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今天月很圓
黃落蘅怔怔的望著麵前從嘴角溢出鮮血的書生,頓時感覺全身再也沒有力氣了,眼淚也決堤般的湧了出來。
“破雲劍女俠,你……”陳憲強忍著胸口的劇痛,往上提了提嘴角,算是勉勉強強的笑了。
可是他話還沒說完,卻陡然噴出了一口殷紅的鮮血來。
“陳行之!”黃落蘅此刻滿臉都是淚水,她竟然將之前對於對方的那萬般痛恨盡數忘了,反而毫無芥蒂的伸出手去摸了摸麵前男子的胸口,在感受到對方並無大礙之後,她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別哭啊。”陳憲吐出了那口淤血,整個人也緩過了勁,便抹了一把唇角的血跡,笑著說道:“是我玉麵書生有錯,但是也有你破雲劍的不對。”
黃落蘅哭的梨花帶雨,帶著哭腔問道:“我有什麽錯……”
“你錯在不辭而別。”陳憲挑著眉毛,衝著女子狡黠的眨了眨眼。
黃落蘅聽了這話,竟然哭的更大聲了,她整個人往前一步,竟然就這麽撲到了陳憲的胸前。
“你這淫賊為什麽要幫官兵,那些義軍都是可憐人,他們都有父母妻兒……”
“你這淫賊為什麽這麽花心,在軍營裏還要和這個女子行苟且之事……”
她將頭死死的埋在陳憲的胸膛上,抬起粉拳嬌弱無力的抬手捶打著後者的肩膀,泣不成聲的抽搐著說。
“今天月亮很圓。”蘇心懲抬頭望了望彎鉤般的月亮,繼而喟然歎了口氣,轉身從院門走了出去。
衛清清則是滿臉驚詫的望著那位被先生降服了的母老虎,她怔怔的瞧了許久,竟覺得心中有種怪異的感覺,這種感覺有些酸楚,就像是幼年的時候,自己的竹蜻蜓被山上獵戶家的黑球拾了去,卻又始終不還給自己,還一直在自己的麵前炫耀……
“我是病了嗎?”衛清清茫然的抬起頭,望向頭頂的月亮,繼而又喃喃自語道:“蘇大哥說的不對,今天月亮一點兒都不圓……”
外渺溪,源出福建政和縣,自漁滄而下,匯諸溪之水,又東至銅鏡、金垂,入於海。
夜色下,一座荒廢許久的風雨橋,一胖一瘦兩名胳膊上綁著白巾的男子,正牽著馬矗立在橋頭,不時的向北麵探頭探腦的望去。
“噠噠噠——”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
兩人舉目望去,就看見兩匹快馬四蹄飛騰的疾奔而至,當先一匹棗紅色的大馬上赫然坐著一名穿著青布長袍的中年書生。
“軍師!”皮膚黝黑,身材精瘦的男子在看清楚了來人的容貌之後,當即咧開了嘴,露出一口白牙,揚聲喊道:“等了半個晚上,總算等到你了!”
“律——”
陳鑒胡勒停了馬匹,翻身而下,眼眶之中頓時湧出了幾滴淚來,他兩步衝到了精瘦的男子麵前,噗通一聲的跪倒在地,帶著哭腔道:“希八兄弟,我對不起將士們呐——”
這精瘦男子,赫然便是匪首葉宗留的親弟弟葉希八,他平日裏最是仰慕如諸葛亮、劉伯溫這種才華橫溢之士,因此在從探子哪裏得知陳鑒胡逃過一劫,正被人護送著回來的消息後,便親自趕到了這外渺溪畔前來迎接。
葉希八不僅身手高強,為人也十分仗義,在白蓮教義軍之中的聲望頗高,已隱隱然僅次於其兄葉宗留以及另一隻白蓮教義軍的領袖鄧茂七這二人了。
他此刻瞧見自己一想尊重的軍師陳鑒胡痛哭流涕的模樣,頓時心頭一軟,伸手將這書生扶了起來,寬慰道:“軍師切勿如此多想,隻能怪咱們太過大意了。”
陳鑒胡抬起衣袖,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繼而喟然一歎,滿臉哀容的說道:“隻是可惜了陶堂主,他身手高絕,在最後被圍的時候,還揮著那柄闊刀,狂笑著以一當十,最終力竭而亡……”
說到這裏,他竟然又湧出了眼淚來,雙眉、雙眼痛苦的扭在一起,悲慟的說道:“在最後時刻,陶堂主還舍身將我推入河水之中……”
葉希八想到那位老大哥慘烈戰死的一幕,不由得也悲從心來,皺著眉頭歎息道:“陶二哥當真是條好漢……”說到這裏,他狠狠的往地上呸了一口,滿臉怒容的說道:“我一定要殺了那總兵於康,為陶二哥報仇!”
“為陶二哥,報仇……”陳鑒胡眯起了眼睛,雙眸中寒意掠過——陳行之,我定要你將你萬般折辱之後再碎屍萬段!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臉上陰鬱之色一閃即逝,繼而便故作環伺周遭,滿臉疑惑的問道:“大王呢?是在營帳中處理要事?”
葉希八是個粗人,哪裏能夠猜到陳鑒胡的心思,他便聳了聳肩,無所謂的道:“我今天出來之前知會過哥哥,他隻是說軍中有事,讓我獨自前來。”
陳鑒胡聽了這話,便心中一冷——自己自從在葉宗留麵前展露才學見識之後,對方便驚為天人,但凡軍事皆要問過自己的意見,自己上次從政和去慶元,他甚至親自架馬車相送……
可是現在,對方竟然會隨便用一個理由就把自己搪塞過去了……
陳鑒胡本就是恃才傲物之人,哪怕葉宗留在白蓮教身居高位,又是上萬義軍的領袖人物,他依然捏著讀書人的架子,當葉宗留、鄧茂七這些人隻是粗野之徒、蒙昧無知的泥腿子,時常對其愛理不理。
可眼下隻是一次小小的失利,葉宗留就完全轉性了?他莫非忘了自己曾經幫其取了一連串大大小小的勝仗?
想到這裏,陳鑒胡便覺得心頭愈發不滿,陰鬱的情緒一時間便充盈於胸,他能夠接受麵對陳行之的一次失利,但……這群該死的泥腿子,竟然也對自己改變了看法,他們以為自己是誰?
軍略是我定的,前任總兵張韶是我牽線拉攏的,甚至連當初那個頗有些能力的福建參議竺淵都是我設計害死的!倘若沒有我,你們如何能夠在東南活的滋潤?
他騎在馬上,緩緩跟隨著葉希八向政和縣西側的臨時營帳之中行去,臉色陰沉的就像是那個血流滿地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