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節
為了改變這個天下而生，也會因為改變這個天下而死，今晚，我們將按照黎仕明大祭司的意願，幫助大汗王蘇弛拿下煙江王蘇滬。”
“兄弟你這是造反麽？”高連城連連叫喊，“為什麽啊？”
“為什麽？我可沒想過，”瀧熾說，“大概是為了造反而造反吧？怎麽樣，兄弟你願意和我一起麽？”
“呸！”高連城對著手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之後狠狠地甩擊在瀧熾的大手上，“丫的造反這種牛氣遮天的事，怎麽能不叫上老兄我呢？反正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多死幾次也沒關係啊，再死之前，多拉幾個墊背的，死的也舒服。”
大漠蒼顏?黑月之潮 第三十二幕 煙江大將軍青顏之死
風在簌簌地吹刮著，夾雜著血腥味兒，攜伴著瀝瀝不盡的雨。
青顏看著鮮紅的血從自己的身體裏汩汩流出，他的周圍腥紅血淋淋的一片。他的眼睛似乎也被這妖豔的紅色染紅了，整個世界在他的眼裏都像是被鮮血洗紅了一樣。雨水是紅的，人影是紅的，刀與劍也是紅的。他握著已經卷了刃的青銅刀，這不是他的刀，他的刀已經讓那個孩子帶著離開了。如果換做是他自己的刀的話，他身邊的屍體或許會累積的更高一點。
其實青顏很想放聲哭出來，這些倒在他腳下視他為敵人的人，曾經都是並肩作戰的兄弟啊！他再看看逐漸圍上來的士兵與將軍們，不知道是該要笑出來還是真的要哭出來。
“很好很好，你們做得很好，”青顏扔下刀從一個死屍的手裏撿起一把新的刀來，仍舊是普通士兵的刀，比不上歸辭的鋒利，可是用來斬斷這些原本是他兄弟們的人的脖子，已經相當的鋒利了，“真是我的好兄弟們，真是我的好兄弟們啊！程澤宇，我記得沒錯的話你十七歲加入軍營，二十三歲便被王提升為萬戶侯；而李歸塵，你比他更優秀，雖然沒有得到封賞，可是你率領的千人隊卻號稱我們煙江的不敗之軍，在各國有著煙江鬼狼的稱號；還有楚維羽，你從小就被你父親送入王府，十九歲便成為護衛隊的隊長，多麽了不起……”
“最後是青池，我的好弟弟，雖然我們不是同一個父親，但是你從小就很聽我的話，”青顏逐一喊出眼前領兵包圍他的將士的名字，“可是你，還有你們，睜大眼睛看看你們現在的所作所為，你們還號稱是忠於煙江王的武士麽？好好地睜開眼睛看看吧？這裏倒下的人，可都是與你們並肩而戰的兄弟啊，什麽是兄弟你們知道麽？總有一天你們會後悔的，可是我看不到那一天了吧？”
說完這句話青顏摘下了頭盔扔在地上，雨水逐漸洗幹淨了他的臉，他的眼眸裏透著一種異常的悲傷，不是絕望，是悲哀。因為他看到，陸續趕來的士兵們一個個拿起他們的刀與劍指著自己，隨時想要衝上來結束他的命，可是領頭的幾個將士不發話，沒有人敢做第一個衝上來的人。
現在他們在等一個命令，一個殺了眼前這個讓他們數十個弟兄喪命、昔日率領他們出生入死的大將軍青顏的命令。他們不管眼前的人是誰，他們隻知道服從命令，服從他們將軍的命令。他們是士兵，是軍人，生來就是服從命令的。
更多湧來的士兵包圍了他，數十個弓箭手把箭搭在弓上拉起了硬弓的弓弦，一旦有人下令，他們會在瞬間把青顏變成渾身是箭羽的刺蝟，可是在那之前，他們不敢，大汗王蘇弛說過，要活拿大將軍青顏。
“哥哥，你還是投降吧，”青池按下自己的刀，焦急地說，“他們真的會殺了你的！煙江王已經死了，被大汗王斬下了首級，你這麽做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投降的話我們會聯名上書勸大汗王恢複你的職位，你還是我們的大將軍，永遠都是！”
“是啊，將軍還是投降吧。”程澤宇和李歸塵等幾位將領附和著青池的話說，他們實在不忍心看著昔日對待自己像是兄弟一樣的大將軍就這麽死在了自己的麵前。
“記得我在你們成為軍人前跟你們說的話麽？”青顏笑了笑，“我說過，我們煙江人，從來不向敵人低頭，你們已經不是煙江的子民了，太多的東西蒙蔽了你們的心，你們已經不再是你們自己了。我唯一後悔的是沒有時間教你們好好做人，這是我最失敗的一處。我以為上陣衝鋒打仗的人，是不需要教他們做人的，他們知道怎麽做人，可是我錯了，即便你們再怎麽優秀再怎麽戰功赫赫，到最後也始終不知道怎麽做人的。我們煙江的軍隊號稱天下最強大的軍隊，我們的士兵為了打仗而打仗從來沒有敗過，可是今天，所有的人都輸了，你們輸給了你們自己，輸給了你們的心！”
“來吧，把你們刀與劍槍和矛**我的胸膛吧，”青顏脫下盔甲扯爛衣襟露出結實的胸膛，他胸前有道醒目的傷疤，所有的士兵都知道那傷疤是怎麽來的，七年前為了救援一個落入敵軍的士兵，他不顧生命危險單刀殺入敵營，在接下了敵方主將的一刀後成功地救出了那名隻是很普通的士兵，“現在要我來教給你們，今後你們無論怎麽樣都好，但必須要有一生的信仰，不能總是動搖。你們要有夢想，知道麽？不要再做同樣的傻事了，不然你們會被世人恥笑的。這一次可以自詡為兵諫，可是下次呢？下下次呢？每次都找這種爛借口麽？造反就是造反，哪裏要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大丈夫做事敢作敢當，造反怎麽了，如果蘇滬真的不是當煙江王的料兒我也會造反，可是他是，他一直都是應該成為一個帝王的人。好啦，我的血已經流得差不多了，青池，你過來，我有最後的話說給你聽。”
站在程澤宇身邊的青池猶豫了片刻後提著刀走了上去，“哥哥。”他看著青顏沒有一絲光的眼睛，不知道該要說什麽好。
“好弟弟你要記住了，有時間找個地方從此一個人過寧靜的生活吧，”青顏把青池擁在懷裏，“這樣的生命不是現在的你能夠演繹得了的，你還太小，還沒長大。母親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現在的模樣，所以說，死了以後別來找我們了，現在聽哥哥的話，回到他們身邊去吧，不然那些指著哥哥的刀與劍會傷到你的。”
說完後青顏推開了青池，“好好活著，”他用最大的聲音對著周圍的人大喊，“你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這個天下，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簡單，它是活的，是你們永遠也想象不出來的！”
青顏盤著腿原地做了下來，他用刀支撐著自己不願倒下去，他的呼吸越來越薄弱了，心髒的跳動也越來越緩慢，幾乎就要停止。
“真是悲哀的謝幕啊。”他用隻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程澤宇忽然喊了一聲“殺”，那一刻青顏睜開眼睛，他笑了起來，無數的箭雨向他湧來，在一刹那的時間裏便吞沒了他。
“我真希望下命令的人是你啊……”青顏沒有機會再說下去，一隻白羽箭率先射穿了他的喉嚨。
那是程澤宇的箭，既快又準，帶著嗖嗖狠勁兒。
青顏死去了，他是笑著死去的。他握著刀坐在那裏，像是一尊塑像，至死不倒地。他死著的時候眼睛依然是睜開的，所有在場的將領士兵都覺得他是看著自己的，雨水衝刷著青顏身上的血漬，卻怎麽也衝不褪妖豔的紅色，反而越加得鮮紅。
很久以後蘇弛躺在床上握著觴野王蘇澤夜的手說，他這一生最後悔的事之一，就是沒有能夠讓那個叫做青顏的男人活下來，如果他活下來的話，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可是曆史是必然的，一切發生了之後終究回不去了。
觴野王蘇澤夜隻是難過地歎了口氣說，“曆史不會因為一些人的結局而結束，也更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離開，而重新開始。”
暮年的蘇弛，再也看不到他當年英勇的身姿了。
“餘威尤烈啊，”瀧熾從士兵中間走出來，他的大祭司黎仕明交代過，要厚葬這位叫做青顏的大將軍，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刺蝟似的青顏，這個男人的臉是那麽的幹淨，他轉過身看著這位大將軍昔日的手下們，歎了口氣，“這樣的人，不該是這樣的死法啊，真是可惜了。”
他一支一支地把箭從青顏的身上拔下來，然後替青顏合上了眼，除了紋花的刺客們和大汗王蘇弛，所有的人都跪拜了下來。
“大將軍一路走好！”在場的所有的人齊聲喊道，他們神色凝重，滿腔悲愴。
瀧熾拔箭的手顫了一下，“真是餘威尤烈啊！”他又一次情不自禁地說，然後繼續低下頭，默默地重複著拔箭的動作。
“青顏，煙江部大將軍，三十四歲，亡。”黎仕明出現在蘇弛的身後喃喃地說，“曆史在很久以後回頭描述他的時候，隻有寥寥的幾個字吧？這樣的人，不該這麽死了，真是可惜啊。忘記今天發生的一切吧，大火會焚燒一切，從明天起，我敬愛的大汗王蘇弛，你就是煙江部尊貴的煙江王了，那些反對你的人，都不在了。”
黑暗裏黎仕明聽見有人歎了口氣。
影魁和蝶澈分別提著一罐耗油澆在青顏冰硬的軀體上，她們回頭看了看黎仕明，黎仕明點點頭，瀧熾走開來從懷裏掏出火源卷扔在淋了耗油的青顏的身上，微弱的火星點燃了青顏的軀體，變成熊熊的大火，瞬間就吞沒了青顏。
“……逝者安息，歸家園；逝者安息，在人間；逝者安息，故人眠；逝者安息，為祈安……”
所有的人唱了起來，洪亮的歌聲劃破夜空傳向遙遠的天際。
“這樣的結局，”蘇弛垂下頭，“還真是悲哀啊，終於結束了，不過以後我們要殺更多的人吧？有時候想想，為了那個時代的到來，我們需要殺多殺人呢？”
黎仕明拍拍他的肩膀說，“不要再傷感了，舊的總要被新的取代的。”
他們的身後，大火在雨中熊熊地燃燒著，喀喇嚓嚓的像是夢碎的聲音。雨也開始停了下來，火光映紅了每個人的臉，所有的人仍舊在反複地唱著那首煙江部每個人都會唱的悼亡曲，他們在為青顏送葬，他們想要撫慰他傷痛的靈魂，他們也希望，能夠被他理解原諒。
命運總是捉弄人，把你逼上你從來不願意走的路。
你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
悲傷的葬歌還在被人哼唱著。
它們終將祭奠那些亡者的魂魄，送他們去往他們該要去往的地方。
“……逝者安息，歸家園；逝者安息，在人間；逝者安息，故人眠；逝者安息，為祈安……”
青池摘下頭盔，露出和青顏極其相似的、瘦削的麵龐。
他眼睛通紅，不隻是悲憤，還是哀傷。
大漠蒼顏?黑月之潮 第三十三幕 地圖上的骷髏頭
“走開、走開公主來了！”南羽屁顛屁顛地跑在百裏子鳶的前麵為她開路，夏默年則是跟在百裏子鳶的身邊，陪她一起走向太祖閣。
太祖閣外站滿了各家王爺的孩子和朝中大臣，此刻在裏麵議事的都是來自西域的被葉勳帶回來的人。
“站住，沒有皇上傳召，禁止任何人入內！”十二金吾衛的護衛長官泓姬拔刀橫在太祖閣前，他的兩邊站著兩個縱隊把守著太祖閣的大門。
“傳各家王子公主以及四王爺、五王爺、六王爺、七王爺、八王爺覲見！”太祖閣裏，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從裏麵陸陸續續走出幾個人，在路過百裏子鳶的時候，他們紛紛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看著百裏子鳶。
“公主，我們快進去吧。”夏默年在百裏子鳶的耳邊說，各家的王爺伴當都在太祖閣門外候著，可是夏默年南羽不一樣，他們是三王爺的孩子，自然要進閣覲見。
“哥哥……皇上不會是要廢了公主的儲君吧……”南羽低聲在夏默年耳邊說。
夏默年瞪了弟弟一眼然後嗬斥道，“胡說什麽，當心腦袋。”可是夏默年心裏也很沒底，大家都說皇帝要廢掉公主重立新的王爺血脈為下一任皇帝的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夏默年南羽兄弟雖然年幼，但他們卻不是聾子，心裏不能不忐忑。
一旦公主被廢，他們也許會被選為儲君，但是更有可能被有心搶奪皇位的人謀害。
這種事情往年不少見。
“誰敢廢公主，我第一個不願意！”南羽扁著嘴說。
夏默年敲了他的腦門一下，“你還敢胡說！”
在大秦最禁忌的就是背後議論皇帝的決策，夏默年覺得自己有很多的理由可以駁斥弟弟南羽的大逆不道的想法，可是每一個念頭到了他嘴邊的時候，卻又都說不出來。
南羽想的有什麽錯呢？
可是這也不過是一個想法，夏默年沒有真的想過要離開這個沒有前途不受王爺們喜歡的公主。百裏子鳶的身上總有種與眾不同的感覺，讓夏默年覺得那是他應該追隨的人或者主人。當百裏秋庭的隨從伴當們逼上來圍攻他們的時候，擋在他們所有人麵前的，居然是嬌弱的公主百裏子鳶自己。
夏默年想要衝出去幫她，可是百裏子鳶張開雙臂，像一隻蒼鷹一樣把他們死死擋在自己背後。
雖然夏默年南羽兄弟貴為王子，但他們是皇帝欽賜給百裏子鳶的伴當隨從，伴當隨從替主人挨打本就是應該的事情，將來也許有可能他們還要幫主人頂箭挨刀，但是即便是主人要他們去死他們也不該有什麽怨言。
連南羽都覺得百裏子鳶這麽做，純粹是愚蠢透頂。可是就是在那樣的時候，夏默年南羽兄弟的身體裏總有一股溫暖從胸口升起來，令他們什麽都不害怕什麽都不畏懼。
南羽夏默年兄弟想這是很愚蠢的，可是這種愚蠢他們不能拒絕。
就像你的額娘在臨死前讓你們好好活下去，你能拔出刀自盡跟她一起去死人的國度麽？
絕對不能，你要帶著她的希望，好好活下去！
“我……”南羽癟著嘴耷拉著腦袋說，“我也不過就是想，不過就是想想……”
“別再說了，要進閣了，你要記住，我們的公主……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啊，”夏默年拍了拍弟弟南羽的後背，“她跟所有的人都是不一樣的，明白了麽？”
百裏子鳶一行人剛剛走進太祖閣，就一起雙手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