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娑羅幻境
陸小棠伸手朝前摸了摸，什麽也沒有摸到，有點沮喪。
容琛牢牢抓著她另一隻手，安慰她：“容寧會武功，應該不會受傷。”
陸小棠一臉複雜：“但是這個娑羅幻境，不是隻有武功就能安然無恙的啊，我總感覺，這片黃霧怪怪的。”
容琛還幫她拿著羊皮卷，聽她這樣說，便將手裏的羊皮卷舉起來：“你要不要再看看上麵的東西？”
“好。”
陸小棠伸手便要去拿過來。
就在這時，突然一道黑影掠過來，像是頑皮而靈巧的猴子從麵前掠過一樣，猛地就將容琛手上拿著的羊皮卷給搶了過去。
“喂！”陸小棠驚叫一聲想要去追。
容琛卻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要追了，追過去更危險。”
陸小棠猶豫：“但是沒有那卷羊皮卷的話，我們就沒有辦法穿越鐵海，那羊皮卷對我們來說真的非常重要！”
容琛抓著她的手，皺眉想了一下，才囑咐：“你在這裏等著我，就在原地不要動，我去把羊皮卷拿回來。”
陸小棠有點害怕：“我不能跟著你一起去嗎？”
容琛搖搖頭：“你就在這裏，那個搶走羊皮卷的黑影一定是要引我們去什麽地方，你不要亂動，就待在這裏，這裏至少還是安全的。”
陸小棠被容琛按在原地，卻還是不放心的想要揪住他的衣裳跟著：“其實我不怕有危險。”
“但是我怕。”容琛將她的手從自己衣裳上拿開。
陸小棠想了想，忽然從自己腰上綴著的荷包裏拿出一團銀線：“這個是我在螺城跟米杉兒逛街的時候從首飾鋪裏買來的銀線，因為拉絲拉的很好，所以買了一些，不如你走的時候就帶著這條線，這條銀絲一頭拴在我這裏，一頭拴在你那裏，如果線用完了，不管你是不是能找到羊皮卷都回來找我，好嗎？”
容琛一雙深邃而黝黑的眼眸仿若深井一樣讓人看不出他心底的想法，陸小棠就這樣抬頭定定的望著他。
容琛垂眸看一眼她手裏的銀絲，伸手取了過去：“就這麽定了。”
陸小棠點點頭，將銀線親自拴在容琛的手腕上：“你一定要按照我說的做，如果你回不來，我會去找你的。”
容琛看她一本正經的將銀線拴在他手腕上，彎唇笑了笑：“那你在這裏等著我。”
“我在這裏給你放線，等到線扯不動了，你就要回來。”
“像是放風箏一樣嗎？”
陸小棠點頭：“沒錯，你要按照我說的做，絕對不能不聽我的話。”
容琛伸手拖住她的下巴，俯身在她唇瓣上輕輕吻了一下：“你要好好地，這樣我才能放心去。”
陸小棠手指抓住那團銀線，用力點頭。
容琛轉身離開，在走了四五步之後就完全隱沒到了這片濃重的黃霧裏。
陸小棠放著手裏的銀線，一分分的感受他走出去的距離。
她不知道這團銀線究竟有多長，但是她知道隻要這條線不斷的話，她們之間就有一個聯係。
不管是誰受傷走不動了，另外那個都能順著這條線找到對方。
隻有這樣，她才能放心一點。
但是手裏的銀線一分分的放出去，卻很快，她就覺得有些不對。
手裏這條線……一直都放不完。
她低頭去看手中的銀線，驚恐的發現無論是怎麽往外扯，那團線始終都是那麽多，根本不會減少一分。
她簡直要當場瘋掉，站起來拚命的往外扯線，不可思議的喃喃，狀若瘋狂：“不可能！不可能！怎麽會一直都不少！這絕對不可能！”
她拚命的扯線，想要將線都扯出來。
如果這條線一直都沒有盡頭的話，容琛到底會走多遠呢？
她說過線到了盡頭就讓容琛回來的，線這麽長！這麽長，容琛怎麽回來？
她怎麽去找他？
她開始緊張起來，低著頭看著腳下那一團亂線，突然覺得渾身發寒。
順著銀線延伸出去的那個方向，她眼光突然定了定：“我去找你。”
“我去找你就可以了！既然這條線用不完，我順著你走的地方走就能找到你了！”
她覺得這是一個好法子，起身就去順著那條線往前走。
然而就在她順著線走進濃霧中後，那團亂線裏，突然有一條被扯動，仿佛是斷了一樣，被人扯得離那團亂線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而且，是往她走的相反的方向去的。
……
容琛在踏出第一千二百步的時候，覺得手中的銀線一下子鬆掉了。
仿佛銀線的另一頭被人突然剪短了一樣。
他腳步頓了頓，轉身去看向銀線延伸過來的方向，眼中神色暗淡了一下。
“回不去了麽？”
在這樣濃重的黃霧裏，如果沒有人引路的話，的確是很難回去的。
他轉過身，繼續往前走，不知道為什麽，唇角竟然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意，似乎是釋然輕鬆，也仿佛是絕望到底。
這樣的機會，的確是別過的好時機。
畢竟他本身就活不久了。
能死在這個地方的話，陸小棠連他的骸骨也找不到吧？
如果找不到骸骨的話，她也許就會認為他一直活著。
她隻要認為他一直活著就會一直等她。
希望容寧能找到她，希望容寧能將她帶回衛國。
也希望容寧能照顧她一輩子。
還有容寧在她身邊，真是太好了。
他往前走，白衣隱沒在濃重的黃霧裏，一條銀線從他手中滑落，輕飄飄的落在地麵上。
似乎永別一樣安靜的不出一點痕跡。
……
陸小棠一直在往前走，一直一直往前，順著那條線，卻感覺自己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天色一直不亮，濃重的黃霧遲遲不肯消散。
她突然察覺到一種漸漸由恐懼而蔓延變化的絕望感。
雙腿發軟，再也走不動。
她一下跪在沙地上。
身體支撐不住的慢慢歪倒在沙地上，在手腕落在沙麵上的時候，指尖突然碰到了一個涼涼的東西。
轉頭費力的去看手指尖碰觸的那個東西，發現那是一個骷髏頭。
骷髏頭兩個黑洞洞的眼睛裏一片漆黑，有小蟲從骷髏頭的鼻子裏爬出來，然後又從骷髏頭的眼睛裏爬進去。
她皺眉，眼淚突然抑製不住的從眼角滑落出來：“要死在這裏了嗎？”
是要死在這裏了嗎？
她皺眉，感覺身體的生命力在一點點的流逝。
娑羅幻境……
娑羅幻境……
在徹底睡過去之前，她腦海裏一遍遍的重複這四個字。
突然，腦子裏像是出現了一道閃亮的電光，驀地一下就劈散了眼前的一片黑暗。
“不對……不對……”
她咬牙奮力從沙地上爬起來，轉頭去看那個骷髏頭。
骷髏頭仿佛已經在這片沙漠裏待了很久，兩個黑洞洞的眼睛孤單的跟陸小棠對視。
陸小棠皺眉，伸手過去將那個骷髏頭拿起來。
裏麵爬動的蟲子被驚動，從骷髏頭的嘴巴裏鑽出來，飛快的落在沙地上鑽入沙地消失不見了。
她仔細查看那個骷髏頭，骨頭沒有碎裂的痕跡。
“娑羅幻境……”她唇角忽然勾起一個幡然醒悟的微笑。
費力的從地上爬起來，她轉頭四顧，什麽也看不見，仍舊是一片黃霧。
但是耳邊，卻開始有呼呼的風聲。
是風沙……
黃霧沒有被風沙吹散。
按道理來說再濃的霧氣也會被大風沙吹散的，為什麽這片黃霧吹不散？
她眼神裏有犀利的光芒遊曳，在看過周圍之後，她試著緩緩閉上了雙眼。
耳邊的風沙聲越來越清晰，隱隱的夾雜著悉悉索索的聲音。
仿佛有無數聲音在不斷交叉混雜。
她伸手扯了手腕上綁著的布條，抬起來蒙上眼睛，仔細辨別聽見的聲音，向著聲音比較清晰熟悉的地方走過去。
幻境！
隻要閉上眼睛便能將蒙蔽眼睛的幻境破掉。
隻要眼睛不受衝擊，那麽心就會保持平靜。
這就是娑羅幻境。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大家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伸手向著有聲音的地方走。
耳邊漸漸傳來永純的哭叫聲——
“別死！別死！我求你！我求你！”
永純哭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陸小棠頓住步子，仔細辨認了那個方向，一分分的朝著那個方向移動。
不知道走了幾十步，永純的聲音就到了耳邊。
那少年的聲音已經哭得嘶啞。
陸小棠一把將眼睛上的布條扯下來，接著就看見永純跪在地上，抱著一個衣衫襤褸的骷髏哭得好像要斷氣。
他邊哭，邊去摸那個骷髏的臉頰，傷心的乞求保證：“隻要你活著！隻要你活著，我就再也不跟你對著幹了！我以後都聽你的話！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好不好？”
那個骷髏黑洞洞的眼睛對著永純，一言不發。
永純卻好像是聽見了什麽聲音一樣，連連搖頭：“不不不！你別死！不要死！我不去滄國帝都了，我好好待在北疆，我陪你，我一輩子都陪著你！隻要你別死！我求你！我求你！”
那少年哭的分外傷心，幾乎要肝腸寸斷。
陸小棠站在他身後兩步遠的地方看他哭的專心又入戲，不僅心生同情。
然而少年在連連保證之後，卻忽然沉默下去。
陸小棠奇怪的蹲下身子看他，發現少年清秀的臉上掛著一串淚珠，呆呆的望著骷髏頭往下落。
陸小棠要伸手去拍他的肩膀。
他卻一下子放下那個骷髏，將靴子裏的小刀拔出來對準了自己的胸口：“我陪你！你要我陪你我就陪你！”
陸小棠一驚，忙抓住的他的手腕，衝他臉上就狠狠扇了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