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身不由己的無奈

  王超扛著蛇皮袋子上火車返校上課了。


  周大春一邊賣包子，一邊把原來買的那三間在街邊的瓦屋，開始找人建房子了，她聽了劉智的建議，每層要盡可能的高，盡可能的寬，這樣雖然錢花的多點，但將來也可以出租做生意用，尤其是改革的春風已經走進了農村。


  劉智開學了，但他當班主任的班級的學費，還差三個學生的，他也不想要了，就這樣吧，獎金不要了。按照鄉教辦室和校長的說法，不交學費的學生，自然就沒有課本了，劉智也沒有辦法了。


  其實，劉智也想替學生交的。但他好像有什麽顧慮，就沒有交。


  在開學一周後，隻剩下極少數的學生，沒有書了。


  看著那些沒有書的學生，臉上充滿哀傷的空洞看著老師和黑板，劉智的心裏很難受。


  作為老師和學校都有自己的難處，實際收的學費，實際上包含著兩個部分，一部分是所謂的學費，就是學校的辦公經費，以及教師的部分工資；另一部分，就是書費和本子費了。


  在當時245元的學費中，隻要學生不交齊全部，是不可能獲得全部書籍的。因為，按照一個不成文的慣例，學生交的錢首先要扣除學費——110元，剩下的才是書費。


  杜真的弟弟——杜磊，在媽媽出走後，家裏陷入了悲傷和困境中。盡管杜磊的爸爸非常努力和辛苦地幹活，但在交過農業稅和其他的各種生活費用後，也隻交了170元，在扣除學費後，還剩下六十元，作為班主任的小吳老師，也隻是給了他兩本書。


  在上課的時候，杜磊總會莫名其妙地使勁兒地拍著桌子，教師隻要一批評他，他就帶著雙眼的淚水，也不流出來，恨恨地看著老師。


  最後，老師們沒有辦法了，隻好把杜磊交給了校長，校長又歎息著，把杜磊交給了劉智。


  杜磊歪斜著身子，耷拉著頭，滿臉的叛逆，看著劉智外麵的空地。


  “杜磊，你有啥書了？”劉智在自己的辦公桌坐下來，不經意地問著。


  “《植物》，還要《勞動實踐》！”杜磊晃著頭，也不回頭，就傳來了一句話。


  聽到這話，劉智歎息了一下，自言自語到：“唉，幹啥呀，都是！”他站起來，走到杜磊的身邊，“你等著我啊，別亂跑啊，我一會兒，就回來！”


  劉智直接去了後勤處，找到了負責發書的段會計，“老段啊，還有書嗎？嘿嘿嘿。”


  老段會計戴著一個厚厚的眼鏡片，放在鼻尖上，抬起眼皮看著劉智，“校長啊，有什麽指示嗎？”


  劉智看著地上發剩的教材，“段會計，這樣吧，初二年級的書，除了《植物》和《勞動實踐》外，其他的，給我找齊，算算多少錢，我現在就給你！”他說著就開始蹲在地上找了。


  老段會計噗嗤笑了一下，“我理解你，又開始慈悲了，你自己找吧，找好後，算算，該多少錢，就收多少錢，一塊兩塊的，我可以給你省，多了不行，畢竟校長盯著呢，學校也不想賠錢，嘿嘿嘿。”他一邊啪啪啪地打著算盤，一邊微笑著說。


  找好後，老段會計算了一下，“劉校長，65，沒有辦法讓錢了，不然，我自己就要賠錢了，嘿嘿嘿。”


  劉智笑了，“嘿嘿嘿，我吧，馬上啊，是吧，口袋裏，看看啊，你呀，是吧，我呢，肯定啊，不會讓你賠錢，我呢，是吧，咱們呀，都是啊，農村長大的，知道吧，難，唉，是吧，你看啊，我這，五塊，十塊，十五，三十五，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嘿嘿嘿，我再掏掏，這個口袋啊，嘿嘿嘿，五十一，五十三，五十五，六十，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二塊五，六十二塊七······”他笑著掏了左邊的口袋，掏右邊的口袋。


  老段會計笑了，“行啦，走吧，就這樣吧，嘿嘿嘿。”


  劉智高興了，“段會計啊，我給你說，將來我一定請你吃飯，哈哈哈。”他說著非常開心笑著。


  老段不打算盤了，拿掉眼鏡，放在桌子上，依著椅子笑著看著他，“哎呀，劉校長，繼續裝啊，你呀我呀的，哈哈哈哈，找張報紙包上點，抓緊給學生送去吧，嘿嘿嘿。”他笑著指點著劉智說。


  當劉智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卻發現杜磊不在了，嚇壞了，急忙走到校長室，“校長啊，看見杜磊了嗎？”


  許校長放下手中的筆，看著劉智，當他想說話的時候，王主任說話了，“好像去寢室了，你去看看吧，走的時候，是哭著的！”


  劉智急忙跑到寢室裏，離很遠的時候，就聽到一個非常痛苦的哭聲。


  杜磊蹲在宿舍的牆角的地上，蜷縮著，抱著雙腿，頭依著牆角，仰著頭，大聲地嚎哭著。


  劉智蹲下去，給杜磊擦了眼淚，“走吧，書齊了，好好學習吧，老師知道你心裏苦，與其一直沉浸在痛苦中，不如投入到學習中，爭取通過學習，去改變人生吧！”他說著，就拽起來杜磊，給他打著身上的泥土。


  到了辦公室後，劉智把用報紙包著的書，放在杜磊的手裏，“都齊了，我能做的，都會盡力，但學習還要靠你自己，去吧，努力吧，有困難，再來找我！”


  在接到書的一刻，眼睛裏夾著淚花的杜磊，臉上是充滿笑意的，眼神是充滿希望的，他笑著就抱著書就跑了，劉智看著他冒著塵煙的身影，笑了，又偷偷地摸了一下自己上衣的內衣口袋裏，輕輕地掏出了一遝錢，露出了一個角，笑了一下，又塞進去了，自己再用手拍一下，得意地又笑了一下。


  在他繼續寫備課的時候，杜磊又跑著進來了，抱著那些書，笑著對著劉智鞠了一躬，“劉老師，謝謝你，我將來會報答你的！”


  他在劉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又跑了，又留下了一縷塵煙。


  在這一瞬間，劉智哭了，劇烈地抽泣著，他不知道自己為啥要流淚，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流淚，不知道是為誰流眼淚，反正，就想哭！

  他坐在椅子上，往後仰著，頭也仰著，閉著眼睛，任憑淚水，衝刷著臉頰。


  他清晰地聽到有人進來了，走到了他的跟前，他無法控製自己，也沒有睜眼，在沉默了將近一分鍾的時間，劉智一直在流淚，一直在抽泣，那人沒有說話，也輕輕地走了，並順手關上了劉智辦公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