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知人心
鳳娘跟著劉三九匆匆忙忙的從大廳走了出來,就看到門前已經站了不少圍觀的路人,而陳憲則搬了張八仙桌正優哉遊哉的坐在大門的正中間,桌麵上還擺了個不知裝了什麽東西的木箱。
鳳娘往陳憲身後的兩個碩大紅牌子上看去,隻見左邊是幾個大字:“特大喜訊!”
大字下麵用略小一些的字跡寫道:“喜迎新春,環采樓為回饋社會,回報廣大新老客戶,特意推出為期七日的環采樓彩票。僅需二兩銀子,即可參與每日酉時的開獎活動。”
“獎項如下:一等獎,獎銀五百;二等獎,獎銀二百;三等獎,獎銀百兩……”
大段的獎金介紹下麵,還寫了一行誘人的大字:“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本彩票發行數量有限,發家致富,便看今朝!”
鳳娘隻覺得腦袋一嗡,目光又像右邊那紅牌子看去,卻見這紅牌上麵隻有“獲獎公示”四個大字,下麵則是用細線畫出來的表格,顯然是眼下還沒人中獎,所以那表格上空空如也。
“陳憲,你做什麽!”她招呼劉三九將陳憲喚到了一旁,先是惡狠狠地一瞪這廝,繼而開口就質問了起來:“你這獎金如此豐厚,每張彩票卻隻賣二兩銀子!你是想要把我這環采樓給賠出去嗎!”
陳憲雲淡風輕的笑了笑,也不反駁,隻是開口反問:“鳳娘,你可知我發行了多少張彩票?”
鳳娘一怔,心中隱約明白的陳憲的思路,便開口問道:“多少?”
陳憲得意洋洋的比出兩根手指。
“兩千?”鳳娘下意識的張口,旋即卻見陳憲搖頭,她頓時愕然:“兩萬張?”
兩萬張彩票,若是都賣出去……那可是四萬兩白銀之巨!自己經營這環采樓,看似獲利頗豐,但扣除人員成本和物資采購,每年攢得千兩白銀便是個好光景了!
這陳憲居然異想天開到想用幾張紙,就去換別人手裏白花花的銀子?
其實這算是她有些孤陋寡聞了,詩仙李白的一首詩中有“六博爭雄好彩來,金盤一擲萬人開”就是在說這彩票的事兒,隨後到了元朝更有些寺廟會在法會的時候發行類似的“願票”,不知怎麽到了明朝,反而聞之甚少。
陳憲見鳳娘陷入沉思,便挑著眉毛,神秘的壓低了聲音:“其實彩票的數量是無限的……若沒什麽別的事兒,我可得去看著我的彩票了!”
陸小釵的小院之中,北側的主屋內主仆二人顯得憂心忡忡。
“小籬,你說陳郎的這彩票,能賣的出去嗎?”陸小釵伏在桌麵上,雙手托著腮幫子,雙眸茫然的看著屋頂,隨口問道。
小籬撓了撓頭,話語間有些無奈:“小姐,您都問我多少遍了!”
“陳公子這麽聰明,肯定能賣出去的!”說到這裏,她掰了掰手指,思忖著猶豫了一會,才狠了狠心,果斷道:“按小籬看,今天最少能賣掉一百張!”
“唉,一會兒就要開獎了。”陸小釵坐直了身子,伸出芊芊素手揉了柔太陽穴。
小籬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突然古靈精怪的一笑,建議道:“要不,小籬去前麵找個鬥笠,小姐您遮了臉,咱們看看去?”
“快去,快去!”陸小釵催促著說。
環采閣樓前,此刻已經圍滿了人,不少原本要入樓飲酒的賓客,此刻也站定了腳步,紛紛抬頭看向台上的那個女子。
“諸位父老鄉親,新老客戶!”一枚千嬌百媚的女子,此刻正婷婷嫋嫋的站在門前臨時搭起的高台上,她手中捏著一張紙,按照紙上所寫的內容,聲音清脆的讀著:“馬上便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了!”
“這不是環采樓的紅牌湘蘭嗎?她今兒個怎麽不去雅間待客了?”
“你懂什麽,這是環采樓搞的什麽勞什子彩票,說是能讓人一夜暴富!”
“一夜暴富?”
“喏,那邊寫著呢,自己去看!”
台下眾人對於這聞所未聞的彩票顯然充滿了興趣,此刻議論紛紛。
湘蘭姑娘清了清嗓子,說道:“今天是我們第一天開獎,我們馬上將在大家的見證下,迎來首日便獲獎的幸運兒!”
“好!”不知是誰先在台下起了個頭,緊接著眾人便跟著起哄起來。
湘蘭說完了話,便有小二抬了一個造型古怪的木箱子出來,擺在台前。
“這是我們環采樓特別製作的搖彩箱,箱中有書寫著一到五的木球若幹,開獎時搖動手柄,箱內的推板便會隨機推出一個球來……”
“若是這五個數字和您手中的數字相同,便恭喜您中了一等大獎紋銀五百!若是四個數字相同,那麽您便獲得了二等獎……”
陳憲正躲在二樓的雅間裏,探著腦袋的向下觀望著。
鳳娘卻柳眉緊鎖,她抬眼看著陳憲漫不經心的模樣,便毫不客氣的開口問道:“陳憲,你今日才賣了七十張彩票,若是開出了一等獎來,豈不是在賠錢?”說到這裏,她顯然有些擔心,又皺眉說道:“老娘真是瘋了,竟會跟你做這勞什子彩票!”
“哪有那麽高的幾率!”陳憲滿不在乎的回頭瞄了一眼明顯十分緊張的鴇母,心頭揶揄道: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就算你懂了,也不會用,會用了也用不精……
他俯身向下看去,見樓下摩肩接踵已遠不止七十人了,便調轉目光向遠方的月亮望去,低聲自語:“大明朝的彩民們,請感受被暗箱操作所支配的快樂吧!”
當晚這七十張彩票,竟然開出了十個五等獎三個四等獎來。
雖然鳳娘在晌午時候,已經被陳憲用一連串的數字說服,但此刻在親自出麵為這些中獎者兌付了獎金以後,依然臉色鐵青的蹬蹬衝上樓來。
她怒不可遏的攆到二樓雅間,一把拽起正喝著茶的陳憲,死死的扣著後者的褂襟,潑辣的質問道:“兩百五十兩銀子!單是今天一天,我就賠了一百一十兩!這還沒算湘雲今晚未開門待客的賞銀!”
“你當真以為我是做慈善的不成!”她此刻隻覺的肉疼無比,這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陳憲隨意的一揮手,將抓著自己褂襟的那隻手打掉,淡然說道:“我早就知道今天賠錢。”
“什麽!”鳳娘鳳眼霎時間瞪了起來,心中隻恨自己怎麽會聽信了這小子的話,難道真的是因為那篇詞讓自己想起來了那個人嗎?
按這廝的說法,明知賠錢而為之,這小子恐怕是想把我這環采樓搞垮,來報複我拆散他和小釵?
她霎時間隻覺得陳憲的可恨程度,比起當年那個傷害過自己的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心中更是暗自下了決心,明天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擺出這勞什子彩票了!
想到這裏,她開口便喚道:“來人啊!給我把這廝……”
“別激動。”陳憲捏起了茶盅,懶洋洋的向後一靠,說道:“明天就掙錢。”
“陳憲!”鳳娘卻咬牙切齒:“我絕不再信你小子了!”
陳憲苦笑著搖了搖頭,伸手從懷裏摸出了一張紙,輕輕的放在桌上。
“早就知道你恐怕不會信我。”他揚了揚眉毛,指著桌麵上的那張薄薄的紙道:“喏,這是我竹竿巷宅子的房契,三進的宅子,現在少說也值個千八百兩。”
說完這話,陳憲的最大財產——他祖輩傳下來的房契,就像一張廢紙般,被隨便的向鳳娘的麵前一推:“押你這,若是明天不掙錢,宅子便歸你了……”
鳳娘下意識的接過了那張泛黃的房契,在仔細辨別不是偽作後,她抬起頭有些驚詫的盯著陳憲,張口呐呐的問道:“你便如此有信心?”
“因為我懂人心。”陳憲放下了茶盅,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