹿塵並不生氣,“你回去吧,夜深人靜,外麵可不安全。”


  “有什麽不安全?”百裏子鳶歎了口氣,“沒想到來到碧池,像是個犯人一樣。”


  鹿塵看著她拈起白裙的裙角,站在屋脊的盡頭,微風吹起她黑色長發上的白綢飄帶,整個人像是虛幻的。


  鹿塵忽然注意到百裏子鳶是赤腳的,半是透明的腳輕輕地踏在青灰色的瓦片上,盈盈地踮起來,像是隨時就會飛走。


  鹿塵默默地站起來,百裏子鳶歪著頭看他,許久許久。


  鹿塵明白過來,窘迫地抓了抓脖子,“你還是回去吧,這裏不是西梁城,是碧池。夜裏會有賊的,他們拿著刀在街上搶劫。聽說很多地方都在鬧饑荒,那些人跑到這裏來,還是吃不上飯,就隻有做賊。”


  “喂,呆瓜,你那麽喪氣幹什麽?”百裏子鳶說,“你爺爺對你很凶的樣子,他後來又罵你了麽?”


  鹿塵搖頭,“其實他也不常罵我的,他不管我的。因為我不是他的親孫子。”


  “你在這裏坐著不冷麽?”百裏子鳶繞開話題問。


  “不冷,我不是很怕冷的。我剛才想去練槍,可是現在不想了,我又不想睡覺。”鹿塵說。


  “那我們說話玩吧,我要聽關於龍的,”百裏子鳶說,“我偷偷跑出來,要等顏首領睡熟了才能回去,要不然就糟糕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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