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豔給我抱來一撂近幾天的各類報紙,關於盛氏港口失火的報道鋪天蓋地。我一條條翻閱著,尋找著裏麵的蛛絲馬跡,一切都跟霍榮聶說的一樣,很多線索都重合起來。
晚上,盛閆傑出乎意料地回來得很早,他進來時,我正站在窗邊發呆,那是我最喜歡呆的位置。
聽到他回來,我便警覺地轉過身來。以前,我也是在這裏站著,聽到他的聲音,會不由自主的笑,他會輕輕從背後攬住我,讓我的頭靠著他的胸膛。
如今,我們麵麵相對,滿眼的冷意。我眼中的恨意與戒備,他臉上的悲涼與冷酷,讓一切變了滋味,讓空氣都冷了。
“夏諾,你真的狠心不要我,不要思諾?”他的聲音低沉得近乎空洞。
“建立在謊言之上的愛,我寧願不要。我已經夠卑微了~”我平靜地回答。
“你相信所有人,相信你自己的眼睛,相信你的耳朵,可是,就是不相信我,我隻想你能用心看看我。”他看起來有些柔軟。
我別開臉,不想再看下去,歎息著躺到床上,背對著他,“我的心不是被你捏成了碎片~哪裏還有心~”
半晌,我以為他會像以往一樣走開,可是他沒有,而是貼著我緊緊靠過來,手像鐵鉗一樣環著我的腰。
“你在想什麽?”他的唇幾乎貼著我的後頸。
“我在想,你的報應什麽時候到!”我嗤笑了一下。
他身子一僵,“好,我會讓你看到的。”
這一夜,他一直摟著我,像怕我會消失一樣,一刻都不肯鬆手。他的頭埋在我的頸窩,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我耳邊,沒有誘惑,隻有滾燙的呼吸,好呼吸似乎都沾了痛苦的味道。
清晨,我動了一下,他便第一時間睜開了眼睛,他明明沒有動,我卻能感覺到他盯著我的後腦。
我起身毫無留戀,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就進了洗手間。他的視線始終粘在我身上。
我不想再跟他對話,便一直躲在洗手間。透出玻璃門,我看到他高大的輪廓始終站在門口。半晌,他才隔著門對我道,“我今天要去港口辦事,不要等我。”
我沒有回答,隻是看著他的影子在門前徘徊,半晌才轉身離開。
他的影子在磨砂玻璃中像是融化了,看著看著我的額頭便冒出了汗。我手裏死死攥著手機,盯著屏幕上的是否發送,我開始哆嗦。
當汗水濕透了我的全身時,我點下了“是”。
然後,我坐在床上,像丟了魂一樣。盛閆傑的報應來了,是我親手給的,我反複告訴自己恨他,可是心裏卻越發的空落落起來。
電話雯聲陡然響起,我吃了一驚,是霍榮聶。
“夏諾,我收到了!你做得對,這個足夠我拿逮捕令了。”霍榮聶是那麽興奮,好像久違的勝利終於來了。
“今天嗎?”我咬著下唇,顫著聲音問。
“馬上!”霍榮聶道,“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他收了線,我仿佛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盛閆傑的報應來了,我為什麽會流眼淚。抬手輕拭臉頰,一把又一把,那些淚水為什麽怎麽擦也擦不完?!
我保持一個姿式站在窗邊已經幾個小時了,手裏緊緊握著手機。我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在害怕什麽,又在期盼什麽。
隻覺得自己很可笑,居然連簡單的愛恨都分不清。盛閆傑應該接受懲罰,可是自己呢?真的就那麽無辜?之前,我把所有的罪責都歸咎到自己頭上,一點點看清盛閆傑後,又覺得一切都是他的錯。以為這樣就能洗清自己的愧疚。
我已經分不清對盛閆傑的恨到底是因為他傷了何翊飛,還是欺騙了自己的感情,抑或者,是因為發現自己付出再多,也不是他心中的唯一,那樣的失落與痛苦讓我發了瘋,才會把那個視頻發給霍榮聶。
所有這一切糾葛在一起,讓我越來越慌,我不想承認,自己也是自私而卑鄙的。
突然,守在院子周圍的黑衣人不再安靜,他們開始走來走去,交頭接耳,似乎有什麽事情讓他們焦燥起來。被領頭的低低嗬斥了一句後,才又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依舊安靜的站好警戒。
我拔給霍榮聶,線音一聲又一聲急促地響著,他卻始終沒有接。
我的心好像要跳出喉嚨,我衝下樓去,李豔看我慌張的樣子,過來想攔住我。我繞開她,衝進院子,立刻有保鏢擋在門口。
“我要見盛閆傑,快,帶我去見他~”我焦急地推搡著向外麵張望。
“盛總吩咐了,夏小姐要在家裏休息!”黑衣保鏢麵無表情地擋住我的去路。
“我要見他,我說我要見他~”我衝不出去,左眼皮又開始緊張的抽搐起來,我無法再保持淡定,眼神慌亂,雙手胡亂的推搡著,“讓我出去,我必須見他~”
我推不開人牆,可我的心已經快跳出來了,不安與恐懼已經讓我喪失了理智,我開始咆哮,開始失聲痛哭,李豔從後麵抱住我,我仿佛聽見遠遠的呼喊,夏諾~
我頹然地跪倒在地,匍匐哀哭著,“讓我見他~我有話要問他~”
趴在冰冷的地上,寒意傳遍周身,人群緩緩分開,一雙黑色皮鞋停在我麵前,我昂起頭,入眼的是南風那張冷冷的冰塊臉。
“南風,盛閆傑呢?他人呢?”我拉著他的褲管,艱難地站起來,驚恐地盯著他。
“他在哪兒,你不是應該更清楚?”南風連一點溫度都沒有,連說話都像冰塊一樣幹巴巴的。
“南風,我有話想問他,你告訴我,他在哪兒?”我瞪著眼睛,不在乎他的冰冷敵意,“他去港口了對不對,你為什麽沒在他身邊?”
南風冰冷的視線掃過我緊攥著他衣襟的雙手,“盛總有話讓我轉告你,他欠你的,用命還夠不夠?”
瞬間,我身體中的血液似乎凝固了,寒冷從腳底襲遍全身,我驚恐地望著南風,雙唇抖動,卻說不出話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害怕。
在南風冷冷的注視下,我哆哆嗦嗦地拔通了盛閆傑的電話,線音清晰而刺耳,響了一遍又一遍,卻始終無人接聽。
我不死心,不停拔不停拔,口中不斷喃喃著,“盛閆傑接電話,接電話,接電話~”
我越來越慌,手開始抖得無法按下按鍵,手忙腳亂中手機掉到地上,我連忙去撿,手肘又撞到門框,我卻連一絲感覺都沒有。
李豔過來扶我,“夏諾姐,你怎麽了?”她哭著喚我。我卻混然不覺。周圍的人隻是冷冷看著,眼神冷的像冰。
好不在乎,好不容易撿起手機,我又一次拔了出去,哢,電話接通了。
“盛閆傑,盛閆傑,你在哪?你在哪兒?”我雙手緊握著手機,開始不停呼喚,“盛閆傑~”
聽筒中傳來嘈雜的聲音,粗重的喘息,還有一波一波海浪拍打礁石發出的轟鳴聲。恐懼已經攀升到了頂點,他卻一直不肯說話,緊接著聽筒中傳來一聲尖銳的聲音,吧嗒,手機好像掉在了地上,緊接著便是嘈雜的人聲。
通話斷了,刺耳的線音從聽筒中傳出,我呆住了,手機落地,心頭被什麽東西重重撞擊了一下,尖銳的痛瞬間襲卷了全身。我蹲下身子,緊緊抱住自己,似乎隻要稍一鬆手,靈魂與血液便都會從我的身體抽空。
下一刻,南風的聲音傳來,“喂~”
我抬起頭,盯著他,他接通了手機,然後怔了一下,低頭瞪著我,寒冷從他的眼底像利箭一樣將我刺穿,我卻已經沒有痛感,隻是急切地望著他,希望他能告訴我盛閆傑在哪兒!
“我知道了。”南風掛斷手機,盯著我,半晌,才一字一頓道,“他死了!”
他死了?!
我的心被掏空了,再沒什麽力量能夠支撐著我,我癱軟在地上,木然地喃喃著,“他死~了~”
周圍所有人都陷入死寂,不知道是真的寂靜了,還是我根本再聽不到了,我的整個世界都在這一瞬空了。
我不知道是怎麽回到房間的,也不知道是怎麽清醒的,我隻是頹然地坐著,臉上一片冰冷,我抬手,發現臉頰一片濡濕。
這不是他的報應嗎?這不是我的詛咒嗎?為什麽我一點都不開心?為什麽那麽悲傷那麽冷?盛閆傑真的死了嗎?
他那樣的男人怎麽會死?我瞪大眼睛,無法相信。
掙紮著起身,四處摸索著去尋找我的手機,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我衝下樓去,除了李豔,整個盛宅空無一人。寂靜的像這座宅子也死了一樣。
這是我要的結果嗎?為什麽他的笑容在心底越來越清晰?
我開始在整座宅子瘋狂地尋找,外麵已經很晚了。
“夏諾姐~”李豔想阻止我的瘋狂。
我抬起頭,勾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幾點了,先生怎麽還沒回來?”
李豔過來扶著我到沙發邊坐下,“夏諾姐,先生還沒找到,我們再等一等~”
我起身,有些懷疑地看著她,“他早上說讓我不要等他了,可是我有事情要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