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華漢香
在熱熱鬧鬧的梳攏宴後,宋金鳳終於拿出了那張讓陳憲魂牽夢縈的發黃身契,又在知府、知縣以及一種才子士紳的見證下,將這張束縛了陸小釵十餘年的紙張放在燭火上點燃。
接下來,環采樓中的鶯鶯燕燕似倦鳥投林一般的從各個房間中出來,笙歌燕舞,好不熱鬧。
唯獨讓陳憲有些驚奇的是,這些女子的眼角似乎都有些紅腫,莫非是……昨天晚上都沒睡好不成?
在這些倌人們湧出來時候,孫笑鬆也沒閑著,他招呼著兩個雇工搬來一個碩大的木箱子,然後喜滋滋的從箱子中取出碗口大小的紅色包裝紙盒,將這些紙盒由知府、知縣開始,往下每人一件的發放了起來,口中吆喝道:“這是我們東家,杭州第一才子造的香皂……”
“這……香皂?”米郕拿著手中的紙盒,耐不住心頭好奇,便將上麵的繩子一解,將紙盒層層打開,卻見這紙盒中有個古怪物事,這東西通體是白色半透明狀,隱約還能看到裏麵嵌著幾條花瓣,有撲鼻花香從這小小的物件中傳來。
“這是做什麽用的?莫非和皂角團是一個作用?或許……是什麽新的糕點?”一個書生拿著手中那琥珀狀的東西,張嘴就要塞入口中,卻見孫笑鬆臉色一變,喊道:“不能吃,這是洗澡用的!”
“洗澡用的?”米郕畢竟是來自京城的顯貴,他見多識廣,知道宮裏有種數量稀少名叫“澡豆”的東西,是用豬胰洗淨墨粉之後加入十餘種名貴香料做成的,可那東西他用過,基本都是通體黑或褐色,和眼前這塊半透明的白色“肥皂”在品相上差之甚遠。
孫笑鬆止住了那書生要生吞肥皂之舉,目光掃向陳憲,見他使了個眼色,便拱了拱手,朝諸人笑道:“這是我們東家贈送的禮品香皂,做工複雜、香味濃鬱乃是沐浴之良備,更有多種香味可以挑選,這香皂外觀華美猶如琥珀,亦是送禮定情之良品,在太平坊東北的“華漢香”便是專門經營本類產品的店鋪……”
陳憲見這廝廣告詞背的順溜,滿意的點了點頭——回頭給你小子加薪!
戌時,月亮早早的便懸在了空中。
大才子陳行之為了花魁陸小釵上刀山下油鍋的消息已傳遍了整個杭州城,隨著這則轟動的消息一起成為焦點的還有那難得一見的香皂,以及那個叫做華漢香的店鋪。
“咕嚕嚕——”兩架馬車一前一後的徐徐拐到入竹竿巷中。
劉長根一家人早就得到了消息,此刻兩口子恭敬的等在街門之前,遠遠的瞧見馬車過來,就慌忙迎了上去。
第一輛車是陳憲和陸小釵主仆二人所乘坐的環采閣的馬車,第二輛車則是由劉森駕著的陳憲自己的馬車。
陳憲跳下車來,眉飛色舞的掀起車簾,喜笑顏開的衝著車裏的人伸出手道:“請——”
劉長根夫妻倆隨即便瞧見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臉上帶著些許羞澀的暈紅,牽著陳憲的手,溫溫柔柔的款款下了車來。
“我的個娘類!”劉長根瞪圓了眼,感慨道:“陳公子果然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這回竟然連嫦娥仙子都帶回來了!”
“這小釵姑娘是真美……”翠嫂也呐呐的張了張嘴,下意識的攏了攏頭發,趕著步子迎了過去:“夫人,我燒好了水,您今兒一天定是累了,快去洗漱歇息吧!”
陸小釵被翠嫂喚作“夫人”不由得愣了愣,旋即展顏溫柔一笑:“謝謝翠嫂,陳郎跟我提起過您,說您勤勞能幹,都把他伺候的胖了!”
翠嫂見這位如花似玉的夫人這般溫柔,似是是很好相處,心中便生欣喜,她回頭招呼了一聲:“死老頭子,還愣著幹什麽,幫著夫人搬東西啊!”
說罷了話,她就滿麵春風的小跑著到馬車後麵去幫小籬抬行李去了。
陳憲這個小小的三進宅子,接連住進了劉長根一家、蘇心懲、嶽征一家,如今又住進了陸小釵主仆二人,竟一下子住的滿滿當當,顯得擁擠了起來,東邊的廂房住著蘇心懲這位大俠,西邊的則住著嶽征一家人,劉長根一家則都住在臨街的倒座房內。
陳憲滿麵春風的將陸小釵和小籬引入了向南的主屋,這主屋的是一正兩耳的格局,正中間的房間隻有一方八仙桌以及幾把椅子,東邊的耳房是陳憲的書房,西邊的則是臥房。
書房裏有方小榻,陳憲原本的想法是讓小籬那丫頭自己睡書房去,自己便可以和小釵在臥房胡天黑地了,哪知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廝雖然想法很美,卻忽略了一件事……
西側的耳房,沒有裝門!
這也是有原因的:當初雇的木匠在拆下了舊門之後曾經也抬了新門過來,可當時黃落蘅不知在做什麽,將主屋的門死死的拴著,始終是喊不開門,而陳憲隨後在室內進進出出,竟然也覺得十分便利,便將這件事兒徹底忘了,此時那扇雕花鏤空的木門還靜靜的躺在後院的後罩房裏……
現在總不能把人家小籬扔在布置了廚房、茅房的後罩房裏睡吧?
“陳郎……妾身便和小籬睡在東耳房吧……”顫動的燭火下,陸小釵原本有些羞臊的臉更顯嫣紅幾分,看出來了這房間的窘迫——自己若是和陳郎睡在東側臥房的話,怕是有什麽風吹草動,小籬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不不不……”陳憲倔強的搖了搖頭,一拍大腿就要出去,說道:“這耳房怎麽能沒門呢!我這喊劉森去後院把門給抬來裝上!”
“撲哧——”陸小釵莞爾笑道:“陳郎何必心急!”
說完這話,她便垂下螓首,嫣紅蔓延到了朱玉般的耳垂上,聲如細蚊:“妾身已經是陳郎的人了……”
她鼓足了全部的勇氣,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出這番話後,隻覺得心中先是劇烈的跳動,繼而又仿似一顆大石落下,一時間既有羞臊又有種塵埃落定的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