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節
在西梁城北郊的草原荒野上走了幾天，居然連一隻鹿都沒有，當時一個老獵戶就說不能留了，怕是有狼群經過附近，野獸都逃走了。於是我們急忙往回返，拚著跑死了三匹馬，好歹總算趕到了附近的鎮子。後來聽說……”於灝蕭吸了口氣，“四突厥的大將軍手下的五百個武士也是那時候在附近經過，就再也沒回來……”
“五百武士？”四王爺百裏虛無大驚，“都被吃了麽？”
“到了那年開春，老獵戶才說狼群必然是去北方水源了，我們才敢離開鎮子去西梁城北郊的草原荒野上看看，後來找到那群武士的營寨……幾百具骨頭都在那裏，附近中箭的死狼不下幾千頭！”
百裏卿和臉色不變，沉默了一會兒，扭頭看了看一言不發的煙江王蘇馳。
“狼群的事情，我也曾聽說過，”煙江王蘇馳點頭，“和他說的差不多，狼群大起來，幾萬頭狼一起出沒。大家主想必也知道百裏姬如的先鋒部隊繞過斷塵山直奔魔君老窩的時候卻在中途消失了所有的士兵，大概有一千人。”
“顏無念的蒼狼騎？”百裏卿和愣住了。
“不錯，蒼狼之主顏無念的名號，那時僅在四大武神之下。不過那也是他最後一戰，他再未回到百裏家在斷塵山尾駐紮的大寨，傳聞都說他半路上被白狼王所殺。”
“白狼王？”
“狼群的首領罷了。在下並不相信武神會親自下降殺死顏無念的傳說，多半是顏無念在半路遭遇了狼群。”煙江王蘇馳看了看四周的狼群說，
“百裏家主，我願意殺出去，領大軍來屠盡這些惡狼！”騎在自己的馬上牽著百裏子鳶的小馬的鹿塵忽然上前說。
“八王爺的大軍至少在五十裏以外，”南野湊上前去攔住了他，“狼群不比敵人，就算你殺出一條路，這些畜生死追不放又怎麽辦？照王蘇馳大王的話，還有野狼往這裏跑，半路遇見了又怎麽辦？”
“來一個殺一個，死在我刀下的野獸沒有一百也有五十頭，有什麽稀罕？”鹿塵說的不是大話，他八歲的時候在逃離鹿家莊時在半路上遇到白風塵前就獵了第一頭大狼，現在他十七歲，白風塵不止一次讓他一個人帶著一杆長槍到深山老林裏修煉，他獵殺的野狼確實不下五十頭。
“那麽兩百頭三百頭呢！”南羽替哥哥南野打斷了鹿塵的話。
“不好了，大家主，”那個叫於灝蕭的戰士忽然說，“這狼群是在等天黑呢！”
“天黑！？”百裏卿和怔了一下。
“狼夜裏能看見東西，而且越到晚上越狠，老人說，狼黑子晚上才出來……”於灝蕭忽然膽怯了，麵色蒼白。
“胡說！”四王爺百裏虛無斷喝一聲打斷了他。
“狼黑子”一說是百裏家中所說的狼神，是多年老狼所化成的精魅，有人的形體，指揮狼群四方捕食，隻是獵人們之間相傳的野神。
“狼黑子我們不用理，”南野神色凝重地回答叔父，“不過他說狼群在等天黑恐怕不假，人眼晚上看不見，弓箭也沒有準頭，野獸夜裏凶猛是肯定的。侄兒擔心走夜路，所以出來的時候讓每人都帶了火把，狼該是怕火，可是每人兩個火把，卻支持不了一夜。”
南野的這句話出口，周圍的人一起震動。
南野是眾位王子公主中最細心的，想到了旁人來不及關注的事情。
現在饕餮血侯所以自信能壓製狼群，主要是仗著饕餮血侯的射功夫過人，兩百張強弓射出的箭雨逼住了野狼。
可是一旦入夜，騎兵們失去目標，狼群就會肆無忌憚地進攻了。
“大家主不必擔心。”這次卻是煙江王蘇馳打破了沉默，“還有半個時辰才入夜，入夜前也許還有機會。”他說這番話的時候麵無表情，一雙眼睛隻死死盯著遠處，“諸位請看，又來了。”
煙江王蘇馳指向前方，眾人扭頭看去的時候，果然是狼群又逡巡著逼近了。
此時天色已暗，群狼壓低了身形，提著爪子小步奔跑，一片灰色中，不知道多少綠瑩瑩的眼睛在閃動。
“列隊，聽我號令！”四王爺百裏虛無一拔長劍衝到了饕餮血侯陣前。
幾個王子也各自動作，鹿塵把長槍豎在身後和白鷺一齊抽出百裏卿和送給他們的雕弓，他們也各自搭箭並入了饕餮血侯中。
南野臉無表情，拔劍立在饕餮血侯背後，擔當了督陣的責任。
“大家主的孩子都是強幹的勇士啊。”煙江王蘇馳壓低聲音。
百裏卿和笑笑，並不回答，煙江王蘇馳的目光落到百裏卿和馬鞍上的百裏子鳶身上，這個女娃娃驚惶不安地四顧，百裏卿和的手摟在胸前箍住了她。
此時狼群已經跑到了弓箭射程中，開始加速狂奔，一雙雙狼眼中綠光暴盛，在它們眼裏百裏卿和出獵的隊伍已經是新鮮的血食了。
四王爺百裏虛無每次揮劍，都有數十支羽箭射出，衝在前麵的惡狼接二連三地倒下，可是這一次，狼群好像發了狂一樣，再不去動那些死狼的屍體，隻是不顧一切地往前衝。
百裏卿和抬眼四顧，騎兵們箭囊中多半隻有六七支羽箭剩下，他按了按百裏子鳶的頭示意他趴下，親自抽出了彎弓就要上前。
“大家主看見那隻瘸腿的白狼了麽？”煙江王蘇馳忽然問道。
百裏卿和抬頭看去，卻隻有一片狼皮的灰色。
“那裏，在坡上。”煙江王蘇馳指點遠處。
百裏卿和抬頭，才注意到高高的草坡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一匹顏色不同尋常的白狼。它並不進攻，隻是在附近小步溜達，可是那對讓人毛骨悚然的綠眼卻始終死死盯著這邊。
那個樣子，倒像居高指揮的狼王。
“狼王，”煙江王蘇馳說道，“我想那就是狼群裏的狼王，狼王多半瘸腿缺眼，因為身經百戰，活下來可不容易。這次狼王親自督陣，所以群狼奮勇，和行軍打仗沒什麽區別。”
“擒賊先擒王。”煙江王蘇馳低聲道。
“它不肯近前，我們怎能誘它過來？”百裏卿和沉吟。
那隻狼王極其謹慎，始終在五百步外，以饕餮血侯武士所用的彎弓，根本不可能射中。
“可惜沒有長弓長箭，”煙江王蘇馳喝道，“隻好上前射它！”
“兩位前輩，沒有長箭，我有我的長槍。”一直在煙江王蘇馳和百裏卿和保護百裏子鳶的鹿塵從身後舉起了自己的龍淵。
饕餮血侯眾武士隻聽見背後一聲暴喝。
“閃開！”
騎兵所列的陣勢微微一亂，一匹披著黑色馬衣的八尺駿馬閃電一樣突出。那是鹿塵那匹矯健的黑馬。
饕餮血侯武士們吃了一驚，年紀不大的鹿塵就擋在所有人前方，他們根本不敢放箭，而狼群還在撲近。
鹿塵單騎奔出，就像要去送命一樣。
“不許放箭！”百裏卿和和煙江王蘇馳同時大吼。
僅僅在這個瞬間，前麵的野狼又撲近數十尺，而鹿塵的戰馬神駿異常，距離狼群隻剩下不到百尺。此時鹿塵拔出腰間的彎弓，一手扣上三支羽箭，張弓射向了草坡上的狼王。
那三支箭去勢急勁，可是鹿塵衝出的時候，狼王已經警覺，此時竟然躥空一閃，三箭全部落空。
“可惜！”四王爺百裏虛無惋惜說。
那匹狼王凶狠地盯了鹿塵一眼，仰天吼了一聲，竟然親自撲下了草坡，無疑是暴怒了。
“畜生！”鹿塵仰天狂笑一聲，極烈之槍，槍出如龍。兩匹護在狼王身前的惡狼已經奔到了他馬前，它們縱身躍起，就要咬向戰馬的脖子。
鹿塵一扯韁繩，戰馬通人性一樣直立起來，兩隻鐵蹄落下的時候，已經踩碎了惡狼的頭骨。此時鹿塵陷身在狼群中，他隨著一聲大笑揮動龍淵，一聲龍嘯傳來，一顆狼頭已經帶血飛起。
鹿塵長呼著惡戰，一杆七尺七寸的龍淵戰槍掃成槍圓，周圍一片都是惡狼的斷肢。鹿塵的腔勢如同一條飛舞開的怒龍，狠辣犀利，在狼群中沒有一槍走空。
“極烈之槍，鹿家的後人……”
鹿塵的背後，四王爺百裏虛無低吟了一聲。
就在鹿塵惡戰的時候，一道隱約的白影夾在無數灰狼中逼近了他。等到煙江王蘇馳和百裏卿和看見那匹白狼忽然從狼群中躍起，淩空閃過龍淵槍倒撲下去的時候，想要提醒已經晚了。
那隻白狼這一撲，對於野獸已經巧妙到了極點，鹿塵的槍刃戳死右手的一頭狼後，極烈槍勢已經無法收回。
白狼王就是鑽了這個空子，誰也不知道它藏在狼群中窺伺了多久。
鹿塵看見黑影一閃，腥風撲麵，他知道白狼王已經在自己麵前。可惜他槍上力量，發而難收，千鈞一發的關頭，隻能把左臂擋了上去。
那隻白狼惡狠狠地咬住了鹿塵的小臂，它扭頭用力，似乎就要把這塊肉整個撕下來。
“鹿塵！”在另一邊和狼群惡戰的白鷺大吼道，雖然不是親兄弟，但是從小一起長大，他們之間心連心。
大漠蒼顏浮沉流沙 第五幕 危命之時
“畜生，好一撲，給你個痛快！”鹿塵冷冷地盯著自己麵前那雙狼眼，他大笑一聲，然後拔出腰間的彎刀在自己麵前挑起一片血汙。隨後他旋身一斬，刀弧有如長河大海，一片血光中，戰馬踏著野狼的屍體奪路返回。
“放箭！”煙江王蘇馳大喝。
“放箭！”百裏卿和怔了一刻，斷然下令。
密集的箭雨再次覆蓋了狼群，此時狼群更近，饕餮血侯武士們的箭也更準，一片狼屍倒下，煙江王蘇馳衝上前去揮刀蕩開了幾支箭，就趁這瞬間的空隙鹿塵撥馬返回本陣。
饕餮血侯毫不吝惜箭枝地連射，又一次封住了狼群的進攻。
煙江王蘇馳在百裏卿和麵前住馬，伸手把鹿塵斬下的那隻狼頭仍在人群中央，“終究是個畜生而已。”
百裏卿和跟眾人仔細看去，才發現煙江王蘇馳不知道什麽時候把狼王的頭割了下來。
“煙江的神武王，鹿塵小將，你們真是令人敬佩。”百裏卿和點頭。
鹿塵沒有說話隱沒進人群。
“這算什麽呢？我知道百裏家的王爺們看不起煙江的武士，可是若是見到當年青顏大將軍的劍術，我這些伎倆還不過是二流而已，可惜他死了。”煙江王蘇馳也低歎了一聲，“斷其爪牙不如斬其首腦，今日和鹿塵為大家主斬狼，來日助大家主殺敵。”
百裏卿和第一個鼓起掌來，周圍一片都是如雷般的掌聲，煙江王蘇馳笑而不語。
“三哥！”四王爺百裏虛無嘶啞的聲音裏透著驚惶，“狼群又上來了！”
“什麽？！”這次連煙江王蘇馳也吃了一驚。
狼性格孤狠，隻是為了覓食和交配才會聚集成群，一旦狼王被殺，應該會立刻撤去。
最多以後再惡戰一場，決出一頭新的狼王而已。
眾人放眼望去，卻看見先前的那群野狼逡巡在狼王無頭的身體旁不肯退去，而另一側的草坡上，果然是成百上千的惡狼疾行而下，兩群狼之間嗥聲呼應，後來的狼群竟然向先前的數千頭野狼匯集而去。
此時秋草的黃色完全被惡狼斑駁的灰色所遮蓋，那些狼矮著身子奔跑，遠看竟像是灰色的地麵在蠕動。
“給我射！有多少箭都射出去！”四王爺百裏虛無高呼著下令。
箭雨對著狼群傾瀉過去，不知道多少狼倒下，剩下的又頂著血雨衝鋒。
地下躺著的狼屍越來越多，可是狼群卻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煙江王蘇馳帶著戰馬在四周的草坡上巡視，神色漸漸也透出了不安。
“大家主，”蘇馳忽然湊近百裏卿和的身邊說，“是野狼群，確實是斷塵山西邊過來的，不知道為什麽，是幾個大狼群湊在一起，這裏麵，也許不隻一頭頭狼。”
“蘇馳大王是說？”
“不能再等了，我們所帶的箭枝不多，現在再射一輪，狼群退一點，轉眼又衝上來。等到我們的箭射光了，狼群就衝過來吃了我們。隻要能夠退出三十裏，八王爺百裏耶的大軍跟上來，帶著強弓利箭，打幾千頭狼不是難事，可是我們現在，越來越抗不住了。”蘇馳閉著眼策動了他的戰馬在原地盤旋。
百裏卿和搖頭問，“可是我們又怎麽衝出去？”
煙江王蘇馳仰頭望了望天空說，“天黑了，該點火了。”
一旁的南野猛地醒悟過來，“點起火把，所有人都點起火把！”
數百支火把把周圍照得一片通明，饕餮血侯武士們的箭壺幾乎空了。
南羽拔出戰刀擋在百裏卿和麵前，“我護衛阿爸。”
鹿塵和白鷺也驅馬到百裏卿和身邊，四王爺百裏虛無和他的孩子百裏秋庭躲在饕餮血侯中央。
南野猛地舉手大喝，“衝鋒！衝鋒！都給我把火把都扔出去！”
饕餮血侯稍微地停頓，整齊了馬步之後，仿佛洪水開閘的瞬間，數百匹戰馬以排山倒海的力量衝鋒出去，狼群被這種氣勢震驚了，它們退了一步，而後猛然恢複了凶猛，以同樣的勢頭對著人群發起了衝鋒。
饕餮血侯們在奔近到一百步的地方對著狼群擲出了火把。
無數火把劃出照亮夜空的軌跡，翻滾著在狼群中濺開，灼熱和光亮在狼群中炸開了一個缺口。
它們不安地四處奔跑，饕餮血侯圍護著百裏卿和，在短暫的瞬間衝過了缺口。
一聲高亢甚至尖銳的狼吼在夜空中反複回蕩，煙江王蘇馳猛地回頭，看見漆黑的山影上一頭純白色的狼影仰頭對著天空。
“這才是真的狼王吧？”煙江王蘇馳勒馬回望，高舉起他的戰刀，斬落了又一顆狼頭。
狼群圍繞著饕餮血侯的隊伍追咬，它們中奔跑得最快的野狼在前麵阻擋，其餘的在後麵圍堵。
它們對著馬腹，鋒利的狼爪和狼牙都可以瞬間把馬的整個內髒掏出來。
百裏卿和這時才貼近看清了狼群，明白煙江王蘇馳的決定是何等的急迫。
這樣龐大的狼群，後麵層層疊疊都是狼的灰色在湧動，再不衝鋒，射光了所有箭的饕餮血侯隻是它們嘴裏的一塊肉。
慘叫聲開始從陣後傳來，鹿塵滿臉都是狼血，回頭的瞬間看見一匹戰馬倒在地上，狼群已經啃食了一整條馬腿。
那名落馬的饕餮血侯戰士已經倒在了血泊裏，狼皮的灰色包裹了他。
“別看了！”煙江王蘇馳拖著戰刀衝上來大吼，“畜生就是這樣，咬掉一條馬腿，是怕它還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