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當時年少 下
看見我殺那麽多人,你不會害怕嗎?
不會,因為我要看清楚你有多強,才能知道自己要變得多強。
當君疏月親手結束最後一個叛徒的性命時,他的內力終於也消耗到了盡頭。但是直到他倒下的那一刻,他牽著許南風的手都沒有鬆開。
這個萍水相逢的孩子竟成了他生死關頭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別怕,我會保護你。”
當許南風那童稚的聲音從他耳畔劃過時,他竟真的感覺到了一絲心安。那孩子微涼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撫過君疏月的額頭,用自己的身體為他將那凜冽的風雪一一擋去。
君疏月終於抵不住沉沉的睡意,在許南風的懷中慢慢合上了雙眼,那孩子的雙臂明明很瘦弱,但是抱緊他的時候卻意外的溫暖。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自從父親和師傅離開浮方城後,再也沒有人能給他這種踏實心安的感覺。
許南風帶著君疏月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一夜風雪過後,濃雲終於散開,一線曙光照亮了天際,雪後的萬裏河山一片素色,渾然一體。
家中早已斷糧多日,唯一能夠下鍋的隻有君疏月留給他的那一袋口糧,他小心翼翼地用那些幹糧熬了一些細軟的米粥,又忍痛宰殺了家裏僅有的一隻雞,燉了濃濃的一鍋雞湯好給君疏月補補身子。
那雞原本是要養到過年時送到城裏跟人換年貨的,他還答應了弟弟會給他置一件新的棉襖,但如今一切都比不上眼前這個人重要,隻要他的身體能夠好起來,別說是這隻雞,就算讓許南風把自己賣了他也願意。
不過也許從第一眼看到君疏月時他就已經把自己的這一輩子賣給了他。
當許南風捧著剛出鍋的雞湯回到房間的時候,君疏月還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地睡著。許南風不敢打擾他,又怕雞湯冷了無法入口,所以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裏保溫。
床榻上的人睡得格外安靜,仿佛連呼吸的聲音都變得微不可聞。許南風搬來凳子輕聲坐在床前,這一天一夜發生的事讓他覺得就像是一場大夢,從死到生,再從生到死,天上地下,人間煉獄,各種滋味他都嚐了一遍。幸而你安然無恙……
許南風望著君疏月那精美絕倫的睡顏,不禁回想起自己在馬車上第一眼看到他時的情形,當時他真的以為自己已經死去才能夠見到這樣驚世絕塵的仙人,所以直到此刻許南風都有種大夢未醒的錯覺。
他想到這,又想伸手去捏自己的臉,結果這時床上的君疏月突然開口道:“看來手背是不疼了是麽?”
他這一開口,嚇得許南風差點從凳子上摔了下去,結果慌亂之間差點把手裏的雞湯給潑出去,好在君疏月手疾眼快,從床上翻身而起,一手拉住許南風,一手穩穩接住了湯罐,許南風見狀突然啊了一聲驚慌道:“快,快放手,太燙了!”
他說著就撲過去把君疏月手裏的罐子啪地一聲打落到地上,然後捧起他的手拚命地吹氣。
“你……”
“疼不疼啊,是不是很疼?那麽燙你怎麽能徒手接啊,我,我去給你找藥……”
許南風正轉身要去找藥就被君疏月一伸手又給攔腰抱住,君疏月攤開手伸到他的麵前:“你看,沒事。”
“哎?”
那白皙的手掌上果然一點燙傷的痕跡也沒有,許南風不可置信地抓著他的手仔細檢查了一番:“真的沒事?”
“有事的是你的雞湯。”君疏月伸手一指,許南風這才反應過來,可惜那碗燉了幾個時辰的雞湯已經被他親手摔在了地上。
“啊!我的雞!”
君疏月見他心疼得眼睛都紅了一圈,嘴邊忍不住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方才被他握住手的時候,真的覺得好暖……
“還好,還好我還熬了粥,我現在去給你端來。”許南風雖然心疼得心都在滴血,但是還是強顏歡笑打起精神來道:“我煮粥的手藝可好了,你一定會喜歡的。”
他一邊跟君疏月說話,一邊忙著收拾地上的殘片,大抵是說得太投入了,連手上被劃破了一道口子都沒有發現,還是君疏月眼尖,看到正在流血的傷口,忙把他從地上拉起來,許南風這才看到傷口,不在意地笑道:“沒事,小傷。”說著他就把手指含進口中,但看到君疏月有些訝異的眼神,他慌忙意識到自己這樣是不是有點失禮,又連忙把手背到了身後。
“讓我看看。”
“不不不,會弄髒你的。”
君疏月是那樣一個一塵不染的人,許南風連碰他一下都覺得會是褻瀆了他。但是君疏月毫不在意地把他的手從身後拉出來,傷口雖然不深,但是卻在指腹上留下了一條很傷的傷痕。
“不疼,沒事的……”
許南風趁機偷瞄了君疏月一眼,心頭一陣砰砰直跳:“我自己包紮一下就好了,沒事的……”
君疏月沒有說話,而是扯下了一片衣角就要給他包紮,許南風頓時受寵若驚,嚇得整個人都愣住了。
君疏月大抵還是第一次為別人做這種事,顯得有些生疏,但當許南風看到他把最後那個扣打成一個蝴蝶結的形狀時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君疏月不解道:“你不喜歡?”
“喜歡!當然喜歡!”
許南風簡直覺得自己開心得要炸開了。
君疏月不明白為什麽他會這麽高興,但是看到他的笑容,君疏月竟也莫名地覺得輕鬆和快樂。
“今天為什麽要冒險救我?”
背叛他的人已經被他親手斬殺,但是倘若不是就此陰差陽錯,那麽今天送命的可能就是這個孩子。
“我說過我會報恩的。”
許南風看著君疏月一字一句認真道:“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竟大言不慚地說要保護浮方城的城主,這樣的話不管誰聽了都會覺得好笑,但是君疏月卻並沒有覺得好笑,因為他確實做到了。
或許正是因為他,君疏月明明已經身負重傷又服下了化功散和迷藥,卻能夠支撐著殺死最後一個叛徒。不是他,自己也許早就倒下了。
“你知道我是誰嗎?”
許南風點了點頭:“他們都說浮方城的城主君疏月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看來自己果然是名聲在外。君疏月忍住笑,又問:“你把他們帶上山是為了拖延時間?”
許南風聽到這話,不覺心中一慌,低下了頭:“我沒有想到……”
“如果我沒有出現在那裏,你該如何交代?”
“其實山頂有一個秘洞可以一直通向山下,我把他們帶上山之後就會趁機從秘洞下山。”
原來是早有準備麽?這孩子還真是……
“你就不怕他們下山後找你麻煩?”
“他們自詡名門正派,若是讓外人知道他們跟一個小孩子過不去,豈不是裏子麵子都丟了。”許南風說著,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況且我隻說了會帶他們去找,又沒有保證一定就能找到。”
一個孩子能有如此縝密的心思,甚至能夠洞察人心,這一點確實讓君疏月感到意外。最重要的是……
“你放心,我是不會讓自己有危險的。”
啊……
“我會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你。”
這世上,有沒有不會被失去的東西呢?
君疏月望著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心扉間忽然鼓動起了異樣的感覺。
你,你願意跟隨我嗎?
如果我將死亡也算作是一種背叛,你能答應,永不背叛嗎?
如今回憶起來,那個時候其實是自己先伸出的手。其實一直在渴求著陪伴的人,是自己啊。
“阿疏?”
當回憶的盡頭,許南風那張青稚的麵孔慢慢變得模糊,君疏月才從夢中慢慢醒來,他的視線漸漸清晰起來,眼前的這個英氣俊逸的男人和記憶裏那個連觸碰自己都戰戰兢兢的孩子已經先去甚遠,唯有那雙眼睛,依舊如記憶中那般藏著萬般深情。
“你做夢了?”
許南風伸手拂開君疏月額前的劉海,低下頭輕輕吻了吻:“夢到什麽了?笑得那麽開心?”
夢到了趴在我懷裏哭鼻子的你。
君疏月握住許南風的手,窗外已經天光大亮,春日晴朗的陽光灑在許南風的身上,君疏月在他清亮的眼眸裏看見自己的影子。
其實那才是自己最真實的模樣,並不強大,並不冷漠,隻是一個需要人保護的孩子。
“我猜是個美夢。”
許南風說話間,君疏月忽然看到一隻白色的蝴蝶從床外振翅飛入,許南風循著他的目光看去,笑著抬起手接住了那隻蝴蝶:“你喜歡嗎?”
君疏月沒有說話,而是笑著撫向他的臉頰。
“南風,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
“什麽?”
剩下的話已經無需宣之於口,君疏月抬起身,用一個吻回答了一切。
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還有,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