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吃人嘴短
黃落蘅被他這番話說的呆住了,連嘴裏的蜜餞都忘了咀嚼,她自幼便在父親和一幫長輩的庇佑下長大,每日習文練武,身邊唯一年齡相近的隻有小自己三歲的弟弟。
一年前更是不顧長輩們的反對,出來行走江湖,為了那件大事而晝伏夜出,這十九年來竟從未聽人談論過自己的相貌。
若不是因為傷重官差追得又緊,再加上本打算順手除去這個淫賊,自己絕不會再一次躲進這個院中,如此說來,若不是種種原因機緣巧合,恐怕真的隻能和他有一麵之緣了……
她想到這裏,陡然又發覺自己這半年來為了隱匿形跡,除了城外破廟、城內廢屋以外,竟從未在同一個地方待過兩夜。
“況且,我不僅救下姑娘性命,更因此被官府押入大牢,革了秀才功名,付出如此慘烈的代價……”
“別說了!”黃落蘅突然開口打斷了陳憲,麵若寒霜的叱道:“巧舌如簧,詭詐百出!我才不信你的鬼話!”
“句句屬實!”陳憲一攤手,佯作無辜的歎了口氣,心中卻想:好好好,我鬼話連篇,女俠你隻要別動不動要給我身上捅個窟窿就行。
“我累了,你走吧!”黃落蘅將頭向旁邊一扭,不再看他。
陳憲幹笑一聲,悻悻然的退著出了門去。
黃落蘅坐在床上,品著甜滋滋的蜜餞,目光投向那個書生的背影,心中思忖著他難道真的因為自己而落入大牢?甚至還被革了功名?他又是怎麽出來的?思來想去,她原本冷若冰霜的臉上竟略微的多出一絲暖意。
半個時辰後,大門再次響了起來。
黃落蘅心頭一驚,莫非這淫賊剛才是報官去了,她匆匆的將手中那包蜜餞往旁邊一放,長劍在手,躲在門前。
“女俠,在嗎?”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黃落蘅愣了愣,正在思索對方是不是身後躲著官差,就聽外麵又調侃起來:“破雲女俠,我玉麵書生在此!還望開門一見!”
片刻後,對方似乎等的急了,哼了一聲道:“若是女俠再不開門,在下便要自己進來了!”
“嘎吱。”黃落蘅將門拉開,麵無表情的問道:“你又來幹什麽?”
“這是我家!”陳憲申明了自己對於此地的所有權,繼而將一個五層飯盒高高擰在麵前,笑眯眯的說道:“我剛才跑去惠食居買的,他家的燒雞和蜜汁火方口味極佳……”
黃落蘅聽他這麽一說,便隱約間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她冷冷的瞥著滿臉笑容的陳憲,也不說話,隻是伸手將食盒接了過來,旋即便要關門。
“等等……”陳憲杵在原地。
“還有什麽事?”黃落蘅看著杵在門前不動的陳憲,表情漠然的問道。
陳憲撓了撓頭,略有尷尬的說:“午時了,我定的兩份餐食……”
黃落蘅那雙修長的丹鳳眼狐疑的在陳憲臉上停留了片刻,她才遲疑著退後一步讓出了門,聲音冰冷的說道:“你去西邊耳房,理我遠點!”
陳憲的這老宅是三正兩耳的小三進格局,主院坐北朝南是一間正房兩間耳房,黃落蘅這幾天就一直躲在這主院的正房裏。
此刻她坐在桌前,怔怔的看著擺在麵前猶自冒著熱氣的三個精美小菜,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處下箸。
西邊房內傳來那淫賊狼吞虎咽的聲音,沒多大會兒,就聽到隔壁打了個飽嗝。
“吃飽了!”陳憲拍了拍肚子,信步走了出來。
“怎麽?”他瞧黃落蘅停箸未動,便愕然問道:“不合胃口?”
旋即陳憲想了想,走的近了些,說道:“沒毒,你不信的話,我就先吃!”
說完,他就要上來。
黃落蘅蹙起柳眉,冷冷瞥了他一眼,繼而才緩緩的夾起一片肉來放入口中……
黃落蘅雖許久未吃過熱菜,舉箸卻優雅緩慢,不疾不徐,像是大家閨秀般的輕嚼慢咽。
陳憲看她神色淡然,儀態俊雅,仿佛吃飯本當如此,一時有些詫異,心中暗自猜測:這黃落蘅該不會是哪個身世顯貴的閨閣小姐吧?太宗時候徐國公家的小姐徐妙錦,在十七八歲的時候,可不就溜出家門,仗劍江湖去了?
黃落蘅雖然緩慢,卻食量不小,竟把桌麵上的餐盤吃的一幹二淨,顯然是餓極了。
她停箸站起看著陳憲,臉色雖然依然冷漠,但已經不似之前那般的拒人千裏了,她遲疑了片刻,突兀的開口說道:“之前唱的是什麽?”
陳憲被她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問的愣住了,問道:“什麽?”
黃落蘅想了想,說道:“就是那個……人生短短幾個秋!”
“噢!”陳憲恍然大悟,這女俠顯然是聽到自己之前在院子裏隨口哼哼的歌了,便笑了笑說道:“一首歌。”
“我怎從未聽過如此唱法?”黃落蘅皺了皺眉,說道:“這是什麽詞牌?”
這個時代,唱歌都是需要先定好詞牌,再按照詞牌所定下的韻調來唱,若是沒有詞牌,那便不算是曲子。最多隻能是鄉野村夫、黃口小兒的遊戲之作。
陳憲自然心中清楚這一點,他撓了撓頭,笑著解釋:“這就是我信口胡謅的,沒什麽詞牌!既不合昃,也不押韻!”
黃落蘅眯了眯眼睛,心中覺得這人定是在胡謅,那首歌自己雖然聞所未聞,但卻有其自身的韻調,定然是有其出處的。
但她性格本就偏冷,既然對方不願意說,她也不去追問,隻是斜眼瞥著陳憲說道:“寫出來!”
“寫什麽?”
黃落蘅一豎柳眉,聲音中不無威脅之意:“詞!”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拿了我的蜜餞,吃了我的蜜汁火方,你還想對我動手啊!
陳憲心知對方現在肯對不會對自己動手,反而颯然一笑,坐在了桌前,抬頭瞧著她,挑眉說道:“忘了!”
“你……”黃落蘅心知這人分明是不想寫,便冷哼一聲,轉身走向牆邊,盤膝一坐,閉上了雙眸。
她閉眼準備運氣療傷,卻隻聽到那玉麵淫賊似乎正哼哼著什麽,仔細一聽便是那首歌的調子,可這廝卻偏偏隻是用鼻子哼哼,歌詞是一個字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