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翩若驚鴻
陸小棠在很久之前,腦海裏就曾經遇見過一場景象。
是一場大火,有著烈焰狂風,燎原之勢。
比滄國帝君那一場高塔之戰更壯烈,比江南明家那一場火更迅猛。
這一場火,或許就是原州離殤館引起的這一場火。
陸小棠禦馬前去,一路上有枯骨散落,金玉之物都這人間桃源的一場大火之後染上漆黑,有的便直接化成了一坨。
陸小棠沿著破敗的路走到離殤館附近,有輕微的咳嗽聲響起。
陸小棠舉目遠望,想要找到發出咳嗽聲的地方。
驀地,腳尖前方三丈處,一截帶著餘溫的炭黑房梁喀嚓一聲斷裂。
地上,有一方方正正的金磚被一把頂開。
陸小棠一怔,往前緊走了兩步——有暗道。
後麵的金石也急忙跟上來,唯恐陸小棠在這裏受了什麽傷害。
那一方金磚被頂開之後,接著便有一雙蒼白的手伸出來,下方似乎有人托舉,那人費力的扳住地麵,想要從這暗道之中脫身出來。
金石跟陸小棠對視一眼,陸小棠往前,伸手抓住了那雙手。
那雙手細膩如脂,手上沒有半分操勞的痕跡,陸小棠用力將她拉上來,旁邊金石也幫忙。
那女子身姿輕盈,熟悉的麵容一分分出現在麵前,與之不同的是,那一身烈火一樣的紅衣卻變成了一身潔白的素衣,就連頭上的釵子都卸了金玉之物,隻剩下一支荊木簪子。
“攬月姑娘?”
那姑娘生了一雙秋娘眉,翦水雙眸柔亮怯弱,從骨子裏透著一種溫順。
這與之前陸小棠看見的那個攬月花魁判若兩人。
攬月從暗道中爬出,之後再爬出來的便是穿著白衣的容琛,還有氣力明顯虛弱的荊楚。
荊楚的手指上攥著一把天蠶絲,陸小棠跟金石又忘暗道裏麵看,卻沒有看見月殺接著跟上來。
荊楚不言語,容琛細眉微挑,覺得棘手:“月殺在進入地道之後便不見了,一連九天都沒有回來,還好原州大點的館子裏麵都是有暗道的,想來原州應該沒有死太多人。”
陸小棠不敢苟同。
原州本地的姑娘自然是沒有死多少,那些常來買歡的人應當也跟花樓關係好,自然在大火的時候也能被姑娘領著從暗道裏出去。
倒黴了的就隻剩下那些對原州不太熟,卻還是被吸引著到了原州來的那些人。
那些人在大火的時候找不到正確的逃生方向,便化成了這裏的白骨。
陸小棠很像給這些人超度一下,但是原州大火很快就會引來各方注意,而且永逸方麵肯定會追查縱火的凶手,總之接下來原州這個地方是待不得了。
容琛跟陸小棠同乘一騎,金石將攬月也放在了馬背上,護著這個姑娘離開。
陸小棠在路上側眼看了那個姑娘一眼:“這姑娘不是攬月。”
“我知道。”容琛回答,吐息就在她的耳邊。
“那你估計她是誰?”
“永逸王後。”
陸小棠轉頭盯著容琛:“為什麽你會比我知道的多?”
容琛淺笑:“舉一反三的推斷,你看她手腕上有道疤痕,明明是舊疤痕,她自己卻說是不久之前割傷的,而且絲毫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既然這樣,那大概就是她真的不知道那是舊傷。
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當然是被人封印起來了。
封印一個人的記憶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把人殺了滅口,死人的嘴永遠都能保守秘密,可惜這麽簡單的方法沒有用在她的身上,這也就說明這個姑娘的命很值錢,不能輕而易舉的就殺掉,整個永逸跟鳳凰令有關係又能不被人殺了滅口的,就隻有永逸王後了。”
“永逸王後的事情,我倒真的是一無所知。”
永逸本就是距離衛國略遠的小國,且聽說多年來都是容國的走狗,容國要他們國家做什麽,他們國家就隻能這麽做。
能將永逸王後封印了的,想必也是永逸王本人,或者,是容國下達的命令。
陸小棠自然知道這件事情關係線眾多,不能在原州單純的查下去,跟容琛商議之後,未在原州做太多的停留,便啟程跟容琛一行人往臨江去。
臨江在永逸土地肥沃的地方,且偏向西邊,在臨江附近的幾個城池都是風景優美的地方。
陸小棠一行人出現在臨江城門的時候,經過布告欄,頭上的鬥笠紗帽遮了遮。
容寧去布告欄那邊兜了一圈,過來抱胸冷嗤:“這永逸也真是個屁大點的地方,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個人,看誰都眼熟。”
容寧這話說的很內涵。
陸小棠知道不妙,命令他:“說人話。”
容寧啐了一口:“我們被懸賞通緝了。”
金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陸小棠蹙眉托著下巴凝思,雖然跑南闖北的弄死了那麽多大人物,但是被通緝還真是第一次。
容寧也很想不通:“那把火明明不是我們放的。”
陸小棠教育他做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嘛。”
“但是那張畫像把你畫的太醜了。”
陸小棠唇角抿直,沉下臉:“撕了。”
容寧應聲,立馬就去忠誠的執行任務。
容琛:“……”
攬月:“……”
容寧往前兩步,旁若無人的就要揭榜。
攬月卻帶著輕紗鬥笠,過去拉住了他:“這樣明目張膽撕榜不好,我們先找個客店住下再說。”
當然,攬月說的這才是正事,隻不過去了重瞳之術的攬月活脫脫變了個人,讓周圍的幾個人都有點捉摸不透。
一行人在攬月的帶領下到了城西一家叫做十裏香的客店,客店裏有好酒,也叫做十裏香。
容寧聽聞這種好酒,便有意要去試一試酒量。
陸小棠看他這幅饞貓的模樣,側眼跟他說話:“如果你喝醉了,那我就把你丟在這裏。”
容寧聽完,立刻表示自己還沒到十八歲,不適合喝酒,十裏香這種東西對他也沒有誘惑力。
不過,他在客店裏吃了一頓清粥小菜之後老毛病就又犯了,圍著臨江城附近上躥下跳的找廖記缽缽雞的分店。
這個十四國大陸上的廖記缽缽雞連鎖店就像是所有武俠小說中都會出現的悅來客棧一樣,出現的極為頻繁。
陸小棠在住店的次日看見容寧打包回來三隻香酥缽缽雞之後,臉色一度變得很難看。
倒是那邊的攬月跟容寧搭話:“能把缽缽雞分我一點吃嗎?”
容寧很大方,馬上就把缽缽雞的雞腿粗暴的扯下來給了攬月,旁邊的金石站的筆直,陸小棠一手托腮,一手敲著桌麵看容寧凶殘的將那隻缽缽雞大卸八塊。
看完之後覺得食欲全無,讓店家給了兩壇桂花酒。
店家滿臉喜色的應下了,之後便去酒窖裏提了兩壇上好的桂花酒。
攬月試探的問她:“能把酒分我一點喝嗎?”
對於攬月這種小心翼翼的態度陸小棠覺得很奇特,容寧跟金石也這樣想,唯獨粗神經的容寧沒有在意。
荊楚住到客店裏以後更是如同風中殘燭一樣好像隨時都會死。
陸小棠在吃完飯之前去診了他的脈象,真晚之後荊楚開門見山:“我還能活多久?”
“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
“三天半。”
陸小棠說了三天半這個數之後,荊楚在次日早上就消失不見了。
周圍的人遍尋不見,身為荊楚親姐姐的攬月在頹然找了兩天之後,跪在地上對著臨江發呆。
陸小棠蹲下身子看著她:“他也許找到了好的大夫能治好他的病,所以匆匆去了,沒有來得及跟你打招呼,你別太擔心。”
攬月似乎也知道這是騙她的,卻還是點點頭,含著淚垂眼:“我希望他能再來找我。”
“你還有翩若。”
跪在地上哭的攬月微微一愣,抬起水霧籠罩的眸子,看著她:“雖然可能會給你添麻煩,不過,無論如何我都想要請你答應我這個請求。”
陸小棠愕然一怔:“什麽事?”
“你幫我照顧翩若,直到翩若長大成人。”
荊楚說翩若是永逸王後的親生女兒,那也就變相的說,翩若是攬月的親生女兒。
既然是親生女兒,為什麽要忍痛割愛將孩子托付給認識了不久的人去養大?
陸小棠百思不得其解,卻知道這肯定是有苦衷的。
攬月的眼睫很長,像是一把濃密的小扇子,微微煽動的時候卻如同顫抖在風中的美麗翅膀。
陸小棠望著她,覺得攬月一定有話跟自己說。
果不其然,攬月在落日餘暉裏還是啟唇開始講述這複雜事件的開始。
“我其實並不叫攬月,而是叫驚鴻。”
這事她已經從荊楚的口中得知。
翩若驚鴻,女兒叫做翩若,母親叫做驚鴻,是個好名字。
驚鴻苦笑了一下,目光幽幽落在臨江往東流的江水上:“你既然是個巫醫,那就精通秘術,你一定見過月殺的記憶了吧?”
雖然偷窺人家過去的記憶是不太道德的事情,但是為了得到鳳凰令阻止容國那個戰亂分子搞得生靈塗炭,她還是決定搶在女皇之前湊齊鳳凰令。
她點頭,表示自己是看過了。
驚鴻溫柔望著她,如同玉壺溫水,綿柔清潤。
她的手指放在陸小棠的手上,柔柔抓住她的手腕抬起來:“既然你能看見月殺的記憶,那肯定也能看見我的記憶,你要鳳凰令,看了我的過去便能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