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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首都市長馮京,虢國公趙宗諤(五千六)

  趙曙回到家中,趙宗漢也把甘奇的一番話說給趙曙聽了。


  事情就有些複雜了,趙曙其實並未想明白許多事情,哪怕韓琦口吐蓮花一般的話語,他雖然表麵應承著,但是內心中的不安與心虛並未真正解除,畢竟問題的關鍵點他還是看得清楚的,那就是可能有人要與他爭奪了。


  甘奇又如此說了一通,這讓趙曙心中徹底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除了混亂,趙曙似乎別無他法,這一切,完全不是他能控製的。他雖然看起來是仁宗皇帝膝下唯一的皇子,但似乎對任何事情都沒有任何的應對手段。


  趙曙能想的,就是一個兩全其美,韓琦能幫著他,甘奇能幫著他,那就是最完美的情況了。


  隻奈何,如今韓琦與甘奇兩人,都把他作為兩人鬥爭的焦點所在。隻是趙曙自己卻還並未意識到這一點。


  回到家中的趙曙,其實惶恐更甚,偌大的王府,成了他此時的保護殼,躲在大宅子裏謹小慎微。


  這大概也就是甘奇給他出的主意,以不變應萬變,興許趙曙不一定想這麽應對,隻是他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也沒有更多的手段了,這也有點可悲。


  韓琦想多弄出幾個皇子來爭一爭,甘奇之所以樂見其成,那是因為甘奇想見到韓琦自動離開皇子趙曙,不論如今韓琦如何與趙曙說,但是總有一天韓琦還是會圖窮匕見的,待得韓琦圖窮匕見的那一刻,這世間唯一能拯救趙曙的人,唯有甘奇了。


  不經過這麽一遭,趙曙是不會明白萬事萬物,總是難以兩全其美。


  不經過這麽一遭,趙曙也不會明白,甘奇才是他唯一靠得住的人。什麽宰相,什麽相公,那都是假的。


  唯有經曆這麽一遭,甘奇在最後關頭拯救了趙曙,甘奇才算真正有了誰也比不上,誰也代替不了的從龍之功。


  製科考試快要開始的時候,蘇家一家老小也終於入京了,眉州蘇家終於正式成了開封蘇家。


  蘇軾蘇轍兄弟兩人參加了製科京察的考試。


  甘奇也知道,這兩兄弟,考試什麽的那都是手到擒來的事情,成績還沒有公布,就設宴請兄弟倆喝酒慶功。


  這回兄弟二人是真要當官了。當官的蘇軾,是一個內心有公平公正的人,所以是一個不站隊,兩邊不討好的人。其實也是沒有什麽遠大政治抱負的人,蘇軾這一輩子,雖然寫過一些埋怨的詩詞文章,但是蘇軾一輩子都沒有表現過自己對於政治有什麽遠大的抱負,反而隨遇而安,怎麽活著都灑脫非常。


  這一點蘇軾與李白不同,李白雖然飄然若仙一般的人物,但又是三番五次想要追求遠大的政治抱負。一麵說“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層,老子是仙人”,一麵又到處送著幹謁詩,想要出將入相,卻又一輩子不可得。


  當官的蘇轍,也是一個純粹的清流,以噴子起步,噴皇帝也毫不嘴軟的人,來日是能當相公的大才。


  成績公布了,兄弟二人顯然不可能落榜,入殿覲見皇帝,等著安排官職。


  這兄弟倆倒是有風骨,毫不走動關係,連甘奇這裏都不開口說一句官職之事。


  拿蘇軾的話說就是:“當什麽官都行。”


  拿蘇轍的話來說就是:“我蘇子由這一輩子,靠的就是自己之才。”


  好吧,甘奇倒也沒有想太多,因為他也其實也沒有什麽能力去幫這兄弟二人,吏部他是一個人也不認識,要想幫這兄弟二人謀個官職,甘奇免不了又得親自到趙禎麵前去說,這種事情說多了,老皇帝豈能不多想?


  蘇軾蘇轍兄弟,那都是有才有能之輩,隻要不出事,兄弟二人都是平步青雲節節高升的仕途。如今有了甘奇,蘇軾再也不可能有那兩邊得罪的牢獄貶責之災,蘇轍是會成為相公的人,有了甘奇,道路也隻會走得更順。


  任由兄弟二人去自己闖出一番天地,其實更好,雞蛋多放幾個籃子,各自走各自的路,隻要兄弟二人這一輩子與甘奇一直保持這種友誼下去,來日兄弟二人必然是甘奇最大的助力之一。


  蘇軾,授大理寺評事,簽書鳳翔府判官。這個起點,已經足夠高了,大理寺評事是寄祿官,正八品,也就是說蘇軾的組織關係在大理寺,也就是說組織關係中央最高法院,然後下放鳳翔府當判官。這就類似於中央官員放到地方去鍛煉一下,鍛煉之後再調回來升官重用。


  蘇轍,任秘書省校書郎,商州軍事推官。意思與蘇軾那個是差不多的,組織關係在秘書省,下放地方鍛煉,回來再重用。


  就看這個官職評授,就知道老皇帝麵試之後是很看好兄弟二人的,組織關係都留在了中央,這是一般人很難有的待遇,兄弟倆的起點都很高,關係在中央,地方去鍛煉,這在哪個時代,都是要重要的意思。


  蘇洵同誌也走運了,生得兩個兒子,進士及第不說,製科也考得好,麵試也讓老皇帝喜歡,所以蘇洵也受到了皇帝的召見,老皇帝感謝蘇洵同誌為國家培養出來的這麽兩個好兒子,也聽說過蘇洵的許多大才名,還給蘇洵封了個官。


  這事鬧得,蘇洵多少有一點父憑子貴的味道,當然也有他自己才名不低的原因,蘇洵也封了個秘書省校書郎,還有真正的皇差,負責編修《太常因革禮》,也就是大宋朝禮節行為規範,這東西是一個很複雜的玩意,上到祭天,下到每一個品級的官員,還有百姓,天地君親師,所有人與人之間關係的禮節,都進行一次官方規範化規定。


  這一家子,是真的徹底在首都安家立業了。


  此時起,這大宋文壇,從此有了一個蘇門。蘇門之下,從者極多,名垂青史的有才者,也出不少。


  蘇軾去鳳翔府上任,甘奇一直送到城外驛站住了一夜,大醉而起,又送數裏而去。


  蘇轍,本來想留在京城不下地方的,曆史上他也並未真的去商州上任,因為之間還有一些曲折之事,卻是甘奇的到來,興許改變了許多東西,蘇轍也順順利利去商州上任軍事判官了。


  蘇洵,每日在秘書省修書。


  天下的宴席,就是這麽聚散離合,蘇家兄弟,又都走了。


  時代似乎進入了大變化的時候,頭年又有一個老臣陳之中去世了,這位曾經也是宰相。


  如今曾公亮是樞密使,張昇、孫抃為參知政事,歐陽修升官了,樞密副使,與歐陽修一起升為樞密副使的還有陳升之與趙概。


  邕州又打起來了,小打小鬧,這回倒是不需要朝廷千裏迢迢發兵去鎮壓,鄰近州府各自調兵。


  有一個好玩的小典故叫作“錯把馮京當馬涼”,這個故事裏的馮京,此時接任了知開封府,這個人可了不得,他是曆史上極其少見的所謂“連中三元”之人,從舉人考試開始,到禮部會試,再到殿試,全都是第一名。整個科舉曆史一千多年中,連中三元的人隻有十三個,馮京就是其中之一。仕途極其順利,從高中進入官場,到知開封府,僅僅用了十年時間。也就是說他考上公務員之後僅僅用了十一年,就從基層混成了首都市長。也是坐著火箭升官的。


  對比之下,比如現在的樞密使曾公亮,未來也會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他從考上公務員到知開封府,整整用了二十七年。這才是正常速度。


  馮京這個人,不被韓琦所喜,韓琦僅僅就因為他在京城裏當官,竟然連續幾個月都不神門去拜見他這個宰相,所以韓琦覺得馮京過於傲慢。不過馮京倒是有富弼罩著,富弼就是他的嶽父,富弼為這事還專門讓馮京去給韓琦道歉。


  馮京給韓琦解釋道:“韓大相公您是宰相,我一個小官不敢隨意攀附,以免別人汙了您老的名聲,我這是為您老考慮,不是傲慢。”


  這話說出來,也不知韓琦對馮京是個什麽看法。不過馮京後麵有富弼,韓琦也不能拿他怎麽樣。


  隻是,現在富弼七八十歲的老娘又死了,得守喪了。


  這就有點尷尬了。


  連中三元的馮京,名頭甚大,為官倒也沒有什麽過錯,韓大相公自然也就要對馮京動手了,位高權重的韓大相公的眼中,可不是僅僅隻有一個甘奇。之前富弼就退居二線了,如今又直接守喪去了,家中連宴席都不能開,幾乎不見人。


  馮京這種前途無量之人,又不是韓大相公的親信,還得罪過韓大相公,自然就得想辦法讓他滾蛋,不然開封府這等重要職位,落在馮京手裏,韓琦是怎麽都不舒服,不說馮京得罪了他。就說宰相更替,權勢自然也要隨之更替,舊宰相的親信,在新宰相這裏,自然是得打發一下的。


  找個罪名治罪,倒是不至於,畢竟馮京是富弼的女婿,不能太過撕破臉,一紙調令讓他去外地就是,不要留在中央。


  這一日上朝,韓琦自然得說這件事情,便開口稟奏:“陛下,臣聽聞太原知府空缺,太原乃四塞之地,也是北邊屏障,還是沃野之土,邊防重鎮,當擇一良才上任太原,一來修繕邊關城池,二來督導軍備,三來也要開始商稅改革之事。還請陛下定奪。”


  老皇帝點著頭,問道:“可有備選之人推薦?”


  韓琦立馬開口:“開封府馮京,曆來才德過人,堪當此任。”


  “就此一人嗎?”老皇帝問道。


  韓琦點點頭:“陛下,遍數京城諸多官員,有能者皆有要事在身,唯有馮京才德兼備,此去太原最是妥當。”


  “他不是才剛上任開封府不久嗎?”老皇帝又問。


  “開封府一職,本就在皇城腳下,曆來安居樂業,遠遠不如太原重鎮重要,臣權衡之下,才作此想。”韓琦這話是有些道理的,太原就是邊關重鎮,麵對遼國的軍事基地,也是比較富庶的地方,從來都是要得力官員鎮守的。


  馮京在下麵已然黑了臉,才剛上任開封府,韓琦就要把他支到太原去,其中的道理,他自然能懂得,但是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好拒絕,否則落得個貪圖享樂的罪名,老皇帝那裏可不美。如今富弼不在朝中,朝中連一個敢出來幫他說話的人都沒有。隻能憑著韓琦與皇帝去定奪。


  情況實在有些尷尬。究其原因,還是當初不該得罪了這位韓大相公。


  正當馮京煩憂之時,有一個人出來說話了:“臣侍禦史甘奇有言。”


  老皇帝開口:“說來聽聽。”


  “臣以為,馮知府調任太原之事不妥當。”權勢,是要靠經營的,韓琦說什麽,甘奇就反對什麽,還能多弄點盟友出來,何樂而不為?

  “有何不妥?”


  “回稟陛下,太原乃邊鎮要地,軍政大於民政,馮知府從來沒有接觸過軍政之事,一來就委以如此重任,實為不妥。臣以為,最穩妥之策,乃是從西北調一個知曉兵事的州府之官往太原上任。”甘奇如此說道,話語之中多少有一點點貶低馮京的意思。


  不過馮京聽來,卻是眼神一亮,心中直感謝這位年輕的禦史大夫。如今以馮京的資曆,基層也去鍛煉過了,翰林學士的名頭也有了,如今上任開封府,那就已經是跳板了,當得一些時候,隨時隨地就得往中央裏去,比如與包拯一樣,再當個什麽禦史中丞,接著當個什麽三司使,然後混一混,樞密副使,參知政事,樞密使,這麽一條路上去,相公到手。


  這麽重要的節點之上,豈能出京去?首都市長當得好好的,非要到太原去當市長,傻子才願意。


  老皇帝聞言,點了點頭,說道:“甘卿言之有理啊。”


  韓琦卻是立馬也道:“陛下,官事可非如此思慮的,老臣以往也是一介文臣,也沒有管過兵事,不也去了西北提點兵馬嗎?”


  甘奇沒好氣一語:“所以啊,此事萬萬不可行!”


  “為何?”韓琦不爽一問。


  “就是因為昔日韓相公乃是一介文臣,忽然間提點了兵馬,才致使一場大敗。前車之鑒曆曆在目,豈能又行此般事情?”甘奇一張嘴,那是不能饒韓琦的。


  韓琦一個大黑臉,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


  老皇帝也是眉頭一皺,怎麽又說到這個話題了?又把二十年前的事情拿來說,他擺了擺手,答道:“此事再議再議,且再尋幾個備選之人,也在西北州府尋一尋,到時候一並定奪了。”


  馮京是大氣一鬆,轉頭看向甘奇,皆是感激之意。他卻不知,若非甘奇今日出言,曆史上他這個首都市長,轉眼就會成了太原市長。


  甘奇帶著勝利的微笑,退回原位。


  韓琦帶著一臉的不爽,也退回原位,口中還得答一句:“遵旨。”


  朝會散去,甘奇回禦史台上班,不得多久,就收到了一封帖子,不用打開帖子,甘奇也知道是誰來請,欣然赴約。


  家宴,馮京早早就等在門口,隻等甘奇車架一到,就上前說道:“甘禦史來得早啊,快請快請。”


  甘禦史連忙行禮,作請,讓馮京先走。


  兩人推了幾番,共同起步,入得廳內。


  寒暄之語在門口就說過了,馮京也不矯情,直言開口:“人走茶涼了,昔日裏嶽父大人在朝之時,豈是今日這般竟然無一人幫我出言,唯有甘禦史說了句公道話。”


  “豈能教那奸相得逞?如此排除異己,當真人神共憤,身為禦史大夫,豈能看得過眼?”甘奇大義凜然一語。


  “今日若非甘禦史出言,我怕是真的就要去太原了,這開封府的位子還沒有坐熱屁股,就給我發到太原去了,隻為我昔日不曾攀附與他,哼哼……笑話。”馮京說得咬牙切齒。


  甘奇卻還試探一語:“馮知府可是後悔當初了?若是昔日馮知府能知機識趣,也無今日之災。”


  “後悔?他越是這般,我便越不後悔。我便要看看他能耐我何,就算嶽父大人從此致仕,我也不與甘休。”馮京還真是有些傲骨,連中三元之人,平步青雲之人,豈能沒有一點傲骨?

  這話聽得甘奇很是舒服,這盟友說來就來了,便開口說道:“我甘道堅,平生最喜清流風骨,如馮知府這般的人,世間不多了,當浮一大白。”


  其實馮京也不過三十多歲,聽得此語,也道:“一直聽聞甘禦史乃是君子人物,正派清流,上不畏權貴,下不畏暴民,敢於擔當,仁義在心。今日一見,果然不凡。隻恨昔日不識。”


  “今日你我一見如故,也不晚矣,下官再敬!”甘奇提杯。


  “誒,說什麽上官下官,若是不棄,愚兄小字當世,你我今日相見恨晚,稱一聲當世兄,如何?”馮京,其實也缺少真正的盟友,老嶽父富弼是真的失勢了,再一守喪,怕就真的再也不談什麽權柄了。


  如今該是馮京靠自己的時候了,官場上一般人物,那都是人精,長袖善舞,並不值得信任。麵前這個甘奇,那就不同了,引為盟友,再好不過。


  馮京與甘奇,其實是想到一塊去了。


  甘奇哪裏還有什麽多想,立馬拱手:“見過當世兄。”


  “道堅賢弟勿要多禮,愚兄敬你一杯。”


  皆大歡喜,朝堂之上出得一言,收獲這麽一個盟友,實在是值得。此時的韓琦,隻怕鼻子都氣歪了,兩個眼中釘肉中刺,竟然就這麽合流了。


  韓琦坐在家中,思前想後許久,心緒不順,自從有了這個甘奇,韓琦私事就沒有一件事情順過,如今一個馮京,與甘奇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也被甘奇給攪和了。


  如今的韓琦,陡然間與趙曙一樣了,睡都睡不安穩起來。


  晚間派人去請了一人,此人名叫趙宗諤,乃是趙允讓之兄趙允寧之長子,宗室之中,也就趙元份這一支最為得勢,趙允讓與趙允寧都是趙元份的兒子,汝南郡王趙允讓自然不必說,已經去世了,獲封濮王。


  這個趙宗諤,就是趙曙與趙宗漢的堂兄。如今獲封虢國公。


  其實韓琦選來選去,其實心中也明白,還是得在趙元份這一支選,其他宗實,拿不出手。


  今日要見趙宗諤,大概就是韓琦選來選去的結果。


  也是因為仁宗平常還比較喜歡趙宗諤,不僅封國公,還封了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名頭,當然,這僅僅是名頭,不是實際官職。


  這一見,顯然就是要出問題的。


  見過趙宗諤之後,隻等天亮,韓琦就匆匆入宮而去,準備再一次與皇帝說那多立皇子備選之事,想來經過這麽幾日,曹皇後那裏的枕邊風也吹得差不多了。該是發力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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