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節
“回宮―――”禮儀官操著嗓子婉轉地大吼。
“這沒什麽陛下,”葉大都護和皇帝並肩而坐,“就像是我們葉家先祖曾經效忠時說過的一樣,陛下讓我們做得,我們一定做得到。”
“我早就料到你會說這一句話,”皇帝緩緩地笑了笑,“以前你總是這麽說。”
皇帝說完揮了揮手,帝都的城門敞開來,無數錦衣的女人們捧著珍寶結隊出來,一一地盛放在大都護的麵前,五光十色的西域金雕和精美瓷器緊隨其後,整個帝都熠熠生輝。
“這些都是你的了,”皇帝說,“但願你能喜歡。”
“葉沁謝過陛下。”葉大都護重新跪拜在百裏穹圖麵前。
“百裏無塵,真的死了麽?”皇帝忽然問。
“是,他帶著百裏家英勇的武士們,戰至最後一兵一卒,沒有投降,可惜了。”葉大都護回稟說,他朝身後的中軍揮了揮手,有一小隊人馬抬著一尊棺材拜倒在皇帝和大都護麵前。
“這是他的屍體,臣覺得他是個英雄,隻是有點執拗。”葉沁說,“大秦對於英雄,往往是敬重的,所以臣沒有割下他的首級。”
“以昭武侯爵的葬禮儀式安葬,”皇帝揮揮手,命人把百裏無塵的屍體抬了下去,“子鳶那孩子呢?找到了?”
“找的了,隻不過這個孩子有點奇怪,從九王爺那裏回來的路上,沒有任何表情,也不吃任何東西,三天來沒說一句話。”葉沁說。
“我們的安國公主回來了!”百裏穹圖忽然站起來朝群臣大喊,根本不像是一個皇帝,而是一個深愛著孩子的父親,“我們未來的國君,安國公主百裏子鳶被我們的大都護葉沁從九王爺的魔爪中奪回來了!讓我們為她歡呼!”
站在青衣大祭司身邊的葉愷恍然大悟,這樣隆重的禮節,並不單單隻是迎接一個大都護那麽簡單,他們要迎接的重點,是那個之前被九王爺帶走的百裏一族最正統的血脈安國公主百裏子鳶啊!
除了皇帝和他身邊的大都護,所有的人都朝軍隊中心的車駕跪拜行李,車架上麵幾個年輕的武士同樣下跪,在他們中間,弱小的百裏子鳶身穿長裙站在那裏,麵無表情,沒有說任何話。人們仰視著那個瓷娃娃一樣精致的女孩兒,她差不多有五尺五那麽高,核算成大秦長度,約有一米六一左右,那就是百裏子鳶,她的眼睛裏,是象征著百裏家戰魂的白瞳。
“公主殿下,這是您的父親,我們至高無上的王,”百裏子鳶身邊的武士拉了拉百裏子鳶的裙擺,“快行禮啊公主殿下!”
百裏子鳶沒有動。
百裏穹圖朝她揮揮手,“子鳶,快到父王身邊來。”
百裏子鳶仍舊沒有動,那個叫做青栗的武士大膽用手臂拐了下百裏子鳶,百裏子鳶一個趔趄跪下去,她抬頭看著自己的父王,動作有些呆滯。
“子鳶,你不認識父王了麽?”
百裏子鳶看著她,仍舊沒有吭聲。這是百裏穹圖第一次見到她這樣,以往的時候隻要百裏子鳶看到他,就會衝上去喊百裏穹圖抱抱。
“安國公主也許是受到了驚嚇。”葉大都護在皇帝的耳邊輕聲說,誰都可以看到百裏穹圖滿臉喪氣的神情。
皇帝看著遠處車駕上的百裏子鳶,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說,“回城吧。”
“皇上皇上,”大祭司不知什麽時候跑了過來,“讓老頭子來照看公主吧。”
皇帝看著神經兮兮的大祭司,點了點頭表示應允。
“見過大祭司。”即便是威望再高的三軍統帥大都護葉沁見到大祭司,也不得不行禮。
“公主公主,是我啊!我是葉勳啊公主,你忘了你小時候趁我睡覺剪過我的頭發和胡子了麽?”身穿青衣的大祭司連奔帶跑地趕到百裏子鳶的身邊和她一同坐在了車駕上,“盼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平安盼回來了。”
百裏子鳶並沒有躲開大祭司的手掌,她看著大祭司的眼神,很慈祥,也很讓人有安全感。她清澈的眸子裏似乎有亮光一閃,而後又轉瞬黯淡下去。大祭司開心地唱著歌,百裏穹圖偷偷地去看百裏子鳶的眼睛。
很安靜,卻很悲傷。
大漠蒼顏?黑月之潮 第六幕 刺客
第六幕刺客
“九王爺最後的血脈,她的小女兒百裏未央跟著公主一起回來了。”大秦帝都的盛宴上,大都護葉沁朝著舞刀的武士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去,緊接著,那個叫做青栗的武士押著一個女孩兒走上來,坐在大祭司葉勳身邊的百裏子鳶忽然扭動了身子。
“都長這麽大了,會記仇的年紀啊,真是頭疼。”皇帝皺了皺眉。
“是個小美人呢!”宴席上有人私聲議論。
皇帝沒有再說話,他隻是呆呆地看著穿著一身灰衣的女孩兒,她的眸子像是明亮的星星。即便渾身的泥土灰塵也沒有蓋住她的容貌。
“很像你的父親。”過了很久皇帝百裏穹圖歎了口氣,“你以後留在宮裏吧,想要複仇,就要先強大起來,然後打敗我的武士們,再打敗我。”
在場的人看著皇帝都忍不住怔了起來。
這是養虎為患麽?再怎麽說也要把這個叛逆的女兒嚴格關押起來啊!
“百裏穹圖!你是個男人就殺了我,我身上留著我父親的血,我不會向你的虛假仁慈低頭!”宴席中央的女孩兒怒吼著掙紮起來。
青栗壓著她的肩膀居然隻是勉強地控製住她。
看來百裏無塵的教子之道果然名不虛傳。
皇帝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親侄女,像是什麽都沒有聽見一樣說,“就這樣吧,帶到寧妃那裏,不要委屈了她。”
“還真是謝謝你啊……”九王爺的女兒聲音低了下去,葉沁看到她低下身子,卻不知道在幹什麽,他揮了揮手讓青栗退下,看來這小美人也許是屈服了。
不過所有的人都大意了,九王爺的女兒從她的小靴子裏拔出了一柄閃著寒光的匕首直接向百裏穹圖刺來,“百裏穹圖!還我一家人命來!”她怒吼著,聲音嘶啞而淒厲,像是抱著必死的決心。
葉沁嚇了一跳,不過已經太遲了,九王爺的女兒越過人群把刀橫在了百裏穹圖的脖子上。
“放恣!”葉沁大吼著去把自己的佩刀。
“挺有勇氣,可惜,還是太愚蠢了,就像你的父親。”被刀架在脖子的百裏穹圖低聲笑了笑,“即便殺了我,你也不會活著從這裏走出去。”
“那就和你同歸於盡!”九王爺的女兒帶著狠毒的笑容。
“我說過了,”百裏穹圖的身子忽然以極快的速度後撤,連帶著他的王座,九王爺的女兒一個趔趄撲倒在地上,葉沁趁空而入,把他的佩刀架在了九王爺女兒的脖子上,“你太愚蠢了,如果刺殺孤王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孤王早就不在這個王座上了。”
一片寂靜,人們注視這個寧死不屈的九王爺小女兒,不知道她哪裏來的那麽大的勇氣。
“帶去寧妃那裏!”百裏穹圖攘攘手。
可是他的命令有人執行卻有人不配合,九王爺的小女兒徑直的站起身子,九王爺的佩刀刀鋒劃開了她的脖頸。
寂靜的人群裏忽然傳了兩聲抽泣,百裏子鳶從她的座位上衝了出來!
“公主殿下,快回來!回來!”百裏子鳶的背後有人大喊著她,是那個叫葉勳的大祭司,大都護葉沁的叔叔。所有的人都看著發瘋了一樣的公主,她蹲在抽搐的九王爺小女兒身前,用稚嫩的小手推開大都護的刀。
所有的人都在看著這一幕,葉沁的心居然咯噔了一下。
百裏子鳶環視著人群,九王爺的女兒顫抖著去抓她的裙擺,“子鳶姐……姐姐,對不起,可是我的爸爸……我的哥哥們……他們都死了啊―――”
小女孩兒的聲音淒涼的讓人發怵。
百裏子鳶低下頭看著九王爺的小女兒,這個小女孩兒比她還要小兩歲,可是卻比任何大人都要勇敢無畏,百裏子鳶伸出手去按住她脖子上的傷口,可是血仍舊從那裏源源不斷地冒出來。風輕輕地吹著她的裙擺,百裏子鳶秀麗的臉蛋上湧出一道青筋。
那是她的暴怒。
“保護公主!把她們分開!”葉沁忽然大喊。
青栗為首的武士大著膽朝百裏子鳶圍過去,可是百裏子鳶卻撿起了地上葉沁手抖掉下來的佩刀,那佩刀跟她的個頭差不多一般高,可是百裏子鳶就憑空地舉起了它。
宴席上的人們開始亂起來,百裏穹圖的臉上很明顯不高興。大都護橫在他身前嗬斥青栗推開,他站在百裏子鳶的麵前,朝她大喝,“公主殿下,九王爺百裏無塵蓄意謀反,罪當誅其一家,你要知道你現在的所作所為,意味著什麽!”
葉沁臉上的神情有些可怕,葉勳在心裏為百裏子鳶捏了一把冷汗。
百裏子鳶沒有退開,她緊緊地握著刀,刀鋒直指大都護葉沁,她艱難地支撐弓步,雙臂垂直地朝前,那是戰場上廝殺的將士們常用的、也是最實用的斬馬刀!葉沁的心裏空了,他回頭看看百裏穹圖,百裏穹圖臉上沒有表情。
但葉沁知道那是他在為難。
安國公主百裏子鳶一直都是大秦皇帝心裏的結。
青栗等一幫武士,都拔出了刀和百裏子鳶相迎,百裏子鳶的眼睛裏浸著九王爺女兒的血,原本白熾色的瞳仁此刻變得猩紅。
“都給我住手!”皇帝低吼的聲音像是一頭豹子的咆哮,所有的人都扭頭看向他不敢說話。
隻要百裏子鳶回過頭,對身後抽搐的九王爺女兒小聲念喊著,“笙遲不要死,一定要活著,好好地活著……”就像阿黎死之前跟她說的一樣,要活著,好好地活著。活著才會有希望!
皇帝從宴席的首座上站起來走到百裏子鳶的身邊看了她一眼,像是有劍出銷一樣,他眼裏的光讓人心寒。
“救活這孩子,好一個百裏無塵,好一個百裏笙遲,好一個……”皇帝沉默了,“百裏公主。”他輕聲說,“一齊送到寧妃那裏,大祭司,你過去照顧她倆,讓他們知道,百裏家的魂是忠於百裏君主的!”
皇帝轉身離去,“還有,今天的事,我不想聽到任何人議論!”
大漠蒼顏?黑月之潮 第七幕 我會保護你
“公主,我們回去吧。”葉勳走上前抱起了被隨行醫官包紮過的百裏笙遲,“我們要去寧妃那裏,你的媽媽不在了,她就是你以後的額娘。”
為葉沁慶功的宴席不歡而散,大臣們三五成群地離去,葉沁站在那裏,緊緊地握著拳頭,他身旁是他的兒子葉愷,獅子一樣的年輕人。遠去的群臣們小聲地議論著什麽,葉愷聽得出是關於葉沁的。
“終有一天功高蓋主啊,遲早是和九王爺一樣的下場。”有人歎息說。
葉愷去看自己的父親,他的眼裏閃過一絲陰狠。
轉瞬消失不見。
“我們回軍營去,還有,以後不要跟著那個大神棍來往,他畢竟是右派的人,和我們葉氏一族左派的人,還是有區分的。”
“知道了父親。”葉愷抱拳說。
大秦皇宮,朝闕宮。
葉勳撫摸著百裏子鳶的額頭,跟她說,“我們到了公主。”
百裏子鳶是認識寧妃的,寧妃的名字叫做寧酈,是當朝宰相的女兒,知書達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百裏穹圖讓她和百裏笙遲跟著寧妃,其實是對她們的寵愛有加。
寧妃和她的奴婢們站在朝闕宮的宮門外迎接著遠道而來的大祭司和安國公主,對於大祭司懷裏抱著的那個小女孩兒,寧妃有所聽聞,是曾經被封為汝陽郡主的百裏笙遲,九王爺百裏無塵的女兒。
“子鳶公主,你來啦,在外麵沒有受委屈吧?”寧妃急忙上前牽住百裏子鳶的手,那雙小手很涼很冰。
百裏子鳶抬著頭看看她卻沒有說話。
“子鳶公主忘記寧妃了麽?你小的時候可是常常到我這裏跟皇子們玩做迷藏啊。”寧妃看著百裏子鳶,她的眼睛仍舊是那麽無神。
百裏子鳶搖搖頭,然後側過頭去。
在場的人都尷尬起來,葉勳聳了聳肩,努努嘴說,“寧妃娘娘不要見怪,子鳶公主她隻是在回來的路上受到了點驚嚇。”
“我沒有額娘,額娘已經死了,阿黎她死了啊……”百裏子鳶甩開寧妃的手,“為我擋下了赤羽的刀,她要我好好活著,可是自己卻死了,這不公平!”
寧妃忍不住打了寒顫,百裏子鳶的語氣裏夾匿著濃重的血腥。
她這才想起,百裏子鳶是從戰場上回來的,身浴鮮血的百裏子鳶怎會是她們些後宮佳麗能夠相比的。
“百裏家的魂麽?”百裏子鳶身後的葉勳嘟囔了一句。
“哥哥……哥哥……”葉勳懷裏的百裏笙遲顫抖起來,她並沒有傷到要害處,醫官們給她止了血,這會兒已經開始醒了來。
“哥哥也死了,大哥哥小哥哥,都死了,”百裏子鳶去拉百裏笙遲的小手,她木然地看著葉勳大祭司懷裏的百裏笙遲,滿臉悲傷,“笙遲,是我啊,我是子鳶姐姐。”
百裏笙遲半睜著眼睛,空洞洞的眼神,她張張口,沒有再發出聲音來,那一刀傷了她的聲帶。她忽然張開口咬了百裏子鳶一口,葉勳慌張地後撤把她們分開。
鮮血順著百裏子鳶的手臂流下來,百裏子鳶沒有躲開,她隻是靜靜地看著百裏笙遲。
血在她的袍子上暈開好看的花。
百裏子鳶甚至連痛楚都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她隻是靜靜地、靜靜地看著那個叫百裏笙遲的小女孩,她伸出另一隻手擦去了她臉上的淚水。
“笙遲不要害怕,你不用怕,我會保護你的,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我以我的生命起誓!”百裏子鳶把流血的手臂橫在左胸前,那是武士們效忠主人時候常用的姿勢。
她想起和笙遲還有哥哥們一起玩耍時候的樣子,她忍不住地哭出來。
“好累啊。”百裏子鳶感覺自己的腳輕下來,她搖搖晃晃地靠著大祭司的身子,然後無力地摔倒在地上。
她拚了命地想要站起來,卻沒有任何力氣。
很多年以後聞名於大陸的百裏子鳶帶著一柄叫做烏鯊的刀前往一個都城,她是要去殺一個人,隻是因為她曾經跟那個人說過“我要保護你”。
其實百裏子鳶這一生都是為了這一句話而活的,可是後來她才知道,自己太自大了,有的時候,她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然後她就離開了那片繁華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