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節
“那就平均分給各家王爺吧？”宰相進諫說。
“幾個王爺都沒有出兵出財力，憑什麽要分給他們？”八王爺百裏耶站了起來，“就是百裏家的族規，也沒有這種規定！”
三王爺百裏卿和瞪著眼睛吼了八王爺百裏耶一句，“百裏耶！你個庶出的王爺，爬到我們正室的頭上來撒野麽，在這裏最沒有什麽身份說話的是你！”
“夠了！”沉思的皇帝吼了一聲，“孤王也是庶出，怎麽了？百裏耶說的沒錯，封地分給沒有功臣的人，不管是大秦律例還是百裏家規，都沒有這一說！”
幾個王爺和大都護還有宰相站起來朝著皇帝跪了下去。
“好了，都起來吧。”皇帝從他的座位上站了起來，他手裏攢著一塊碎裂的玉環，輕輕地用大拇指揉摸著。
那是一塊被血浸紅的玉環，猩紅的帶著幾絲妖豔。
所有人都緊緊的盯著百裏穹圖，葉沁大都護看著他手裏的玉環再看看他的眼神，低頭歎了口氣。
“百裏無塵和皇帝之間的信物。”他用隻有自己和三王爺聽得見的聲音說。
皇帝踱步走到百裏子鳶的麵前停了下來，他看著百裏子鳶白茫茫空洞洞的眼睛說，“他們多像啊，暴戾之血的繼承者，永遠都是這麽安靜，其實有時候，我真的不希望那個小弟弟死在我的麵前。”
太祖閣裏的人都靜下來，他們的心裏卻不那麽平靜，誰都知道百裏穹圖的脾氣有點喜怒無常。
“那是我小的時候的事情了，不知道幾位弟弟還記不記得。”皇帝眯著眼，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我的母親不是高貴的四大家族的人，所以我也是庶出的孩子，大哥不幸夭折以後，太子的位一直沒有定，那個時候幾個弟弟都排擠我，一同被排擠的還有百裏耶，對不對？”
沒有人敢接皇帝的話。
“還記得麽？父親曾把我和百裏耶送往汝陽，隻給了我們倆兩匹馬，百裏耶的媽媽有權勢，所以比我要好一點，我隻能牽著馬，因為我不會騎。我的媽媽扛著行李跟著我，我們一路走到了汝陽，卻遇到歹徒的搶劫，象征著我身份金牌沒有了，汝陽王差點殺了我和我的媽媽，多虧了百裏耶的幫忙啊那時候。”
八王爺百裏耶暗自竊笑。
“但是汝陽王對我們置之不理，我們沒了糧食，都是靠著那匹馬的馬奶支撐下來的，我又得了重病，身子虛弱得隨時都可能掛掉。我們在汝陽熬了好多年，大概十八年吧，我二十歲的時候，父親把我和母親接到了宮裏，可是在半路的時候母親就死了。”皇帝的聲音裏有些悲傷，“路上我們又遭到了匪徒的襲擊，他們目的很鮮然地要殺我，這個時候救兵來了，是最小的王爺，百裏無塵和他的隨從們，這些事，弟弟們，也都記得吧？”
在場的人心裏微微生寒。
“百裏無塵雖然是最小的王爺，但是他卻繼承了先祖的暴戾之血，回到帝都後，父親一直把我帶在身邊，還有無塵。那個時候父親拉著百裏無塵的手和我的手，跟我說，這個國家將來就要交給你們了，他還說無塵太小，讓我多照顧無塵。”
“可是一直以來都是無塵在照顧對不對？他才十四歲的少年，就該橫刀在我麵前，跟欺負我的一個人說，百裏穹圖是我的哥哥，是將來的皇帝，你們誰敢欺負他，我就宰了你們。無塵他多傻啊，他明明才是真正能繼承皇位的人。後來過了兩年，父親覺得我天資聰敏惠識過人，他抱著對我媽媽的愧疚立封我為太子，弟弟們的額娘母後都不同意，可是父親定下的，沒有人敢亂說，在我登基的那天，所有的大臣都看不起我，當時無塵就站出來，在大堂上拔出他的刀扔在地上說，這是我們的皇帝，誰敢不敬，誅其九族！那個時候無塵多勇敢啊，勇敢的讓我都覺得他是個英雄。”
“百裏無塵把他的腰刀送給了我，他說是帶了這柄刀，誰再敢欺侮我，就是他的敵人。他的辦法也簡單，誰若是對我無禮，他就和那人摔跤。他小時候力氣就大，把人舉起來摔下地，瘦弱一點的爬都爬不起來。於是沒有人再敢欺侮我。那柄刀是率領三王爺軍府的信物，先皇給足了無塵權力和我一起，可是他居然不要，他什麽都不要，隻是想要保護我，可是我是他的哥哥呀！”
“哪裏來的弟弟保護哥哥哥哥卻要殺死弟弟的？”百裏穹圖的聲音顫抖著，“你們說，是與不是？”
“……”沒有人敢出聲回答。
“是還是不是！”皇帝有些發怒。
“是！”有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來，是百裏子鳶。她走到了大祭司麵前，直愣愣地站在那裏和父親對視著。
“你們還不如一個女孩子家麽？我再問你們，是還是不是？！”
“是。”眾人都恭恭敬敬地回答。
葉勳撓有興趣地看著百裏子鳶和百裏穹圖，這對父女倒是有個性。
“在登基前父親對我們的考驗大家還記得麽？”皇帝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那個時候我們的父親把我們和我們的隨從送到了一個山穀，讓我們分頭去找百裏家的家徽，能找到的並且帶回來的，那麽不管是不是太子，都可以繼承皇位。”
“老三，你還記得你的母親做的事麽？”皇帝忽然看著百裏卿和。
“都是陳年舊事了。”三王爺百裏卿和的臉上掠過一絲尷尬。
“當時老三的母親派遣他的舅舅伏擊我們，這是弟弟們都知道，多虧了無塵的武士們及時趕到，我們免於死命，那個時候我們都覺得皇位一定是無塵的了，可是無塵卻說放心好了，他在我的耳邊跟我說，哥，皇位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皇帝說的是不爭的事實，七王爺的一條手臂就是那個時候被九王爺斬下來的。
皇帝忽然沉默起來，很久之後，他唇邊微微露出一絲笑，仿佛曾經的那一幕畫麵還在眼前。他反複撫摸著手裏的玉環，那枚浸了血一樣的玉環，其實已經碎裂了。
“我成為皇帝的那天，無塵從西域買了上好的預料讓玉石工匠打造了這枚翠玉環，大小兩個，我一個他一個，那個時候我們以此為信物，許諾一個在內一個在外，他領兵，我帶著群臣。可是後來啊，我把玉環弄丟了，丟到了秦淮河裏，活生生地被諸侯們逼著扔到了秦淮河裏。然後九王爺的屍體，在沒多久之後，就被葉沁大都護抬回來了。”
皇帝不再說話，他盯著在座的所有人，臉上是死一般的沉寂。
王爺們都愣住了，當時對九王爺用兵，他們都投了支持的一票。誰也沒有想到，皇帝和九王爺之間的情誼那麽深。
“諸位弟弟，你們還想要你們小弟弟的土地麽？他已經被你們逼死了，我連他所有的兒子都殺了，你們真的還要什麽別的麽？”皇帝像是忽然間老了，“你們已經有很多土地了，再多汝陽六郡，也不算什麽。”
沒有人敢吱聲。
“陛下，老臣覺得，”大祭司葉勳站出來，“汝陽的土地應當派遣朝中的節度使參與管理，等到笙遲郡主長大了，歸還給她。那是她父親的東西，也是她父親用血和肉換回來的。”
“噢？”皇帝看著大祭司，眼睛裏明顯有了笑意。
“您是笙遲郡主的親叔叔，我想郡主會明白陛下的苦楚。”大祭司雙手抱拳。
“好了，孤王知道了，除了大祭司和安國公主，其他人，都退下吧。”百裏穹圖低聲說，“以後心狠的時候就想想你們自己的親人，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王爺們都散去了，守在太祖閣外的金吾衛撤去了駐守的武士。
隻有十二個金吾衛手持大刀站在太祖閣門前，繼續守衛著。
他們的職責就是守護皇帝的安全。
大都護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他看了看大祭司和百裏子鳶，然後朝著百裏穹圖跪了下來，“皇上，臣知錯了，臣應該把九王爺給您帶回來的……”
“你沒有錯，九弟的脾氣我知道，他一生完美，隻要開戰，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不投降。還記得他那句話麽，‘本王今天向你們宣戰，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不死不休！’多麽拉風威武，可是，還是死了啊。這些日子你好好歇歇，軍中的事務，交給兒子們去打理吧。”皇帝用手揉了揉太陽穴，他已經很累了。
“那臣告退了，皇上注意自己的身體。”葉沁弓著身子，準備退去。
“走吧，都走吧。”皇帝衝他揮揮手。葉沁躬身告退，偌大的太祖閣就隻剩下葉勳、百裏子鳶和皇帝三個人。
大漠蒼顏?黑月之潮 第十二幕 九王之刀
葉沁走出太祖閣，正好看到青栗恭恭敬敬地和兒子葉愷站在那裏，葉沁走過去，示意讓青栗退下，他帶著兒子在宮裏散步，這是皇帝給他的特權。
“公主看上去比之前更好了。”葉沁在他的兒子耳邊輕聲說。
葉愷看了看四周，並沒有什麽人，“你是說，陛下的確要立安國公主為儲君了？那父親的計劃豈不是……”
“沒什麽計劃，唯一的計劃就是靜觀其變。”葉沁說。
葉愷看著父親，焦急地問，“那件事我們是不是要跟陛下稟告一下，如果那件事安國公主跟陛下說的話，陛下也許會怪罪我們指不定。”
“她不會說的，而且，”葉沁看著自己的兒子，“即使她說了，陛下也不會責怪我們，我們是替陛下做了他不能親手做卻又不得不做的事。”
“父親怎麽知道公主不會說？”葉愷有點疑惑地問。
“憑直覺，”葉沁說，“你知道父親這些年來在沙場上征戰無數，每次都是從刀尖兒上爬過，憑得就是直覺。”
葉愷笑了笑，“安國公主從小都是不愛說話，我們幾個伴當都搞不懂她在想什麽。沒想到父親從未和她相處過，卻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還記得那天她提起到麵對我的眼神麽？”葉沁忽然說，“這個安國公主，現在心裏最想殺死的人除了我沒別人了，有人說的話，如果你連想要殺你的人都不了解，那豈不是死定了？”
“父親擔心公主會殺了你？”葉愷笑了笑，“我想父親太多慮了，就連當今的皇上也不敢拿父親怎麽樣，更何況是一隻連刀都握不穩的女娃娃，不要說她殺了父親，你讓她殺一隻小狗她興許都不敢。”
“隻是隨便說說，不過，我們的公主可不能讓人小看，她可是目前百裏家唯一的一個暴戾之血的繼承人了。對了孩子，以你的觀察，皇上對我們葉家怎麽樣？”
“父親說是態度？”
“對。”葉沁點點頭。
“是又愛又怕，愛我們訓練出來的赤羽鐵騎，怕我們謀反。”葉愷老老實實地回答父親。
“那我們如果隻讓他感到害怕呢？”葉沁忽然說。
“父親您……”
葉沁捂住了兒子的嘴，“九王爺已經死了，能夠對赤羽鐵騎造成威脅的存在，已經被抹掉了，我們現在需要等。”
“我知道了。”葉愷呆了一下說。
“等一個時機的到來。”葉沁說著，大笑了幾聲，然後帶著葉愷出了宮朝軍營走去，“也許要等很長時間，不過沒關係，隻要在有生之年，看到我葉家成為這個天下的主人就足夠了。”
太祖閣內。
百裏子鳶在大祭司的暗示下跪倒在百裏穹圖麵前，“父王。”
皇帝看著眼前的女兒，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拉著她和自己一起坐在了軟軟的皇椅上。也許是分別太久了的緣故，父女兩個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他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陛下，公主這些天調養的不錯。”大祭司看著這兩個人，插嘴打斷了片刻的沉寂，他是個閑不住的人，像是神話故事裏的孫猴子。
“子鳶，回來就好了，回到父王的身邊，兩年了已經，你長高了，比以前更堅強，父王很欣慰。”
“謝謝父王。”百裏子鳶喃喃地說。
“你以後就跟著寧妃一起生活，等你稍微長大了，父王幫你說個媒做個主，然後父王就把這個國家交給你，有什麽需要寧妃那裏沒有的，你就開口跟父王說。”皇帝捏了捏百裏子鳶的小臉。
“額娘對我很好，什麽也不缺。”百裏子鳶說。
“你……你這些天還好麽？”
“都挺好的。”
又是極其漫長的沉默，葉勳看著皇帝扶在百裏子鳶肩膀上的手動了動，但是又放下了。葉勳知道，百裏穹圖想要抱抱自己的乖女兒，可是卻又沒下決定。
“你還記得你阿媽身邊的蓉兒麽？”皇帝忽然說，他的聲音裏有些疲倦，“去看看她吧，她還是老樣子，瘋瘋癲癲的，不過她卻是最愛你的人。你離開後，她把一個木偶當成了你，日日夜夜地抱著。”
百裏子鳶靜靜地站在那裏沒有說話。
“子鳶公主，我們該走了，和你父王拜別啊！”葉勳小聲地提請百裏子鳶，可是百裏子鳶沒有搭理他，仍舊一聲不吭。
坐在皇椅上的百裏穹圖睜開半眯著的眼睛緩緩地對上百裏子鳶的目光，“子鳶，有什麽心事想和父王說，就說吧，還有不要總是父王父王地叫了，沒外人的時候，叫阿爸就可以了。”
大祭司葉勳看著皇帝的目光有點愣了，他趕忙去警醒百裏子鳶，示意她隻要拜別皇帝就行了什麽話也別說。
可是百裏子鳶沒有去看他的眼睛反而直直的看著皇帝，百裏子鳶咬了咬嘴唇，然後低聲地說，“阿爸，你為什麽一定要殺了小叔叔呢？”
皇帝的腦袋裏嗡嗡作響，像是有無數蒼蠅在亂撞。葉勳也替百裏子鳶捏了一把汗。
“你的小叔叔百裏無塵，違背了家規，不聽從帝國的指揮，諸侯們不滿，而且你的小叔叔帶兵狙擊了幾個諸侯，他們的勢力很強硬，你的幾個叔叔們都聯合起來要討伐他，我作為大秦的國君，必須這麽做，沒有選擇。你懂麽？”
“女兒不太懂阿爸的話，女兒隻知道小叔叔對女兒很好，他讓一個叫阿黎的嬤嬤照顧我，阿黎也很好，她總是用最好的馬奶煮果子給女兒吃……”百裏子鳶說著說著停了下來。
“你接著說下去。”皇帝看著她點點頭。
“小叔叔的妻子穆姑娘也是個很好的人，她總是把最好看的衣服留給我穿，後來葉都護的兒子帶著赤羽殺了她的兒子們，她隻是很生氣，但是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