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一世長安
那人手上執著一支玉笛。
玉笛上的流蘇輕輕晃悠。
陸小棠跟孟古青都說不出話來。
而那人的臉卻在轉身望了遠處一眼之後,在回過身來就變了。
不是鳳花重的臉。
“你是……”
“我是……林靜居。”
林靜居其實也就是風華。
孟古青跟陸小棠心頭都一下子繃緊。
孟古青更是再跟陸小棠對視一眼之後,用眼神問她是否動手。
那人卻在兩人做下決定之前就開口:“忘川來找我了,我可否借你朋友的身體去與忘川見上一麵?”
陸小棠跟孟古青都說不出話。
那人看他倆怔住,才微笑:“我會原封不動將你朋友換回來了的,所以,得罪了。”
那人手快,才這樣禮貌的說完話,就掠身而去,仿佛一片雲。
陸小棠跟孟古青轉身就想要去找那人。
孟古青提醒她:“你跟著他去看看情況。”
“不是,你看他現在就像是鬼魂一樣在鳳花重的身上,我要是貿然出手會不會要了鳳花重的命?”
孟古青唾棄的看她:“無毒不丈夫,不必羅嗦。”
雖然他說的這句話是有道理的,陸小棠還是覺得有點下不去手。
孟古青看她站在原地不動,皺眉:“你還不去跟著他?”
“那你……”她還是很擔心孟古青。
畢竟孟古青隻是一個瘸子,萬一死在這個地方米杉兒絕對會跟她翻臉的。
“你若是在去找風華的路上遇見其他人,讓其他人來這裏便是,你不要在這裏羅嗦。”
陸小棠也覺得羅嗦下去已經沒有意義。
幹脆的轉身往前走。
黃泉河水渾濁的往前流。
陸小棠沿途往前走,仿佛能聽見那悠揚的笛聲一樣,在向著那笛聲的方向靠近。
然而,剛走過去,就聽見一陣空靈的鈴鐺聲。
她立刻一閃身就躲在了大石頭的後麵。
遠處,是一襲紅衣飄然落下。
周圍一片荒蕪之色,那一襲紅衣落下仿佛一朵盛開的花朵。
陸小棠的視線牢牢定在那個地方。
距離紅衣一丈之處是一個白衣男子,男子長發及腰,高冠玉帶,翩若初塵。
忘川看見那男子的身影,一向冷清的聲線突然有些發抖:“風華……”
風華轉過身來,一眼仿若隔了萬年。
忘川看見他的臉,嘴巴驚訝的微微張了張,雙眼之中竟然氤氳上了霧氣,仿佛隨時都要哭出來。
“我找了你好多年,好多好多年……”忘川低聲傾訴,想著她走過去。
陸小棠本以為那女子會立刻撲入風華的懷裏。
然而,讓人吃驚的是,忘川在走到風華麵前的時候,竟是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她溫順的低頭,抓住風華的手指,輕輕將臉貼在風華的手指上。
那一幕,靜謐溫馨的如同一對久別重逢的戀人。
然而,他們隻是師徒。
“你是風華……還是靜居?”
她抬起頭來,望著他。
若他是風華,那她們還是師徒。
如若他是林靜居,那忘川一定會不顧一切的跟他在一起。
“忘川……”他抓住她的手,輕輕拉她起來,“你在這裏等很久了嗎?”
“我逆轉了輪回,打開黃泉海的大門,我終於找到你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
陸小棠在她眼中看出這些年來的孤苦。
是啊,那麽多年。
她找了他百年,雖然是已死之人,卻靠著執念不肯灰飛煙滅。
“讓你找了我這麽多年,受苦了。”
“靜居,你跟我走,我能帶你離開黃泉海,隻要離開這裏,我們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
隻要離開這個地方,林靜居就會不死不滅,成為一個相當於仙人一般的存在。
然而,他隻要離開了輪回,卻就再也做不成人,更別說渡劫成仙。
他會變成一個遊離在六界之外的存在,他會不老不死,與天同壽。
“忘川,下次,換我去找你吧?”
他聲音清澈,如同當年在紫陽宮時候對她說話一樣熟悉。
“六十年一輪回,我可以離開輪回,每一世,每一世,你都等著我,我去找你,好嗎?”
忘川搖頭:“我不要,我已經得到了九枚鳳凰令,黃泉海千年開一次,下一個一千年,我就不能帶走你了,我是不能輪回的,我怎麽能等得到你。”
“等得到的。”
“等不到……”
“來,你跟我來,忘川……”
他牽著她的手,往黃泉河流動的方向走。
河水漫過她的腳踝。
男子牽著她的手往前走:“每一世,我走到這條河的盡頭便會去你所在的地方,你,要在那裏乖乖等著我好嗎?”
“你在哪裏?”
“跟我走。”
他牽著她的手往前走。
腳下仿若踩了浮冰,在水麵上走的如履平地。
而伴著他往前走的步伐,鳳花重的身體竟然噗通一些就倒在了水裏。
忘川仿佛什麽都沒有發覺一樣,依舊跟著林靜居的幻影往前走。
兩人越走越遠。
周圍黃泉海的模樣也奇異的發生了變化。
黃泉海的濁黃一點點變白,天上飛雪清揚。
一陣風雪,裹夾著割人臉疼的風寒,遮住了那一雙身影。
眨眼,隻能看見一雙走遠的輪廓。
隱約之中,可以看見,那不是一個白衣男子攜手一個紅衣女子。
而是一個高冠廣袖的紫陽弟子牽著一個很矮的孩子。
兩人漸行漸遠,消失在眼前。
風聲蕭蕭,霜雪飛揚。
陸小棠轉身,看著紫陽山那聳立在山巔的建築,不知為何,惋惜一般歎了口氣。
忘川執念不散,而唯一能牽走這一絲執念的隻有風華。
風華六十年一輪回,忘川會在黃泉海的盡頭等他一千年,直到……灰飛煙滅。
……
容國九月,下了一場大雪。
大雪覆蓋了整個皇城。
容國女皇駕崩,安葬與亡國的翟國摘星台舊址。
女皇無後,容國的皇太後垂簾聽政,過繼了一個小皇子手把手的教導,希望這個孩子將來可以成為一代明君。
陸小棠在大雪斷斷續續下了半個月之後,跟容寧一並到了零陵,且在那裏與容琛金石等人回合。
江南唐家的少主唐問水,鳳陽王爺,赫連鎬兒,孟古青,永純米杉兒鳳花重曲彩等人都聽說零陵雪景甚美,慕名前去喝了一壺梅花雪水釀的酒。
唐家少主唐問水長得與唐驍有七分相似。
那夜,眾人夜裏飲酒看雪。
忽然就有個穿著撒金粉衣的女子從天而降,腳尖輕移,仿佛是踩著枝頭的白雪落下。
落地之時,衣衫翩飛,裙擺飛揚,層層疊疊,仿若一朵盛開的花一樣令人一見難忘。
有那麽一刹,陸小棠一晃神就好像看見當年的明祀川。
少女眉眼雋秀,瞳眸清澈,看見唐問水就歡快的跑過來:“終於找到你了!”
她撲過去,唐問水一把抱住她,皺眉責問:“不是說懷了身孕不要到處亂跑麽?叫你在唐家等我,怎麽這麽任性跑出來?”
少女不怕他,伸手扶住他的臉,不滿的噘嘴:“要我等你要等到哪一年哪一月?我才不管我就要來找你!你快跟我回去!”
唐問水看眾人都看他們,有些尷尬,拉著明家的少主就要走。
那少女卻不走。
唐問水尷尬的不行,硬是將她打橫抱起弄到了樓上。
他邊上樓,那少女還抗議的不許抱。
待兩人上了樓。
陸小棠竟忍不住端著酒杯,輕輕搖了搖頭,飲下了那一杯冷冽飄香的梅花釀。
如果,當年明祀川也追著唐曉去,是不是她們也會是這樣幸福的結局?
她想不通,也不能想。
轉眼,鳳陽王正在自斟自飲。
永純提著酒壺坐在了孟古青跟米杉兒那一桌前。
曲彩借用掌櫃的算盤在啪啪啪的算賬,旁邊鳳花重在認認真真的提筆記錄要在零陵購買的特產藥材。
那邊,容寧皺眉望著金石,手指扣在刀鞘上幾次都險些將刀抽出來。
金石一直在控製著他:“你冷靜點,聽我說,翩若給你做的那個劍穗兒真是我不小心弄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是喜歡給你這個。”
說著,從懷裏拿出一個金燦燦的流蘇劍穗,上麵還有一顆一看就很值錢的夜明珠。
容寧的後牙磨了磨:“這是翩若做的?”
“不不不,是我丟了劍穗之後,馨月公主讓我送給你的,她說翩若那穗子普通,非要讓我把這個值錢的轉交給你。”
容寧終於還是將刀刷的一下抽出來了。
劈頭一刀砍過去:“翩若的穗子你扔了是吧?”
金石明顯語塞了一下,之後反應奇快的奪刀。
整個酒館裏都是乒乓打鬥的聲音。
陸小棠靜靜給容琛斟了一杯梅花釀:“這酒味道好,你多喝點。”
“孟古青的腿好像快好了。”
她微笑:“鳳花重在黃泉海被風華俯身之後就好像醫術精進了許多,的確快要治好孟古青的腿了。”
“那你的臉……”
容琛伸出手指,輕輕放在她臉頰邊。
遮臉的白紗擋住陸小棠半張臉,容琛的手指伸過來,她沒有躲閃,而是微微彎起了眼睛:“你可以看看我恢複的如何了?陳年舊疤,不知道鳳花重的藥管用不管用呢。”
容琛手指修長,輕輕幫她摘下臉上的麵上。
她的麵容一分分出現在他的麵前。
他溫柔望著她,眼中神色幽邃柔和。
陸小棠望著他的瞳眸,兩廂凝望。
許久,陸小棠湊過去,在酒館的一片混亂聲音之中,輕輕湊上去含住了容琛的唇瓣。
容琛的手指抱住她的腰,收緊,又收緊。
陸小棠呼吸火熱的在他耳畔提醒:“慢點,寶寶會不舒服的。”
她小腹之中正孕育著那很快就會降生的孩兒。
容琛憐惜的抱住她,輕輕吻她的耳垂。
窗外,夜月靜好。
而鳳凰令徹底消失後的十四國大陸也恢複靜謐。
往後,她會常伴他左右。
任塵世如何喧囂,也必定不會與他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