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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似是故人

  許南風和君疏月離開扶芳齋時,外麵已經飄起了小雨,過了驚蟄,雖然總是陰雨纏綿,但已經沒有了寒意。許南風向舒阮借了柄傘,遣散了車夫,牽著君疏月一路往家走去。


  從前他們一個是浮方城的城主,一個是羅網遍及天下的地坊坊主,仔細回憶起來,他們兩人之間似乎從未有過如此愜意閑適的時光。倘若不是身後還牽扯著那麽多的恩怨情仇,他真想帶著君疏月就此隱沒市井,哪怕餘生隻有粗茶淡飯也能自得其樂。


  不過很快君疏月就注意到周圍果然暗藏著不少眼線,他們每到一處都有無數的眼睛在盯著他們。這半年來許南風就是生活在這樣的監視之下嗎?


  “這瀾城裏,蕭家到底布了多少的眼線。”


  “恐怕不止,說不定還有鳳太後和景帝的。”


  許南風無所謂地笑了笑,順手從街邊的攤子上買了一串糖葫蘆塞進君疏月的手裏:“我如今在景帝眼裏,就是個在府上豢養孌童的猥瑣小人,你說我戲應不應該做真一點?”


  “你覺得這好笑嗎?”


  “不好笑嗎?”


  許南風抓著君疏月的手沒,在那糖葫蘆上用力咬了一口:“這個好甜,你快嚐嚐。”


  “我不喜歡甜……唔……”


  君疏月話還沒說完就被塞了一嘴的糖,許南風看到他的唇上被糖汁染的鮮紅,心想倘若他不是孩童之身,真想一口咬下去,那味道定然比糖葫蘆更甜。


  不過若是自己真的這麽做了,怕是明天整個瀾城都要傳的風風雨雨了。


  許南風搖了搖頭,連忙把那些綺思麗想拋在一邊。這時他正好看到路邊有個糖人攤子,連忙把傘遞給了君疏月徑自向那裏走去,君疏月心道你還真把我當六歲小孩哄麽?可就在許南風把傘遞給他的時候,他的餘光突然注意到許南風的手腕上似乎有些異樣的痕跡,可是沒等他多問,許南風已經冒著雨走遠了。


  那些痕跡,似乎有點像是齒印,兩兩成雙地分布在他的手腕之上。


  這種齒印,他隻在一種動物身上看到過。那就是……


  君疏月正沉思之際,不遠處突然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那飛馳而來的馬車讓周圍的行人都有些閃避不及,躲閃間沿街的不少攤子都被碰翻在了地上,街上頓時一片人仰馬翻,君疏月正要躲開就感覺腰上被人用力一抱,君疏月素來不喜歡被陌生人觸碰,剛要出手將那人推開,許南風已經一個飛身上前把他搶了過去。


  “呃,我沒有惡意,請不要誤會。”


  那年輕人著一身杏色長衫,一頭烏發幹淨淩厲地束在發頂,他長相清俊端正,氣宇不凡,,一看出身便知不俗,必是富貴之家出身。


  許南風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臉上的霜色漸退,露出一個看不出真心還是假意的笑容:“多謝。”


  “好說,這鬧市上人來人往,如此駕車實在不妥,沒傷著你吧?”


  君疏月搖了搖頭,像是怕生一般慢慢退回到許南風身後去。那年輕人見他無恙,便向許南風抱了抱拳然後轉身離開。這時許南風突然在他身後喊道:“今日家弟承蒙公子相救不勝感激,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舉手之勞而已。”


  那人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而這時許南風注意到了他右手虎口處有一道細長的褐色長痕,不像是傷口,倒像是長期摩擦而出現的厚繭。


  “南風。”


  不待許南風多想,君疏月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道:“我方才在那馬車裏,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熟悉的人?”


  “若我沒有認錯,是識歡……”


  許南風聞言,心頭不覺一震,浮方城陷落之後,紅拂一直在暗中尋找識歡的下落但始終一無所獲。許南風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看來所有一切與浮方城有關的人和事都應該隨之永遠被埋葬,然而現在這個識歡非但沒死,竟還出現在了瀾城,那麽這是否意味著池寒初也在人世?

  那馬車穿過人流熙攘的街道,走了約莫有一個時辰,終於在一棟古舊的宅樓前停了下來。君疏月並沒有認錯,那趕車的馬夫確實就是在浮方城陷落後一直下落不明的識歡,隻不過短短半年時光,他臉上的青稚之氣已是蕩然無存,雙眼中鋒芒凜凜,像是一柄隨時要取人性命的利劍。


  馬車停穩之後,識歡轉身掀開了車簾,車裏的人從頭到腳都籠在一件黑色的鬥篷裏,他像是不能見光一樣,整張臉埋在黑暗之中,身形佝僂得像是一個遲暮老人,每走一步身體都像是要散架一般。


  盡管走的勉強,他卻始終堅持沒有讓識歡攙扶。而識歡也像是與他有默契一樣,背過身不去看他狼狽的模樣。


  “我們暫時先在這裏落腳。”


  識歡推開落滿積灰的木門徑自向內走去,這地方年久失修,破亂不堪,根本不能住人,但是對於他們兩個人而言,這已經算是半年來住過最好的地方。


  “盡快找到許南風和君疏月。”


  那穿著黑色鬥篷的男人用低啞的聲音說道:“我已經讓聞雪等太久了,我答應他的事一定要辦到。”


  “是。”


  僅僅半年時光,識歡仿佛已經不再是當日那個心智不全的孩子,無論是談吐還是眼中暗藏的殺機都讓他看上去更加成熟而冷冽。


  那日蒼廖帶著重傷的池寒初離開時,也將被項天陵廢去右臂昏迷不醒的識歡一起帶離了浮方城。他醒來後才知曉段聞雪已經死在了君疏月的手中,甚至連屍骨都沒有留下。他把自己關在房中足足三天三夜,池寒初把他拖出房門的時候,他就像是路邊一條垂死的野狗,又髒又臭,了無生機。


  他已經無法握劍,所以也就已經失去了為段聞雪報仇的資格。他的手如今就像池寒初的麵孔,隻剩下令人作嘔的醜陋。


  識歡因為先天不足,所以天生癡傻,這些年段聞雪也曾想過要替他醫治,雖有好轉卻無法除根,沒想到這次他的死給了識歡莫大的刺激,竟讓這頑疾不藥而愈。


  可是有些時候糊塗反而是一種幸福,清醒了也意味著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為了報仇,池寒初把自己僅存的功力全都灌入了識歡的體內,羅刹心經上的武功與玉髓經完全無法相融,每一次被池寒初傳功的時候,識歡都以為自己在經曆一次死亡。但是他最終挺了下來,自此之後便是脫胎換骨,猶如再世為人。


  這半年來,他們兩人就像是兩具行屍走肉,白日裏躲避著各派江湖人士的追殺,到了晚上再殺人取血練功。識歡親眼看著昔日風華絕代的池寒初變成一個又老又醜的怪物,而自己亦在清醒中不斷地徘徊在失去段聞雪的痛苦裏。


  此番他們來到瀾城正是因為不久前紅拂離開瀾城尋找識歡的下落被蒼廖發現。他們一路跟隨紅拂來到瀾城,沒想到就在她回城的當夜,玉飛塵對許南風痛下殺手,而紅拂亦為了保護他而殞命。


  但找到了紅拂,自然也就等於找到了許南風和君疏月。


  池寒初走入屋中,在鋪滿灰塵的床板上坐了下來。他將鬥篷慢慢取下來,露出那張麵目全非的臉。


  當初他因為羅刹心經走火入魔之時就已經毀去了大半張臉,如今那張臉不但遍布傷痕,而且幹癟黑瘦得猶如耄耋老人,已經完全不看出昔日的風采。


  “今夜我需要你帶十個活人回來。”


  “我知道。”


  “最好是孩子,要純陽之身的孩子。”


  “好。”


  識歡在屋中轉了一圈,將所有能反光的東西都一起丟了出去,然後把四周的窗戶全都關上。


  “我去街上買些吃的,你休息吧。”


  池寒初沒有再理會識歡,而是縮在床角的背光處,仿佛那窗縫裏透出的光會灼傷他一樣。識歡無聲無息地走到屋外,此刻雨勢比方才更大了一些,他沒有傘,也不在乎自己會被淋濕,就徑直向外走去。


  從失去段聞雪的那日起,對於他來說除了報仇以外,世間已經沒有什麽值得自己在意的了。


  此時街上的行人已經漸漸散了,沿街的鋪子也有不少打烊關店了,從乾州一路趕來識歡身上的銀兩已經花去了大半,剩下的隻夠買些饅頭充饑。


  池寒初如今已經吃不下什麽東西了,他每天飲些人血就能續命,但識歡不行,他還要活著去給段聞雪報仇。


  若不能親手將許南風和君疏月碎屍萬段挫骨揚灰,日後就算入了陰曹地府都沒有顏麵去見段聞雪。


  他在一家酒樓前站了片刻,正思索著該去哪裏買幹糧,豈料那夥計狗眼看人,見他衣衫襤褸以為是個乞丐,便十分不耐地上前來驅趕。


  “去去去,別站在這裏擋我生意,”


  他推了識歡一把,不想對方沒動,他自己反而向後狠狠摔了一跤。


  “你!”


  識歡瞥了他一眼,並不想與他多做糾纏,可對方卻認定是識歡推了他,追上前來抓住識歡的衣袖用力一扯。那半截衣袖被他一把扯落下來,露出裏麵猙獰恐怖的傷疤。


  對方見狀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可還沒緩過神來,識歡的另一隻手已經鉗住了他的脖子。


  “找死。”


  “不……”


  識歡幾乎還沒用力,對方的麵孔已經漲的通紅,他不斷地掙紮呼救,把店裏的客人都給吸引了過來,可識歡不管不顧,像是要把他的腦袋直接擰下來一般。


  “快住手!你要殺了他了!”


  這時圍觀的客人中衝出了一個人,識歡本不想理會,但看見那道白影飛撲過來的時候卻不由地鬆開了手。


  “主,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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