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節
小敘大驚,送飯來的值班侍衛也怔怔地站在那裏,大祭司葉勳隨著他說的看向百裏子鳶。
百裏子鳶扁著衣袖,一雙細小的胳膊卻比任何任何東西都有力,她一下接著一下,不止不息地劈砍,像是每一刀都用上了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
“是瞳術!”葉勳大吼了起來。
“什麽瞳術也不會讓人越來越有力氣啊?!”顏小敘驚呼。
葉勳忽然抽身上前,“是暴怒之瞳!不是越來越有力氣了,而是公主在飆血!那是一種燃燒自身的血液作為鬥力的瞳術!必須停下!”
顏小敘聽完後提著白丸就衝了過去,他是大秦最優秀的武士,比葉勳的步伐要快的多。
“怎麽阻止!”顏小敘大喝。
“和她對攻,直視她的眼睛,呼喊她的名字,讓她清醒過來,這個時候她沉浸在虛無的黑暗裏,隻是憑借本能劈砍!”葉勳在顏小敘身後大聲喊。
值班的守衛咽了一口唾沫,他被眼前這一幕嚇呆了,手裏端著的飯食打落在地上。
“子鳶公主!”顏小敘引著百裏子鳶讓百裏子鳶把攻擊對象轉成他,“子鳶公主!是我啊,我是顏小敘啊!”
“是純粹的原罪之瞳暴怒!她的領域全開了!”葉勳吃驚地後退,“這怎麽可能,她才十一歲!”
“雖然我聽不懂老頭子你在說什麽,”顏小敘吃力地接著百裏子鳶的攻擊,“但是你這分明是把我往火坑裏推嘛!這孩子哪裏來的這麽大力氣?!”
“能和傳說中的原罪領域領主對敵是你的榮幸也是你的不幸,上一個擁有這種領域的是百裏家的武神百裏姬如,”葉勳躲在一邊喏喏地說,“和他對敵的那個人,是秦武……”
“我就知道你不懷好意!”顏小敘意識到葉勳在耍他。
“我真心不知道公主的瞳術居然厲害到了如此境界,”葉勳滿臉無辜,“你快躲閃,她這麽大的年紀,應該維持不了多久!”
“這是全開的原罪領域啊,老頭子你讓我躲我怎麽躲!”顏小敘欲哭無淚。
“躲不開也得躲,你現在是和百裏家的魂戰鬥,她不是原來的公主,躲不開你就等著掛吧……”葉勳有點幸災樂禍,不過他對顏小敘倒是有些信心。
“我發誓我一定要揍你個老不休!”顏小敘橫刀和百裏子鳶對擊,他拿出了他的看家絕學。
五尺來長的白丸在顏小敘的手裏發出了絕大的威力,他在縱劈前暴立躍起,整個身子淩駕在白丸之上,隨著一聲呼嘯,他的所有力量都在一瞬間灌注到白丸的刀鋒之上,而他的身體最後的衝勁兒和本身的重量也一起壓了下來,推動刀鋒。
勢不可擋。
敵人用武器進行抵禦就連同他的武器一起劈開。
敵人舉刀迎擊,就和他對攻而亡,同歸於盡。
這就是翻山斬,翻山一斬,驚天辟地!
顏小敘認真起來了,葉勳忍不住對他大吼,“小子你瘋了麽,那招你用來對付公主?!”
“沒辦法,再不用我就掛了,我會側開要害的。”顏小敘說話的同時側轉了刀鋒,刀背砸向百裏子鳶手中的狼鋒。
兩柄刀在狂風中擊撞在一起,迸射出耀眼的火花。
“叮―――”的一聲脆響。
顏小敘和百裏子鳶手裏的刀都脫落在地上,他捂著自己的小臂,那裏一陣陣發麻。百裏子鳶昏闕在地上,瞳仁逐漸變成了原有的白色。
“公主沒事吧?”顏小敘忍著痛問給百裏子鳶把脈的葉勳。
“是透支過度了,休息下就好,倒是你,真是難為你了。”葉勳看著顏小敘說。
“我終於明白了那些王爺們要謀害百裏無塵的真相了,那個孩子他也掌握著這種禁忌之術啊!”顏小敘長長地歎了口氣,“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我唯一擔心的是,公主開始激活了七宗罪的原罪之瞳,那麽對於她來說,對於這個天下來說,所有變故的齒輪,都要開始運轉了……”葉勳抱著瘦小的百裏子鳶,眼睛裏倒映著幽幽的燭火。
大漠蒼顏?黑月之潮 第十六幕 噩夢之源
夢裏無盡的漆黑,伸出手,什麽也抓不到。
百裏子鳶迷迷糊糊中似乎又看到那個男孩子。
三年前。鹿家莊王府。暴雨天。
雨水捶打著鹿家莊的土地,打更的人們戴著鬥笠穿著蓑衣,他們提著蓋了魚皮雨膜的燈籠在雨夜裏行走巡遊,他們低聲地議論著說赤那神的憤怒還未平息,還說什麽早晚有一天違背赤那神意願的鹿氏家主會得到本該他一個人得到的懲罰,說什麽赤那神的詛咒會永遠地伴隨著鹿氏的血脈延傳下去。而在他們的議論聲裏,鹿家莊的莊園周圍,幾十個黑衣人翻過牆高潛了進去,百裏穹圖帶著他的隊伍和葉沁守在王府的大門外,靜靜地等待著什麽。
“這樣的夜晚,總是讓人嗅到死亡的氣息啊,”百裏穹圖抱著拳,一雙眼睛散發著淩冽的光芒,顏小敘帶著十二金吾衛徘徊在王府周圍,看到有打更的人便衝上前去,匕首揮勾後一瞬間解決他們的性命,對於顏小敘的表現百裏穹圖很滿意,並為他鼓起掌來,“很久都沒有再聞到這樣的氣息了。”
“該要開始了吧?”百裏穹圖抬起了頭,“已經再也不能後悔了啊。”
他右手揮動,身後無數黑甲軍整裝待發,他們一個個緊繃著臉,握著矛槍的手的關節處直發白。百裏穹圖回過頭看看他的隊伍,也握緊了自己的劍,手指關節因為用力也變得慘白。
“已經開始了,”百裏穹圖忽然貓起身子,一個攀爬飛躍便上了王府的高牆牆頭,他回過頭看著顏小敘,比了個手勢,“準備開始吧,記住,一定要拿下鹿揚,實在不行就殺了他吧。但是那樣的話,今晚這王府裏除了我們以外所有的人,都要死去。”
顏小敘領會百裏穹圖的意思,他提舉起長劍一揮,背後黑甲軍一齊大喝,“戰!”
“戰”字未落定,顏小敘帶著黑衣人行動起來,他們矯捷地攀上王府的高牆然後躍進王府從裏麵打開門來,葉沁帶領的幾十個刺客已經解決了王府外圍的守夜人。他笑了笑問身邊的葉勳,“感覺總是很悲傷的味道啊?”
“我還是覺得在做夢。”葉勳磨刀霍霍。
“可惜這場夢不會再醒來了,”顏小敘舉起刀指揮刺客們潛入內府,“等你醒來了,你就死了。”
葉勳跟在他的身後,頭也不回,“那我就永遠也不要醒來。”
“我的戰士們,舉起你們的武器,隨我殺進王府,所見到的人,必用你們手裏的矛與槍結束他們的生命!”葉沁提刀奔進王府,以前他是在這個王府長大的,現在他再一次踏進這個王府,一切都不一樣了,“殺!”他說完,殺意頓生,身後的黑甲軍也井然有序地潛入了王府。
“陛下不進去麽?”一個穿著黑袍的女人對從牆頭上躍下的百裏穹圖說,她的臉上紋著一個飛蛾,伸展著羽翼,“我記得陛下是喜歡親自收斂敵人生命的人。”
“葉嫣兒你錯了,”百裏穹圖站到黑袍女人的身後,“這王府裏的所有人,都不是我們的敵人,也不是我們的朋友,我們是不需要朋友的,我們隻是為了一個盟約聚在一起,為了完成我們共同的心願而努力,等到一切都變成現實的時候,我們就該對彼此說再見了。或許我們中會有人提前離開,也會有人中途退場,可是不重要了,為了完成我們的夢想,總要犧牲一些東西的。我們應該慶幸現在為了這個夢想而犧牲的,不是我們自己。”
被百裏穹圖叫做葉嫣兒的女人不再吭聲,她挺直了腰豎起耳朵,劈裏啪啦的雨水聲並沒有影響她捕捉王府裏戰鬥中將士們喊殺的聲音。整個王府像是活過來一樣,可惜卻是一個內心恐懼的人。葉嫣兒用手指玩弄著自己的鬢發,右手撐起羊皮製工的雨傘。
王府裏忽然燃起來熊熊的大火,任憑雨水怎麽澆蓋也不滅,反而更加旺盛。火光越來越大,滔天的火光映紅了大半個夜空蒼穹。淅淅瀝瀝的雨聲裏混夾著喊殺聲與馬匹的嘶鳴聲,打破了原本就隻能聽見雨聲的還算寂靜的夜。毒蛇出洞般的火勢迅速蔓延伸展到王府的大門上,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將楊木質材的鉚著青銅浮雕的大門燃成了灰燼,最後隻剩下燒紅了的青銅獅浮雕,在積水裏冒起白煙,發出嘶嘶的聲音,最後變成焦黑鐵一塊兒。
“嫣兒跟我來,”百裏穹圖突然挽起葉嫣兒的小手帶她迅速地離開王府門前,他們躲在王府東側的一個角落裏,抑製住了呼吸,“有人騎著馬衝了出來,應該有數十個,不是我們的人。但是都是男人,他們的喘息聲很大,馬都是好馬,鹿家莊的純血烈馬。”
“陛下―――”葉嫣兒的聲音低下來,“快看!”
隨著葉嫣兒的聲音落定,約有二十來個的輕騎兵從府邸裏衝出來,看上去剛剛經曆了一場血戰,為首的男人臉色格外難看,他身後一起奔出來的騎兵們個個緊繃著身子。男人的懷裏還抱著一個孩子,很瘦小,他一邊驅馬狂奔一邊回頭看,一隊步兵追趕他們而出,是蘇弛的將士們。
“真是該死!”男人怒喝,把馬驅駕得更快,“快跑啊!帶著我們跑出這座城!”
他身後的騎兵們手持短弩,回過身用力攢射著。葉沁的將士們躲閃不及,應聲而倒。百裏穹圖看著這一幕,不為所動。他身旁的葉嫣兒麵色焦急起來,“陛下,不幫幫大都護他們麽?讓這些人逃走了,對我們很不利啊,而且那個男人懷裏的孩子,不就是鹿揚的兒子鹿塵麽?”
“不用管他們,”百裏穹圖低聲說,“除了那個孩子,沒有人能離開這座城,葉嫣兒,可能你不明白老師心裏是怎麽想的,但是那個孩子現在還不能死,他長大了一定會比蘇弛更強大,心也更狠,留著他,對我們或許很有幫助的。可是救他的那隊騎兵必須留下命來,不然那個孩子是永遠也沒有辦法強大起來的。而且城外那個老頭子很顯然明白這一點,鹿家的人不能死完,必須有人把鹿家的極烈之槍龍淵傳下去!”
“我不管陛下是怎麽想的,”葉嫣兒說,“隻要是陛下的命令我們就會執行。”
“真是好孩子,”百裏穹圖看著她,“現在孤王讓你暫時幫幫那隊人,他們到了外城城門前會有人要了他們的命的,那就不是我們該擔心的,而且,那個男人勢必要把鹿塵送出來。”
“我知道該怎麽做。”葉嫣兒丟下雨傘無聲地消失在雨幕裏,她動了,在這群刺客裏麵號稱毒粉蝶的她出動了。百裏穹圖看著她消失前的背影,讚許地點了點頭。
騎兵們越過內城敞開的城門直奔外城,男人懷裏的鹿塵小臉慘白,男人用力抽打烈馬,企圖讓馬兒跑得再快一些。烈馬嘶鳴,騎兵們的馬被突然出現的勾馬索絆倒了。男人抱著鹿塵就勢一滾,然後發瘋似的向主城外城門奔跑,他身後的戰士們停下來,回頭向追趕而來的士兵射擊。
鹿塵在這個時候睜開眼,男人的臉上有明顯是新添的刀傷,被雨水不停衝刷的傷口汩汩地流著血。
“少主,青顏隻能送你到城外了,”男人用盡全速奔跑,離外城門的距離越來越近,“少主出了城就一直往東跑,我會為少主爭取更多的時間,少主要一直跑下去,千萬不要停下,知道了麽?”
鹿塵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不出話來。他的喉嚨像是給什麽堵住了,剛才那一幕幕被血染紅的畫麵像是夢一樣,不真實。他想要開口說話,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響。
“少主不用擔心啊,沒有人會死的,大家隻是暫時離開了不在一起了,”男人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地麵上的積水被他踩得啪啦啪啦作響,“鹿塵記住無論無何要活下去,哪怕是卑賤地活著,不然我們的努力都白費了,你阿媽在赤那神那裏也不願看到你死的那一幕,少主一定要記住,終有一天我們會回來,拿回屬於我們的一切!可是如果少主死了的話,我們就算是死了也永遠不能瞑目的,少主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一旦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少主明白麽?!”
“可是他受傷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鹿塵的聲音接近哭腔,但是他沒有哭出來,因為那個早就離開他的女人說過不希望他掉眼淚,“是葉家的人和百裏家的人幹的,他們領著赤羽的士兵到處殺戮,像是惡魔,青顏將軍,我很害怕。我擔心等我們再回去的時候,大家都死了。”
“少主不要害怕,”男人笑了笑,“沒有人會離開你的,少主相信我,等你再回來的時候,青顏帶你放風箏去,大龍風箏,很大很大的那種。”
說話間男人趕到了城門前,城樓上站著一個人,男人抬起頭看著那個人,下意識地握緊了自己手裏的刀,“少主快走,記住青顏的話,即使卑賤也要活下去!聽見了麽?”
“青顏將軍騙我,”鹿塵也看到了城樓上的人,那個人手持大刀,戴著骷髏麵具,“你是想留下來拖延他們,你會死的!”
“少主不相信青顏麽?”男人放下鹿塵,聲音蓋過雨聲,“我們大人可不像小孩子年輕人,說什麽逞英雄的話勸同伴離開的話自己留下來直到戰死,青顏可是從來沒有騙過少主的。”
“這是你說的?”鹿塵淚眼惺忪,可是始終沒有哭出來。
“我答應過少主,”青顏伸出一隻手掌,另一隻手提著一杆封在皮囊的槍,上麵有龍淵兩個字的銘文,“等下一次少主回來的時候,青顏帶少主放風箏去,大龍風箏,很大很大的那種!”
鹿塵也伸出了手,一隻手掌擊在青顏的空手掌上,另一隻手接過青顏交給他的長槍,那是他們家傳的寶貝,他轉過身後向城外跑,最後他還是回過了頭,青顏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即將合掩的城門後,他放了開嗓子大聲地喊,“你不準死啊,如果你死了,我會很難過的,在我回來前,你一定不能死,你說好了,會帶我放風箏的,大龍風箏,很大很大的那種!”
然後鹿塵拚了命似的向東狂奔,雨水被他的小腳踩得“啪啪”作響,在他的腳畔四濺成分散的水花,他就這麽一直跑,再也不再回頭,那個身為自己父親的男人說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