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家
在陳憲的堅持下,嶽征一家人最終還是決定在當晚住進陳憲的家中,在陳憲看來,自己這座三進的宅院空房甚多,多住了這一家人便也多了些人氣,多了些家的感覺。
此時陳憲站在門前含笑看著陸小釵和兄長、外甥依依惜別的樣子,便覺心中有些黯然,小釵已經找到了她的家人,而自己呢?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若是不去救那個跳下地鐵輕生的女孩……或許,此刻自己還獨自一人在辦公室加班吧?是啊,無論是六百年後,還是此時此刻……自己家中好像永遠都是冷冷清清、空無一人。或許這也是即便到了現在自己也喜靜不喜鬧的原因吧?那時候的自己,奮鬥了半輩子,到底是在追求什麽?
陸小釵站在門前目送著兄長一家人在劉長根的招呼下進了院子,便轉眸望向陳憲,卻見自己的情郎正悶悶不樂的杵在一旁,雙眼無神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心中一軟,便款款走過去,主動牽起陳憲的手,輕聲喚道:“陳郎?”
“唔?”陳憲被喚的回了魂,才發覺陸小釵正用一雙小手握著自己的手,雙瞳剪水的默默看著自己。
“陳郎,是想到什麽事情了?”陸小釵微微抿起櫻唇,雙眸中滿是關懷憂心。
陳憲喟然輕歎一聲,旋即一把將眼前的女孩攬入懷中,喃喃道:“想到了一個夢……”
陸小釵這是人生第一次被異性緊緊的擁在懷裏,她下意識的想要掙脫,卻聽到陳憲猶如夢囈般的話,便覺的眼前之人竟顯出從未有過的脆弱,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氣將雙臂環在了麵前之人的腰間。
“南柯一夢的夢……夢中的家……”
“現在……我知道了……你就是我的家……”
嶽征一家人借宿陳憲家的這幾天,的確讓陳憲感覺熱鬧了不少,尤其是乖巧機靈的小嶽嶽,竟然連蘇心懲都對其拉不下臉來。
太平坊的鋪子也已經租好了,目前孫笑鬆那邊正雇了幾個人加班加點的生產著陳憲說的香皂,打算趕在月底開業之前能夠備足了貨量。
至於陳憲本人的日常生活,除了每天堅持在實驗室那邊練習一次爬刀山之外,便依然如故的跑步、登山,在紫陽山頂打坐練習那“致治經”,在午後探望過小釵後,他或是領著小籬走街串巷的去遞請帖,或是硬拉著蘇心懲練練近身肉搏。
此時陳憲才感覺到身邊這位白蓮教妖人的好處來,這廝雖然殺人不眨眼,還愛裝深沉,但的確是精於武道,陳憲調息運氣時候的幾處阻塞也在他隨口指點和掌力拍打下豁然貫通,唯一有些不便之處是……每次和他實戰練習之後,自己總得用藥酒把全身的青紫給塗上一遍。
轉眼間,便到了正月二十二。
環采樓前的畫壁旁掛了兩朵紅色的大花,主廳裏熙熙攘攘的坐著數十人,若是定睛看去,便能赫然瞧見大廳正中坐著杭州知府高安、錢塘知縣黃邵、府學教授範滎這等大人物,這幾人身側則是京城大才子樊定波、前杭州第一才子金文聖,以及如錢牧端、宋子觀等一眾小有名氣的才子和萬鬆書院的一眾教習書生。
“陳憲這廝怎麽還沒來?”宋金鳳站在二樓,腳步急急的推開窗向外瞧了瞧,旋即又縮回了腦袋,回頭對著那個穿著一襲素雅白袍的女子道:“該不會是因為不敢上刀山下油鍋才不來吧?他當真以為我就這麽心狠,會讓他做這等事情?”
“鳳娘,陳郎一定會來的!”陸小釵含笑肯定道。
站在一旁的花魁湘雲也點了點頭,輕聲道:“他一定會來的……”
宋金鳳可是心急如焚——陳憲這小子撒了這麽多名帖,連知府大人都被他請來了,若是這小子臨陣退縮,豈不是讓小釵被人笑死?
黃邵站起身來,起身湊到了高安身前,陪著笑說道:“高大人,這陳行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如此散漫豈不是怠慢了您。”
高安今日穿了一襲深藍色緞麵長袍,他撫著長須,麵帶笑意的說道:“老夫對行之那刀山油鍋的節目很是好奇,眼下隻是稍待些許,又何必心急。”
“來了——”
突然一直在門前探頭探腦的跑堂小二回過頭來,喊道:“陳公子來了!”
米郕側頭看向隔壁桌上抱著手臂的蘇心懲,遲疑著問道:“蘇先生,行之所說的表演,到底是什麽?莫非真的是傳言中的那上刀山下油鍋不成?”
他此時早已經知道了這蘇心懲絕對不是陳憲的表兄,便改口以先生相稱。
雖然是冬天,但樊定波卻隨身帶了柄折扇,此刻他搖著折扇笑道:“我也想知道……莫不是陳大才子今日又要寫一篇傳世佳作,以刀山、油鍋為題?”
“行之這等文采飛揚之人,作出這等詞作自然是信手拈來了!”金文聖搖了搖頭,卻遲疑著揣摩道:“但我覺得行之絕不會行此簡單之舉。”
幾個人正閑談之間,就瞧見一個布衣男子抬著一口碩大的油鍋走進來,停在了諸人桌前,此時又有一人抬來熊熊燃燒的炭盆,架在油鍋之下。
蘇心懲識得這兩個人都是陳憲那勞什子實驗室裏的顧工,那個抬炭盆的分明就是什麽“首席科學顧問”孫笑鬆,可陳憲這小子成天練的都是爬刀山,哪裏見他練過火中取栗之類的功夫?
便是自己在使用真氣護住手臂的時候也不敢在這滾燙的熱油中久留,難道這廝真以為練了幾天呼吸吐納就成了一流高手?
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就又瞧見幾個人扛著一個高大的木架步伐沉重的從門口走了進來。
待幾個人奮力的將那木架豎起,便瞧見這木架高度直抵二樓的環廊,而木架上竟然插著一圈圈寒光閃閃的樸刀!
“這廝不會真的要表演上刀山下油鍋吧?!”站在二樓環廊上的宋金鳳瞪圓了眼,有些慌亂的盯著距離自己最近的那柄瘮人的鋼刀。
陸小釵也緊張的捂住了嘴,她暗自下了決定,待會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陳郎行此瘋狂之舉。
此刻屋中已經哄然嘈雜起來,許多人甚至快步走到了那木架和油鍋前,仔細的辨別了刀刃和鍋中逐漸沸騰起來的油之後,頓時愕然了:“陳行之雇了那個瘋子孫笑鬆,眼下自己怕是也瘋了!”
“哦?”高安聽了親隨的回稟後,也有些詫異的笑了:“看來行之今日當真是要為我們表演爬刀山,下油鍋了?”
“陳行之來了!”坐在靠門位置的宋子觀大喊了一聲。
隨著他話音落地,眾人就瞧見陳憲大步從門外走了進來。
這廝今日打著赤腳,穿了一套奇怪的衣服,上身色白色的交領薄衫,下身同樣是白色的長褲,腰間係著一條純黑色的腰帶,看起來頗有些武者的感覺。
陳憲邊走邊跳,還不時的作出一些怪異的動作,比如雙手五指交叉之後延伸至頭頂,或者突然蹲下身來伸出一條腿用手掌壓一壓,最終他這古怪的腳步停在那油鍋之前。
孫笑鬆便顛顛的跑過來從懷中摸出一塊雅致的玉手鐲來,他低頭看了看沸騰著不斷冒出泡沫的油鍋,遲疑著開口問道:“當真要放進去?”
“趕緊把定情信物放進去!”陳憲一擺手。
孫笑鬆聽了這話,就當著諸人的麵,苦著臉將那通透的玉鐲輕輕的貼在沸騰的鍋沿上,一眯眼便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