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宋金鳳
接下來一連幾日,陳憲晨間和言建父女二人登山閑敘,白天則泡在竹竿巷的老宅裏,木屑橫飛的製作著一些古怪的物件,每每當他回到環采樓的時候,天便已經黑透了。
這日晚上,陳憲擰了個布袋,鎖上院門,信步走出竹竿巷的老宅。
剛上了和合橋向南一拐,就聽見身後有密集的腳步聲,陳憲回頭一看,見幾個穿著紅色差衣的衙役,執著火把由北邊向南跑了過來。
帶隊的差役右手執著錚亮的鋼刀,左手舉著火把,警惕的打量了一眼陳憲後,開口問道:“有沒有見到一個黑衣匪人從此路過?”
“未曾瞧見!”陳憲搖了搖頭,轉身要走,卻又被官差叫住。
“等等!”差役用鋼刀挑了挑陳憲手中的布袋,布袋隨之發出木塊碰撞的啪嗒聲音,差役瞅了瞅陳憲說道:“這裏麵裝的是什麽?”
陳憲聳了聳肩,將布袋放下,敞開口子說道:“做的一些小玩意兒。”
差役隨手一摸,卻是個木頭削製而成的小球,便拋回了袋中:“近日城裏不太平,若是沒有要事,夜間不要隨意閑逛!”
他話音剛落,突然遠處有人喊道:“這裏有腳印!”
差役神色一緊,便一轉身,快步的向那邊跑去。
“不太平?看來是得搞兩把火銃之類的防身了。”陳憲揉了揉額頭,繼續往環采樓走去。
繞過人聲鼎沸的環采樓正門,陳憲從後門進了陸小釵的小院,剛一主廳,就見陸小釵和小籬主仆二人,正滿臉憂色的望著自己。
陸小釵容貌本就清秀婉約,此刻柳眉輕蹙,薄唇微抿,更惹人心疼。
“怎麽了?”陳憲隨手放下布袋,他即將大功告成,此刻心情大好,便笑嘻嘻的問道。
陸小釵卻沒有笑起來,而是怔怔的望著陳憲,憂心忡忡的說道:“陳郎,妾身聽聞城裏近日有歹人出沒,先後殺傷了好幾人,僅是昨天一夜之間便有三人死於非命!”
說完這話,她抿著嘴唇說:“陳郎每日裏披星戴月的,請萬萬當心呀!”
小籬也湊過來,緊張兮兮的壓低了聲音說:“聽跑堂的劉三九說,這歹人使一柄長劍獨來獨往,不僅劍法高超,而且還飛簷走壁以一敵十,厲害得緊呢!”
陳憲聯想到之前在路上見到的慌慌張張的官差,心頭暗道:這杭州城裏三步一橋五步一巷,若真是有心潛藏,憑現在官府的手段,還真是不好抓。至於飛簷走壁、以一敵十,那是劉三九評書聽多了吧……
他瞧著陸小釵主仆倆緊張兮兮的樣子,便調笑道:“放心好了,歹人一看我生的相貌堂堂,一身正氣,哪裏還敢朝我下手。”
“況且咱也不是吃素的,若是叫我遇上了,那便要讓他嚐嚐我陳行之的蓋世神功降龍十八掌的厲害——”說著,他擺了個詠春拳的起手姿勢,又用嘴“劈裏啪啦”的伴著奏揮出幾掌,洋洋得意道:“怎麽樣,我厲害吧!”
“撲哧。”陸小釵被他逗的莞爾一笑,緊接著卻又神色神色略微的緊張了起來,溫婉的勸說道:“陳郎,以後還是早些回來的好!”
陳憲踢了一腳扔在地上的布口袋,聳肩一笑道:“準備工作已經做的差不多了,接下來也不必成天泡在外麵了。”
說完這話,他突然想起了什麽,開口問道:“小釵,最近鳳娘莫不是不管我了?盯梢的那個小二許久都沒瞧見了。”
“嗯?”陸小釵杏眼微微一怔,疑惑道:“鳳娘派人盯梢?”
“唔。”陳憲聳了聳肩:“動作僵硬,傻了吧唧的,這還能看不出來!”
“陳郎不要介懷……”陸小釵歎了口氣:“鳳娘其實也是可憐之人。”
“哦?”陳憲撓了撓腦袋。
“鳳娘本名宋金鳳,她年輕時候在京城也是名妓……”陸小釵娓娓說道:“後來認識了一位趕考的書生,鳳娘為他散金造勢,並且向許多達官顯貴為他投遞了詩集文貼……”
當代陳世美呀!陳憲挑了挑眉毛,鄙夷道:“後來這位書生中了進士,當了官,卻對鳳娘始亂終棄。”
“陳郎怎會知道?“陸小釵杏眸閃過一絲疑惑,然後繼續說:“後來鳳娘心灰意冷之下,便回到杭州開了這環采樓……”
說到這裏,陸小釵便幽幽一歎:“她平日裏對我們很好的……”
第二天一大早,環采樓門前,劉三九攙著一名大腹便便的客人出了門去,又陪著笑臉將人送上了馬車。
他轉身打了個哈欠,就待回房間補個覺,卻驚詫的瞧見陳憲正搬了個碩大的門板,搖搖晃晃的朝門口挪來。
“陳公子,您這是幹什麽?”劉三九趕緊上去幫忙,二人合力將門板豎在了前門外的粉牆上。
“廣告牌啊!”陳憲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招呼道:“走,還有公示板,咱倆一塊去抬過來吧!”
劉三九雖然一頭霧水,但他們做跑堂的最是善於察言觀色,明顯能看出來最近鴇母鳳娘對陳憲的態度有所轉變,再加上陳憲寫的那首‘我是人間惆悵客’也讓他欽佩不已,更是拿著這篇詞在街頭吹過不少牛,此時自然願意出手幫忙。
二人將兩塊門板一左一右的豎好之後,又見陳憲找來碩大紅紙、漿糊,然後細致的刷了漿糊,將門板的一麵盡數用紅紙覆蓋了。
“陳公子……”劉三九撓了撓頭,此時已近年關,他下意識的以為陳憲是要為環采樓寫個楹聯,便小聲提出意見:“楹聯可不需要這麽大的地方,咱可以把紙給裁一半來……”
陳憲沒搭理他,抓起準備好的狼毫大筆,蘸了墨水便提筆書寫上了幾個大字:“特大喜訊!”
……
一個時辰後,劉三九慌神色驚慌的叩響了鳳娘的房門。
“鳳娘,不好了……”劉三九咽了口唾沫,神色緊張的說道:“陳公子,陳憲他發了瘋了!”
“怎麽發瘋了?”鳳娘正在描眉的手抖了下,畫出了一道直達鬢角的長線。
“他要給人發錢!”
“什麽東西?”鳳娘先是愣了愣,旋即匆匆的抬起手抹掉那道突兀的眉線,轉過頭來愕然連問:“要給人發錢?他哪來的錢?發誰的錢?”
“您,您還是自己去看看吧!”劉三九結結巴巴的說:“門口已經有好多路人圍觀了,您再不去製止的話,可就晚了!”
鳳娘匆忙披上外衣,慌慌張張的跟著劉三九衝下了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