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再叫我一次
聲音巨大,幾乎要穿透我的耳膜,在若大的地下空間裏飄來蕩去。
我腦子裏轟鳴一片,似乎什麽都沒有了。
“深哥!”孟海南一聲喊,聲音急促又焦急,我心裏像有什麽,“啪”一聲,碎了。
穆林深臉色蒼白,用力咬了一下牙,臉兩側的肌肉迸起,不過是一瞬,他又恢複了柔軟,衝我笑了笑。
“沒事,”他說。
我靜心摒氣,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臉上的每個表情。
他往前走了兩步,身子一晃,我險些從他懷裏掉下來,他又用力抱住我。
“深哥……”孟海南顫聲叫了一句。
不遠處傳來吳川的悶哼和狂笑,還有穆林深兩個手下的罵聲,但我沒有去看,也不想去看。
穆林深始終在笑,長長的睫毛抖啊抖,汗從他的額角滲出來,慢慢滾動,閃著晶亮的光。
我僵在他的懷裏,一動不動,其實就是幾分鍾的時間,在那時候的我看來,就像漫長的幾個世紀。
終於,他往前一撲,手臂發抖,再也抱不住我,我從他的懷裏滾落出去,奇怪的沒有感覺到疼,我一骨碌爬起來奔回他身邊,孟海南扶住他,大聲叫人,讓人打電話叫救護車。
我顫抖著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赫然發現我的手上沾了血,潑豔豔的紅,刺疼了我的眼。
“對不起,對不起……”我小聲的嘀咕,“把你的臉弄髒了,我給你擦擦,我給你擦擦。”
我的手指顫抖,抖成一團,我煩自己,氣自己,用力咬了一口,他看著皺眉,伸手握住我的手,低聲說道:“好了,髒就髒了,不會怪你的。沒人怪你。”
他說最後一句的時候,看了一眼孟海南,孟海南五官扭曲,咬牙切齒,看到穆林深的眼神,他努力喘了幾口氣,平複了語氣說道:“是,深哥放心,我不會怪白小姐。”
穆林深極慢的笑了笑,蒼白的臉映著鮮紅的血,這強烈的對比,讓我不敢看。
眼前有些模糊,眼淚忍不住滾落,我抹去,再溢出,怎麽也抹不幹淨。
“林哥,林哥……”我顫抖著叫他,一遍一遍。
穆林深的眉心跳了跳,眼睛裏像飄起明亮的火,“深深,再叫一次。”
我不停的叫他,他聽著,眼角含笑。
人來人往,有人在叫,有人在搬集裝箱,四周一片紛雜,我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看不見,隻記得穆林深的血染紅了我的眼。
等到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窗簾浮動,像天邊流散的雲,我跳下床,在屋子裏跑了幾步。
我還在滿心的恐懼裏,穆林深的血,還在我的指尖發燙,我低頭看了看,手幹幹淨淨,什麽也沒有。
“深深,”楚江開從外間快步走進來,伸手把我擁在懷裏,用力摟緊我,嘴唇吻在我的額頭,“沒事了,我在。”
我窩在他的胸口,微微發抖,那些即將脫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我……怎麽回來的?”我問。
楚江開撫我的頭發,低聲說道:“我接你回來的,去的時候那邊已經亂成了一團,你暈倒了,在救護車上,後來醫生說不要緊,就是受驚過度,醫院裏亂糟糟的,我就帶你回來了。”
“救護車?”我心口一跳,那……穆林深呢?孟海南讓人叫了救護車,他也和我一起在救護車上嗎?
“嗯,”楚江開的聲音在我頭頂上散開,“受傷的人很多,救護車去了好幾輛,如果不是在那裏找到你,我恐怕要把整個地底下都翻出來了。”
我眼睛有些酸澀,潮意湧上來,心裏的委屈瞬間翻湧,伸手抓住他的襯衣,嗚咽道:“有人用你的手機發短信給我,我還給你回了電話,聽到你的聲音了……所以,我才去的,騙我……騙我!”
我放肆的哭,委屈、憤怒、驚恐……還有濃厚的擔憂,都化在胸口,散不去,在楚江開麵前,我還沒有這樣肆意過,我從來都收斂的,乖巧的。
但這一次,我實在忍不住,接二連三的被陷害,幾次都是與死神擦肩而過,特別是這一樣,那些女人的悲慘遭遇衝擊著我的神經,我多麽怕,會和她們一樣,被裝進箱子。
楚江開由著我哭,他隻是不停的小聲安慰,難得的耐性和好脾氣。
直到我哭累了,他把我抱上床,安撫著我躺下,我閉上眼,輕輕抽泣。
他細心輕柔的撥開我額角的頭發,吻了吻我的眼睛,若有似無的歎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圖海在客廳低低喊了一聲,楚江開輕輕從床上起身,無聲走出去。
我緩緩睜開眼睛,窗外一線陽光投射進來,滿室金光,我微微顫了一下,倉庫地下室裏的一切依舊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穆林深……我想起他最後的笑,蒼白的臉,不知道他現在究竟怎麽樣。
鬼使神差的下了床,光著腳走到臥室門口,無聲推開一條縫。
圖海在客廳裏站著,微微彎腰,楚江開坐在沙發上,皺眉聽著他說話。
“現在醫院那邊消息很嚴,整個貴賓層,沒有一個外人上得去,醫生和護士上去了就下不來,”圖海有些為難的說道:“所以……”
楚江開沉默了一下,“派人盯著點,得到消息之後,務必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我明白。”圖海恭敬道:“這次的事情鬧這麽大,怕是捂不住。顧氏那邊……”
楚江開的臉色頓時一冷,目光刹那間鋒利,像雪裏的針尖,“他不是擅長公關嗎?看這次會怎麽圓過去。記住,凡是參與了這件事情的人,都閉緊嘴,任何人敢多說一個字……”
他後麵的話沒有再說,圖海卻立時明白了,“知道。您放心。”
他頓了頓,又試探著問道:“那……今天晚上,您還回去嗎?夫人說給您打過電話,但……所以,打到我這裏來了。”
楚江開手撫著額頭,慢慢揉了揉,良久,他閉著眼睛說道:“那個醫生,怎麽樣了?”
他答非所問,我無聲緊握雙手,感覺自己觸摸到了一個巨大陰謀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