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四方之主
死去的人已經得到了安息,但是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著啊。為什麽你非要把這罪責背在自己的身上?
君疏月離開禦書房的時候,東方已見曙色,禦書房內許南風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終於沉沉睡去,君疏月知道自己此刻不該離開他的身邊,但許南風的責問聲卻讓他如坐針氈。
當初從父親手中接下浮方城時,他答應過父親會用自己的命來守護它,守護每一個族人,他立下重誓會與它同生共死,然而現在他不但親手毀滅了浮方城,也殺死了這世上他最後一個族人,甚至背棄了一切選擇和仇人之後在一起。
南風,在我們君家,弑親是不容赦免的重罪,段聞雪被我所殺,父親因我而死,我一身罪孽,根本無法洗清。也許我隻是太懦弱了,不願麵對如此罪孽深重的自己才拚命想要從識歡的身上得到救贖。
其實你說的沒錯,死去的人已經死去了,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你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啊。
空曠的鍾聲從遠處的鍾塔傳來,一陣風穿過漫長無盡的回廊,將君疏月的衣衫和長發掠起,在這暮春的瀾城,他竟無端地感覺到了一絲寒意,他不由抱緊了雙臂,這時背後一雙手伸了過來,將一件披風蓋在了他的身上,君疏月驀地一驚,本能地揮出一掌將那人推開,但沒想被對方輕輕一晃躲了過去。那件銀色的披風從他身上飄落下來,君疏月警惕地看著對方,厲聲道:“你是誰?!”
若是尋常之人,隻要靠近君疏月十步之內必回被他察覺,但這個男人竟能悄無聲息走到他的麵前,他到底是什麽身份?
“看來你真的把我給忘了。”
那人一身水色長衣,微白的晨曦散落在他的臉頰和肩頭,清貴之氣逼人而來,他的長發幾乎一直垂到地麵,那是君疏月從未見過的銀發,仿佛隔絕了人間的煙火氣,卓然於世外。君疏月入宮以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為何許南風從未提及過這個人?
“你究竟是……”
他話音未落,那男人已向他走了過來,君疏月剛要出手抵擋就被對方一把握住了手腕,一個不防拽進了懷中。
“你!”
“天絕劍跟隨了你這麽多年,為何你從不出劍?”
“你怎會知道天絕,你,你是……”
“我種在你身體裏的蠱,看來一直沒有失效,怎麽偏偏就對他無效呢?”
君疏月根本聽不到這個男人所說的話,但是一聽到天絕二字他就知曉了對方的身份。當年將天絕劍親手贈予他的人正是四方城主魏無涯,而他……
“放開我!”
那人看似並未用力,但君疏月落入他的懷中竟完全掙脫不得。他自十多年前步入江湖之後還從未遇到過這種讓自己完全無力招架的對手,這魏無涯的功力究竟是何等的高深莫測?
“這十年來我一直在努力那一夜發生的事,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為何我總感覺你就在我的記憶裏,但是卻總也看不清你的樣子。”
“忘念蠱。”魏無涯輕輕笑了笑,握住君疏月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吻,君疏月向來討厭被人觸碰,但當他的雙唇貼上自己的手背時,一瞬間似乎所有被模糊和遺忘的記憶都湧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為你種下忘念蠱是因為你我還未到相見的時候。”
君疏月忽然猛地掙開的手,抱著頭跌坐在地上,那劇烈的脹痛就好像有什麽在他的腦中橫衝直撞一般,他終於想起了那晚發生的事,魏無涯將他從天極山腳帶回四方城,然後將一柄劍……
刺入了他的胸口!
“天絕劍……”
“它一直就在你身邊。”
魏無涯跪在君疏月的身畔,輕輕解開他的腰帶,他冰冷的手順著君疏月的身體一直撫向他的胸口。
“你不覺得奇怪嗎,你每次修煉玉髓經瀕臨入魔的時候,最後都能自行清醒過來,一切皆是因為你體內的天絕劍。”
“你把劍,藏在我的身體裏?”
“是天絕劍選擇了你。”
魏無涯說罷,隻見君疏月的胸口處忽然浮現出了畢羅花的痕跡,而在那花心的位置,一股懾人的劍氣破體而出。魏無涯一手握住那道劍光,隻見他掌心之中鮮血迸濺,血落之處正是一柄劍的形狀。
他將那銀色的劍氣從君疏月的身體裏抽離而出,君疏月隻覺得全身所有的氣勁都仿佛湧向了一處,直到那劍光徹底離開了身體,他的身體才驟然輕鬆下來。
“天絕劍,這就是天絕劍。”
“當世無雙的神劍,連飛塵亦不是他的對手。”魏無涯用沾滿鮮血的手仔細撫著白玉般劍身,猶如愛撫著情人的身體:“當日在瑤歌,助你殺了玉飛塵的其實是它。”
當日交手之時,君疏月分明已是強弩之末,最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擊退了玉飛塵。曲靈溪說是他無形之中打通了體內的經脈得以轉敗為勝,但萬萬沒想到是這柄天絕劍保護了他。
“你說過四方城弟子不能擅自在外走動,你身為四方城主,為何會出現在瀾城?”
“我與無咎爭奪城主這個位置爭奪了十年,但他終究還是屬於你的。”
“你說什麽?”
魏無涯的話讓君疏月悚然一驚,而他卻麵不改色道:“你是天絕承認的主人,理應成為四方城的主人。而我這次離開四方城,正是為了保護你而來。”
“笑話。”
君疏月厲聲道:“你四方城要選城主,與我何幹?你叫我城主,也要看我願不願意當。”
“君疏月,不如我用一個秘密和你交換。”
君疏月冷笑地拂開他的手:“天絕你已拿去,我與你四方城再無關聯。”
“你是他唯一承認的主人,連我和無咎都辦不到,你可以不回四方城,但你城主的身份是早已注定的。”
“魏無涯,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君疏月打斷他的話,語氣陰冷道:“你當這是買賣,還想強買強賣?你四方城當真如此不濟,要求著別人來做城主?”
“你這脾氣我倒是喜歡。”
君疏月話的已是傲慢至極,但魏無涯卻絲毫沒有動怒,他隻是淡淡笑道:“你今日可以拒絕,但總有一日你會回來求我。”
他說著,又將那披風撿起重新披在君疏月的身上:“我送你一個秘密,白舒歌早已不是從前的白舒歌,你應該聽說過,羅刹心經可以使練功之人不斷尋找替身為自己續命。如今的白舒歌隻是一層偽裝,那層偽裝之下的人才是你真正的敵人。他也正是暗中唆使池寒初修煉羅刹心經從而背叛你的人。”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白舒歌已經死了?”
“當年聶家為何突然開始野心勃勃想要離開地下城,你不覺得奇怪嗎。還有畢羅花突發凶性,幾乎將整個滄州大地毀於一旦,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白舒歌說過,他要奪回浮方城,要奪回屬於他的一切。他說這是君家虧欠白家的。”
“君家從未虧欠過白家什麽,是白家先人擅自將畢羅地宮的秘密帶入了人間。真正虧欠的人是白家。”
魏無涯的話已經讓君疏月迷惑了,這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一個巨大而無解的陰謀,他們迄今為止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對方的算計之中,但他究竟有什麽目的?
“天上城的母花已經枯萎,這世間僅剩下聶氏皇陵中的那一株,如果有一天他破土而出,整個滄州都將沉入海底。”
“這就是他的目的?”
魏無涯笑而不語地看著君疏月,他握住他的手又輕輕吻了吻:“等你考慮好了,我會告訴你一切。”
“你!”
“別讓我等太久。”
他說罷,擺了擺手轉身而去,君疏月望著他漸漸消失在長廊盡頭的背影,不禁一拳砸在了廊柱之上。
魏無涯這一招請君入甕根本沒有給他留任何退路。
許南風說過他在帝陵之中見過那株畢羅花,而且與自己在夢境中所看到的景象一樣,那株畢羅花凶性難馴,若非許南風體內有玉髓經相護,恐怕連他都難逃一死。
當年在地心城中究竟發生了什麽,白舒歌真正的身份又是什麽,這一切謎題的答案就在魏無涯的口中。
隻要自己點頭,就能將一切終止在毀滅之前。
但是,難道又要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來擺布嗎?那個四方城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地方,還有無咎他失去的記憶是什麽,他的身份又是什麽。他和魏無涯之間有過哪些恩怨糾葛。這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一團亂麻糾結在君疏月的心中。
他舉頭望向宮牆之外那漸漸明朗的天色,然而他卻好像始終站在光的背麵,無論怎樣想要擺脫,黑暗和孤獨都如影隨形。
究竟何去何從,南風,這個答案你能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