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沈寧驚的一下子回神了,低頭看著腳下的碗,雙腿連忙縮了回來,小聲的說道,“我不是故意的。”
蘇暮對著一旁正傻愣著的綠芝說道,“好了,你再去準備一碗。”
“是。”綠芝說著,連忙出去,等她再進來的時候,手裏拿著大嫂的工具,蹲在地上心翼翼的打掃。
“我們進屋去?”蘇暮看著沈寧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猶豫的問道。
“我沒事的。”沈寧也不知道剛剛是怎麽回事,隻覺得心裏一陣空蕩蕩的,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受她的控製了,連個碗都沒有端好。
蘇暮聽著沈寧的話,“那我們出去走走,許是這屋裏實在是太悶了。”
“好。”沈寧應了一聲,從一邊繞過去,跟著蘇暮一起出去了。
站在陽光下,有些犯暈,沈寧隻覺得心裏不安驅散了許多。
楊柳站在大殿中,跪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喊道,“民女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給當今皇上做了這麽多年的衣服,楊柳這還是頭一次見到皇上。
高高在上的皇上,聽到楊柳清脆的聲音,微微一怔,隨後緩緩的說道,“平身,起來說話。”
“謝皇上恩寵。”楊柳直起身子,依舊跪在地上,微微垂眸,不願意起身,“隻不過民女是要告禦狀。”
告禦狀。
這個詞很少有人聽到。
原告去刑部申冤或者當眾攔轎是要先掌嘴五十。
若是敲響皇宮前的“登聞鼓”,則是要滾釘板,滾釘板不算,還要在滾動中背出訴狀的內容,一個字都不能錯才能被受理。
文武百官,無一不詫異的看向楊柳。
刑部侍郎楊大人,遠遠地望著楊柳這個樣子,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輕輕的搖頭。
他有三個兒子,隻有此一女,楊柳生來乖張懂事,學什麽都是最快的,他也是十分寵愛這個女兒,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出現了這樣的情況。
早在十二年前,楊柳從外地傷痕累累的回來,醒來的前三天,一直以淚洗麵,等到了第四天的時候,楊柳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我要告禦狀。
楊家上下一個個萬分驚訝的看向楊柳,楊夫人有些猶豫的反問道,“柳兒,你是不是瘋了?”
楊柳知道,她已經瘋了,已經被那些人逼瘋了,在冷靜下來之後,楊柳知道,她隻是憑著猜測是不能斷定出是那些人做的那些事情,隻有親自去調查。
楊柳直挺挺的跪在那裏。
她等了這麽久,多活了這麽多年,全然都是為了今天。
那些人的勢力,錯綜複雜,楊柳根本不想楊家摻和進來,所以她選擇的是告禦狀。
爹爹的身份尊貴,萬萬是不能扯進來的。
袖中自然下垂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楊柳緊緊地咬著牙,緩緩的抬頭,一臉的平靜。
朝堂之上竊竊私語的聲一句一句的傳進楊柳的耳朵中。
皇上的眉頭不悅的皺起,用力咳嗽了一聲,朝堂上沒有一絲聲音了。
年過半百的皇上,神采奕奕,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楊柳,猶豫的問道,“你知道告禦狀是有什麽代價嗎?”
“滾釘板!”楊柳的牙齒微微打顫,隨後緩緩的接著說道,“還要將狀子全都背出來。”
“既然你都知道了,你還是要告禦狀?”皇上有心想要放過這個寡婦。
楊柳的眼神變得更加的堅定,緩緩的抬首,看向麵前的皇上,不知道為什麽眼淚就這樣不受控製的落了下來。
即使這些大人們不認識徐三夫人是誰,但是也都聽說過,她的悲慘的事件已經在全京城都傳來了。
這麽多年來,那些貴人們聚在一起,時不時還會討論一下楊柳的事情。那些大人的身邊的床伴,或多或少也提過徐三夫人這件事情。
皇上的眼睛微微一眯,更加凜冽的看向楊柳,厲聲道,“既然都不知道的話,你還要告禦狀?”
“是。”楊柳的聲音就像是一錘定一般的堅定不移。
這麽多年苟活,全然是為了今天。
她想要做的不過就是要給自己的夫君討回一個公道,要是沒有那些人的話,她怎麽可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皇上的眉頭微微一皺,瞧著楊柳的臉色,知道在說什麽也沒有什麽用,冷冷對著一旁的公公說道,“狀子遞上來。”
楊柳連忙從袖中將狀子拿出來,恭恭敬敬的雙手舉過頭頂。
皇上身邊的黃公公走到楊柳的麵前,有些輕輕的卻又無奈的歎一口氣,伸手將楊柳手中的白色的絹布所寫的狀子拿到上麵,放到皇上的手中。
“讓人將釘板拿過來吧!”皇上朝著一旁的黃公公將說道。
“是。”黃公公說著,忙大聲的對著外麵叫道,“上釘板!”
那三個字就像是有一股特殊的力量一般,傳到了外麵,還帶著些許的回聲。
楊大人站在人群中,視線落在楊柳的身上,無奈的緊緊地閉上雙眼,卻不知道該怎麽辦的好。
蘇墨站在人群中,真真的是為了徐三夫人捏了一把汗。
他家夫人向來和徐三夫人是手帕之交,若是她也知道徐三夫人要做的這件事情,是不是會嚇的半死?
蘇墨看著那張平靜無波的臉,就像是什麽都無懼的樣子。
他不明白,怎麽會有這樣的人,什麽都不怕呢?
不過現在想那麽多有沒有什麽用,誰知道徐三夫人究竟是要做什麽。
告禦狀。
若是告的是一般的人家,直接去刑部就好了,現在隻能說明,徐三夫人要告的那個人肯定不是個簡單的人。
皇上懶洋洋的靠在身後的椅背上,看著手中絹布上麵的文書,眉頭不悅的皺起。
楊柳看著一群人將三米長的釘板放到她的麵前,一個個尖銳的釘子閃著冷冽的寒光,可想而知,要是這些東西紮進身子裏麵是有多疼。
所有人都低著頭,不知道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要繼續下去。
皇上伸手將手中的絹布直接合上,鐵青著臉,視線掃了一眼下麵的那些人,不悅的說道,“真沒有想到,朕的齊國,竟然有這樣惡毒的事情存在!”
眾大臣聽到皇上震怒的聲音,以一個連忙跪在地上,一個一個不敢說話。
皇上的視線掃了一眼眾人,最後落在了楊柳的身上,耐著性子,用著還算是溫和的聲音說道,“徐氏,你可是想清楚了,要是真的告禦狀的話,就要滾過這個頂板。”
楊柳微微抬眸,對上皇上的視線,不過一瞬間的問題,隨即垂眸看向麵前的釘板,一臉肯定的說道,“是。”
她的決心,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不過就是滾釘板,這樣的事情比死還輕鬆多了,隻要能將那些人一起拉下十八層地獄,她怎麽樣都好的。
若不是這樣的決心,楊柳怎麽可能活到現在。
“你的狀子朕已經看完了,隻要你滾過這個頂板,還要將狀子的內容一字不錯的背出來,朕才能接受你的狀子,你可明白?”
楊氏緩緩的起身,側身平躺在釘板上。
雙眼緊緊地閉著,她清楚的感覺到那些釘子全都紮進了她的肉裏,想起三郎的笑容,想起桃花樹下,她和三郎坐在女兒的身邊,叫她念書識字的場景,楊氏臉上的笑容緩緩的勾了起來。
“民女徐氏,狀告徐家大房,”楊氏緊咬著牙,不讓她的呻吟聲出來,“徐子正為了一己私欲,夥同戶部侍郎,殺害我夫君和我女兒,此其罪一也!”
楊氏的雙手緊緊地擋在身前,白色的衣衫已經沾滿了鮮血她緊緊地閉上雙眼,緊咬著唇,繼續大聲的叫道,“徐家大房利用宮中采辦之事,連同禮部侍郎以次充好,愚弄天家,此其罪二也!”
眾人聽著楊氏的話,一個個臉色難看的要命。
剛剛楊氏說的兩件事情,不管是徐家的事情,竟然還有朝堂之上的事情。
齊國朝堂之上有六部。
分別是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還有工部。
這一下子,徐氏將六部裏麵的兩部牽扯進去,這樣大的事情,怎麽能不讓人吃驚。
楊氏氣喘籲籲的,身子怎麽都動彈不得,她本以為,能夠一口氣下來,滾完整個釘板,可是她疼的快要失去意識了。
莫名的想起,床頭上坐著的那個女子,笑顏盈盈的看向她,聲音很是溫柔,“伯母。”
她的女兒,十二年了,從來都沒有叫過她一聲“娘”。
楊柳緩緩的閉上雙眼,她不能這樣就倒下去了,她要堅持下去,一定要滾完,一定要活著,隻有活著才能將那些人全都拉向地獄。
鼓足勇氣,楊柳忍著身體的疼痛,隻要過了這一陣的疼痛,她一定會慢慢的好起來,一定會好起來的。
“徐子正為了一己私欲,霸占京城郊區的農田,殘害五戶人家二十三口人命,將農田給了戶部侍郎家,其次罪三也。”
楊柳的速度越來越快,很快,直接血淋淋的從上麵滾了下來。
身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洞,白色的衣衫已經被染成了大紅色,楊柳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隻覺得全身疼痛難忍,臉色蒼白,說不出一句話。
所有的人都被楊柳所說的事情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