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攻心之計
“他究竟怎麽了?”
師無咎終究不可能對他完全絕情,聽到許南風說他也許會熬不過去的時候,他的心還是不由得緊縮了一下。
就算當初那個愛著他的師無咎已不複存在,但這顆曾經愛過他的心卻依舊保留著舊日的痕跡。
“他被白舒歌廢去了武功和雙手,被送到四方城之後一直昏迷不醒。以白舒歌的手段,極有可能已經將他變成自己的傀儡。”
師無咎聽到這,繃緊的身體不覺微微一晃。因為他知道蒙烈之所以落到如此境地都是因為自己,若不是自己的蠱惑,他不會墜入情網不可自拔,不會貿然闖入死牢,更不會因此而被白舒歌所擒。倘若他真的如許南風所言就此成了一個武功盡失的廢人,那他便是自己這一輩子都不能放下的愧疚。
這樣的自己,如何有資格與師兄一起心安理得地退隱江湖。
“若你真的覺得愧疚,待我們出來之後,你親自對他去說。”
許南風輕輕推了推正神情黯然的師無咎。他嘴上雖說不怪師無咎,但是以他那護短的性子,看到蒙烈落到如此境地,要說不介意那必然是騙人的。所以現在說出這番話,其實也是故意在敲打師無咎,讓他知道他如今的圓滿是以拋棄和背叛蒙烈為代價的,他要在心裏永遠記得這件事。
“許南風,你是在替蒙烈懲罰我?”
師無咎猜到了許南風的用以,苦笑著搖了搖頭:“你這一刀是在往我心裏捅。”
“你傷害蒙烈的時候,是把他的心摔在地上,然後踩個米分碎。”
師無咎沒有接許南風的話,而是反問道:“倘若換做是你,你會因為愧疚而背棄君疏月嗎?”
許南風一愣,詫異地看向師無咎。師無咎笑得苦澀至極:“你我都是一樣的人,用情至深卻也無情至極。我對不起蒙烈,我願意拿這條命賠他,但是我不能因為愧疚就騙他,我不配得到他的原諒,更不配再去見他。許南風,保護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遠離我這個騙子,等他傷好了,清醒過來,若還想取我這條命,我會親自把項上人頭奉上。”
師無咎說罷,轉身便朝著洞外走去。他這一走,走得堅決,那是因為他不能讓許南風看到自己眼中掩藏不住的淚光。
他已經選擇了一條路,就隻能順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他沒有資格猶豫和愧疚,他已愧對了一個,便不能再對不起另一個。
所以蒙烈,你要一直恨著我,就算來報複我也沒關係,就是千萬不要原諒我,因為我不配得到原諒。
蒙烈突然醒來的時候,守在他床邊的就隻有白舒夜一個人。他昏迷了太久,甫一睜開眼什麽都看不清楚,隻模模糊糊地望見一個人影在自己麵前晃動。他想叫住那個人,但是喉嚨卻幹澀得厲害,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可算是醒了,可算是醒了!”
白舒夜原本正靠在床邊昏昏欲睡,因為蒙烈的突然醒來而一下子來了精神。他正要出去給沈秋送信時,手卻被蒙烈一把拉住。
“你……”
蒙烈的手筋已斷,所以自然沒有什麽力氣可言,但是白舒夜卻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種異樣的神色,那種看著自己的神情就像是在什麽失而複得的寶貝異樣,那麽專注又那麽溫柔。他正好奇之際,忽然聽得蒙烈口中模模糊糊地喊出兩個字。
阿夜。
“阿夜,不要走……”
白舒夜與蒙烈從不相識,他為何會如此稱呼自己?而且這世上從來隻有大哥一人才會喊自己阿夜,他的語氣怎會和大哥如此相似?
“方才大呼小叫什麽,不是說了除非斷氣否則不要吵我。”
沈秋這幾日為了蒙烈幾乎不曾合眼,好不容易得了空能去補上一覺,結果還未沾枕頭就被白舒夜叫聲給嚇了過來。
“他方才醒了,你快來看看。”
“醒了有什麽奇怪的,我不是說過他這幾日就會醒。”
沈秋嘴上雖說不在意,但是人卻已經朝著這裏走了過來。他看到蒙烈眼神混沌,但手卻緊緊拉著白舒夜不放,不禁想起了之前魏無涯交代自己的事,故意道:“阿夜,你去再熬點藥回來。”
白舒夜冷不防聽到他這樣喊自己,心裏不免打了個冷顫。不過在他看來這四方城裏每個人都透著古怪,先是逼自己穿上這身衣服的魏無涯,接著就是無緣無故喊自己阿夜的沈秋,總之每個人都怪裏怪氣,讓他十分不解。
而蒙烈聽到沈秋叫他阿夜,在床上掙紮得越發厲害,沈秋見他想要起身,忙上前按住了他:“你身體還未恢複,想說什麽想做什麽也等恢複好了再說。不然你這樣胡亂折騰,可就白費了阿夜在你身邊不辭辛苦照顧了這麽多日。”
這話當真是對蒙烈有用,他聽完之後果然安靜下來。沈秋握住他的手腕,在他脈上輕輕搭了一下,經過這幾日的調養,蒙烈的身體雖已恢複了許多,但是這雙手卻是回天乏術了。
“從現在起這雙手不能隨意用力,需要什麽就和阿夜說一聲,他自會照顧你的。”
沈秋一口一個阿夜,讓蒙烈,不,應該說是讓白舒歌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千年之前。他初初遇到阿夜時,也正是病重的時候,他便是這樣衣不解帶地陪在自己身邊。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原點,回到了他們初識的原點。
以白舒歌的聰明原本應該很快意識到這正是許南風他們的一場精心布局,但是他卻不由自主地沉溺在這過往甜蜜的回憶中。
他方才握住了阿夜的手,他的手依舊如記憶中那般溫暖,讓人根本舍不得放開。
沈秋看著漸漸陷入沉睡,但嘴角依舊掛著笑容的蒙烈,他知道許南風的計策成功了。既然阿夜是白舒歌的心魔,那麽就索性讓這個心魔來對付他吧。
“怎麽樣,他上鉤了麽?”
蒙烈醒來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魏無涯的耳中,他馬上便從祭壇匆匆趕了過來。正在配藥的沈秋頭也不抬,兀自忙活著手裏的東西:“蒙烈還未完全被他控製,所以我隻是在熏香裏稍稍加了一些藥便讓他徹底被眼前的假象迷惑了。現在他大概還沉浸在過往的美夢裏不可自拔。”
“如此便好,我想他等不了多久就會在四方城現身了。”
“可假的終究是假的,迷惑不了多久。”
“你不懂,對於他來說,就算是假的,隻要與他心愛的那個人有一分相似,他都願意冒險嚐試。”
雖說他們是不共戴天的死敵,但論癡情,白舒歌確實不輸給他們任何一個人。隻是這癡情最後卻成了魔障,把他推向不可回頭的深淵。
“人間這些情情愛愛的事我確實不懂,也不想懂。”
沈秋抱起盛著草藥的竹匾站起身來:“我要去看主上了,要是許南風回來看到主上毫無好轉,肯定要拿我們血祭了。”
說到他,魏無涯的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漸漸浮上一絲憂色。許南風已經進入地穴一天一夜了,不知道他和師無咎在地穴深處有沒有什麽發現,或者說有沒有遇到什麽危險。
可惜如今自己就算有心相陪,可到了那裏也隻能拖累他們。更何況眼下這四方城還有一大堆的爛攤子等著他收拾。
“咳……”
魏無涯想到這,胸臆之間忽然衝出一股灼熱之氣。沈秋見他突然轉過身咳嗽個不停,連忙上前去將他捂著嘴的手攤開,掌心之中竟是刺目的鮮血。
“你這是……”
“我是天絕劍的劍奴,城主如今無力奉劍,我隻能將劍養在自己身體裏。”
“簡直胡鬧,你這副身子骨,如何能供養得起那麽霸道的劍氣?”
“我必須如此。這幾日城主的異變已經緩慢下來,這說明天絕劍起了作用。我要繼續用天絕劍為他抵擋異變。”
“若是抵擋不了呢?”
魏無涯無法回答師無咎的話,因為有一個秘密他始終沒有說出口。他是劍奴,不僅有奉劍的使命,最重要的是,倘若天絕劍主人遭遇生死難關時,作為劍奴,他隻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以身祭劍來為天絕開鋒。
他本以為有了許南風相助,自己絕不至於走到這一步,誰曾想到一個北辰襄讓他所有的計劃都亂了。
如果君疏月真有什麽不測,自己麵前唯一的選擇就是祭劍救他。
可是師無咎該怎麽辦?
“以主上的為人,若知道你舍命救他,會比殺了他更難受。”
“城主的安危不僅關係他一人,也關係著天下蒼生。這一戰我們不能輸,也輸不起。”
沈秋聽完這話便沉默了下來。魏無涯還是第一次從他的臉上看到這種憂慮不安的神情。這世上似乎也隻有君疏月的事才能牽動他的心,讓他卸下孤高冷漠的偽裝,變得像個活生生的人。
他總說他不懂紅塵裏這些情情愛愛的事,但其實一顆心早就墜入了紅塵的萬張情網之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