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府學教授
陳憲哪願意搭理李佑乾這個醉鬼,他急著回去繼續自己的工作,便擺了擺手道:“實在有事。”
“既然陳公子卻有急事,那李公子又何必強人所難呢,且讓他去忙吧。”嫵媚女聲突然從樓上傳來,眾人抬頭望去,卻是這環采樓的鴇母宋金鳳。
李佑乾遙遙朝著鳳娘一揖首:“鳳娘,非我李佑乾強人所難,實在是因為行之被革了功名,許久未去書院,我等念及同窗之誼,想念的厲害啊。”
之前和李佑乾共坐一桌的一人也站起身來,附和說道:“諸位恐怕不知吧,我們這位同窗可是憑借著出眾的才華,博得了小釵姑娘的垂青。”
另一人則吃吃笑了:“今日行之莫不是怕了?”
陳憲繃著臉盯著李佑乾,許久後,他終於無奈的苦笑一聲:“行吧。”
二樓雅間,兩位男子相對而坐,雖是寒冬,二人卻將窗口敞開,在一名美婢的服侍下賞著窗外雪景對飲著。
東側一男子留著短須,濃眉星目,鼻梁高聳,雖然隻穿著一件淺色布襖,卻難掩身上的那種傲然的氣度,正是今日晨間剛和陳憲在紫陽山下見過一麵的言建。
西側則坐著一名五十歲上下身材有些發福的小老頭,他穿著錚亮的藍色緞麵長襖,此刻正滿臉堆笑的說:“一別已是三年有餘,若不是今次有事相詢,先生恐怕還不會見我吧?況且,今日若不是我極力相邀,你我怎有這再敘同窗之誼的機會呢?”
“範兄大謬,你現在身居一府教授,署理杭州府的府學,公務何其繁忙。我隻是丁憂在家的一介閑人,和朝堂已無瓜葛,如何能去叨擾範兄呢。”說到這裏,他瞥了一眼跪坐在一旁的美豔婢女,又道:“再者,敘同窗之誼又何須來此煙花水柳之地?徒增耗費爾。”
原來此人赫然是杭州府的府學大人,總署一府教務的教授範滎。
“此言差矣,朝堂上下誰不知道您深得聖眷,奪情複起隻是皇上一念之間……”說到這裏,突然樓下喧嘩聲傳了過來,打斷了範滎的感慨,他便皺了皺眉頭,吩咐在一旁服侍的婢女道:“去看看,樓下何事如此喧嘩。”
婢女聞言出了門去,不多時便回來了,小聲回稟:“有幾名秀才,似是準備作詞助興。”
“胡鬧!”範滎皺了皺眉,吩咐道:“你且下樓去,告之我在此待有貴客,讓他們速速散去,切勿喧嘩。”
“是!”婢女一垂首便要出去,哪知剛行到門口,言建卻笑著說:“不必,範兄莫是忘了,我等年輕之時也是如此飲酒作詩,幾個年輕人眼下隻是同二十年前的你我一般,這又有何不妥?”
說完,他徑自起身向門外的回廊走去,口中說道:“況且,空有雪景飲酒也略顯乏味,若是真能偶得一兩篇好詞,也是一大樂事。”
範滎愣了愣,急忙起身跟了過去,堆著笑臉附和道:“您說的是!”
“哦?”言建走到欄前探頭向下一看,先是一愣,旋即卻笑了起來,自語道:“行之小友,看來你我有緣啊!”
“小姐,小姐!”小籬慌慌張張的推開了門,一口氣跑到正在練琴的陸小釵身側。
“怎麽了小籬?”陸小釵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溫柔問道。
小籬喘勻了氣,卻依然磕磕巴巴的說:“有幾個書生,要給您作詞,還說要讓您選出一首最好的唱出來。”
“不唱。”陸小釵微微噘嘴:“不是說我抱恙在家,閉門謝客嗎!”
“可是陳公子他也被拉過去了!”
“陳郎回來了?”陸小釵臉上閃過一陣驚喜,自打今晨醒來就不見了陳憲的蹤影,雖然他昨日說過今天要出去忙上一整日,可陳郎畢竟是大病初愈,她心中還是有些擔憂。
“等等。”陸小釵突然愣了一下,愕然說:“陳郎也要給我作詞嗎?”
她和陳憲相識已有半年,陳憲自然是給他寫過些詩詞的,可那些詞……自己在屋中隨口唱唱便也罷了,如今他們要讓自己唱即興寫的詞,自己到底唱誰的呢?
若是選了陳郎的詞,自己被人取笑不識好歹還是小事,可若是傳了出去,陳郎恐怕會顏麵盡失呀。若是不選陳郎詞作的話,他一定會……
她一時間有些緊張,便披上棉服,慌慌張張的帶著小籬向前廳行去。
小二抬過來一方小桌放在大廳正中,又有跑堂擺上了筆墨紙硯。
李佑乾便毫不客氣的拍了拍陳憲的肩膀,打了個酒嗝說道:“子觀、牧端、行之,我等誰先來呀?”
這子觀和牧端二人分別名叫宋希,宋子觀、錢瑾,錢牧端,都是陳憲曾經在縣學裏的同窗,並且皆是小有名聲的才子。二人因為家中清貧,便常常和花錢大手大腳動輒送禮請客的李佑乾混在了一起。
宋希笑了笑:“今晚寫詞,既是因和行之偶然相聚而起,自然要由他先來。”
他心中知道李佑乾想讓陳憲當眾出糗的心思,此刻哪裏肯給陳憲留時間,當即便定下規矩說:“前幾日天降瑞雪,至今道邊、簷上尚有餘白,咱們就以眼下的雪景作詞一首如何?”
李佑乾一瞪眼,當即暗罵蠢貨,自己腹中的那首詞可不是應景兒的,但又轉念一想——在吟詩作賦上,自己本就比陳憲那個木頭疙瘩強得多,這次雖然不能靠著自己的腹稿一鳴驚人,但若能讓陳憲出個糗也是不錯的!
想到此節,他便率先朗聲道:“自當如此!”
錢瑾一見李佑乾都這麽說了,當然沒有意見,也附和道:“同意!”
“好吧!”陳憲聳了聳肩。
他信步走到了小桌前,然後便在眾目睽睽下伸了個頗為舒展的懶腰,伸懶腰抬頭之際,他驚奇的發現早晨剛見過麵的言建居然趴在二樓的欄杆上向自己看來,此刻二人目光交會,這老頭還衝著自己點頭一笑。
老言怎麽在這兒?難不成這廝跟蹤我?
等等……他旁邊的那個胖老頭,可不就是府學的教授範滎嗎?看來……老言也是個當官的啊。
“陳兄,需要讓我們等候多久?我腹中的詞,可是已經想好了啊!”宋希見陳憲憊賴的模樣,認為他在拖延時間,當即便開口催促道。
陳憲皺了皺眉,便收回了心神,俯身提起麵前的毛筆,心中暗自慶幸——記憶裏的陳行之,雖然詩才不行,但卻寫了一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