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夕就是乘著這股子喜悅,輕身掠進了梅妃宮中。
南宮瑾有他的事情需要忙,早上依然是一早就去上早朝了,一般不到晚上是不會回來的。
她現在的時間很多。
尋找到雙龍玉佩的意義,梅妃現在是一條主要的線。
在這之前,南宮瑾因為一連串的事情下來根本沒有告訴雲夕東方靖還活著的事實,雖然他也不能確定柳無相的話是否真的能百分之百相信。
要告訴也是到後麵去了,暫且不提。
卻說進了梅妃的宮中,雲夕著實沒有想過梅妃生前光華萬丈的貴妃宮,不過是短短半月,竟已經殘破到了如此地步。
雕梁畫柱外麵都是好好的,但是一進門便可看見裏麵的光景。
沒有一塊完整的,隻能這麽說。
好像土匪掠過一般,地上生出的細碎雜草、花瓶半路摔碎再也沒有帶走價值的碎片、偶然掉在地上的根本不值錢的串珠……
所有的雜亂當中,唯獨沒有一件是值錢的東西。
你生前,能庇護一方人,人敬你,供你。
你死後,無能再養一方人,人欺你,怨你。
這便是世道,這便是人心。
雲夕忍不住心酸,若是有朝一日,會不會自己也是此等景象?
這滿院子的梅花,因為快過了時節,也相繼的凋謝。
這都像是梅妃的一聲,過了這時間,便再沒有這殊榮。
甚至連性命也沒有了。
雲夕正在戚戚,宮廷深處,突然傳來簫聲。
未從落初文學開口,入耳便已經是戚戚然的悲愴,吹簫的人好像恨不能放下心中的悲憤,顯得鬱結。
雲夕一怔,閃著水光的眼眸轉而看向遠處的梅林。
梅妃的宮中,不隻是庭院生了繁茂的梅花,後庭深處的花園假山旁,皆種滿了寒雪中的驕傲,血紅色的梅。
這吹簫的人?雲夕醒過神來簫聲還未停,經過山水的傳播,又漸漸多了幾重纏綿味道。
雲夕眼中的驚訝不去,為這簫聲當中的纏綿。
這剛死去母親的男子,是否會因為接不住接二連三的噩耗,而出什麽事呢?
在這一代人的手中,始終是南宮瑾與她對不住南宮澈了。
他們是親兄弟,卻因為上一代的恩怨,深厚的感情慢慢也再沒有剩下什麽。
更或許,南宮澈正在密謀著一段南宮辰的舊路吧。
南宮澈那樣的人,純白、清澈。
在雲夕眼中,最不屬於戰爭,不屬於世俗的男人,就應該是南宮澈這樣的吧。
或者說就是南宮澈。
簫聲似乎因為想留住一個人,從始至終就沒有停頓過,除了必要的換氣。
雲夕輕輕歎息了一聲,不曉得南宮澈為什麽在這個時候進了梅妃的宮中,但她已經不能再上前去。
如閑雲野鶴的男人,最終不是她的歸宿,她應該送他走,離開她遠遠的,彼此再也不要相見罷。
提步離開,眼底甚至沒有一絲猶豫。
簫聲戛然而止,雲夕離開的背影一僵。
身後有衣袂破風的聲音傳來。
雲夕沒有回頭,向前的身影一直堅定。
身後的人可以看見她那麽堅定的出了梅妃的宮殿,看著她走向了宮闈群建築中,最耀眼的宮殿。
那是她的家嗬……
雲夕曾經說過,她期待有一個家的感覺,她沒有經曆過,更覺得好奇,才更會期盼。
而身後的男人,沒有人問過他是否也願意給她一個家。
給她一個她喜歡的家。
她要是喜歡的話,什麽他都能做到,都不在意。
為了她,入了塵世又怎樣。
但是,她會愛他媽?
濃黑的眉毛深深蹙起,漆黑的眼睛帶上了重重的鬱色,望著那道明豔的黃色,直至消失。
一下午都心神不寧,腦海中始終在回蕩著那抹簫聲。
吹簫的人,不知為何停住了追逐的腳步,她還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追隨她到很遠,但是卻再也沒有追上來。
他想通了嗎?她不知道。
南宮瑾照例回來得晚。
南宮軒也不是日.日在她這裏吃飯,隻剩下她一個人的晚餐,吃起來孤單的味道濃厚。
這幾日原本是最值得高興的時候,舉國歡騰,她愛的男人站在了全族人的首領的位置上。
但不知道為什麽日子越往後過,她心中越是不安定,總覺得還有什麽事情是應該發生而還沒有發生的。
到底會是什麽事呢?
天氣在雲夕的煩躁中終於不再是晴空萬裏無雲,取而代之的是漫長的大雨。
這大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也沒有停下來。
雲夕端了祛濕的薑湯往禦書房,看著南宮瑾喝得一滴不剩才收起了碗作罷。
那邊從小不喜歡薑湯味道的南宮瑾差點沒有抓狂,但是麵前的女人功夫在與日俱增,雖然麵對他至少還有一個銀河的距離要走,但是心上卻沒有絲毫大意。
此刻苦著臉的樣子跟一國之君,坐在朝堂上的端莊樣子是天差地別,差點沒有上前抱住雲夕撒嬌。
雲夕嫌棄的看了他一眼,丟了一個白眼給他轉而把手邊的托盤給了侍女,自己朝堂下而去。
“這就走了?”南宮瑾好似不舍得,先前難受的樣子也沒有了,隻是嬉皮笑臉問雲夕。
“嗯。”冰冷的一個字的標準答發,乃是雲夕多年不變的腔聲。
南宮瑾暗喜,雲夕的身影雖然已經快出了禦書房大門,他卻還是在後麵喊道:“晚上等我用膳。”
雲夕不置可否,單薄的身姿已經出了禦膳房,拐了個彎轉上了回去的小道。
這一路上因為墊了青石板,雨水的濕潤才沒有沾上雲夕的衣裙,但她還是小心翼翼,盡量提著裙擺,不讓層層疊疊的紗裙掃去了地上。
但顧得了腳上,身上卻因為伸過來的樹枝花簇,狠狠的沾濕了大片大片的衣裳。
又是一支因為大雨橫在路上的樹枝,雲夕雙手沒有空著,便出聲叫身後的宮女。
“還不快點替我折了去了。”
話音未落,一直修長的手很快將樹枝從雲夕麵前繞開。
樹枝是繞開了沒錯,但是這手臂怎的如此不像是女人的手臂,衣服也不是宮裝。
詫異的回頭,身後的人下一秒鍾就讓她急急的推開了三五米的距離。
“澈,你什麽時候來的?”雲夕一時間尷尬得很,前兩天她跑得太快,不曉得現在人家會不會追究。
南宮澈臉上淡淡的笑容此時因為經曆了母親的死沾上了憂鬱悲傷地味道,看在雲夕眼中倒像是苦笑了。
“來了有一會兒時間了,看見你在這邊走得辛苦。”南宮澈的嗓音依然溫柔有餘,聽在雲夕耳中很像是回去了那些時間。
那時候的他們,天真爛漫都不足以形容,雖然身負重任,但畢竟不像現在隔了這麽遠。
殺母之仇呀!雲夕眉頭輕輕蹙起。
繽紛的小雨在雲夕出來之前就已經停下了,這會兒兩個人站在花園小徑上,周圍沒有來往的宮女太監,但是自己卻都著急起來。
雲夕的臉色不是很好,眼神也沒有直接落在南宮澈身上。
知道南宮瑾是個大醋壇子,她沒有想惹怒他的意思,何況南宮澈的性子單純,她也不想再傷害他了。
從前的那些不得已,不曉得現在她有多悔恨。
“去他那裏了?”男人好像是在問雲夕,又好像是歎息,聲音不大,暗暗的響在這剛下過雨的小道上,清幽,卻叫人還是沉重。
雲夕點點頭,欲言又止。
……
“雲夕,你願意……你願意跟我走嗎?”
突然攔在了雲夕的前方,男人的身軀微微起伏,綿長急促的呼吸聲雲夕可以聽得清清楚楚而不需要半分功力。
雲夕錯愕的把視線盯在男人臉上,仿佛不可置信。
“你知道,我對你,不比南宮瑾對你差!”男人又說道。
他對她,是不比南宮瑾的差。
但南宮瑾跟雲夕有一樣的追求,兩個人惺惺相惜。
跟南宮澈不一樣,他的心在她身上,她的心卻早遺落在遠方,那段去杭州的路上,那段剛來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南宮瑾給予的溫暖。
雲夕麵上的表情開始不自然,也不看南宮澈,最後一點勇氣都在流失,至於這究竟是為了什麽,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雲夕,不要逃避我好不好?”南宮澈英俊的臉龐上充滿了懇切的味道,祈求雲夕能給他一個答複,讓他覺得有理由重新歡笑。
就像雲夕已然成為他人生當中的一顆重要的救命稻草,沒了雲夕,他活下去的希望和動力都沒有了。
“澈……”雲夕終於吐出了一個字,拉著裙擺的手鬆了下來,身後的宮女因為手上端著托盤,根本不能接住雲夕的裙擺。
那細散的紗裙,落在地上的水痕當中,很快沾濕了大片,混在整體感覺上雖然看不太出來,如雲夕這樣挑剔的人,一定是極重要的。
宮女擔憂的看了一眼雲夕的裙擺,任命的任由它拖在地上,大不了回去被罵上一頓吧。
所有人都知道平時皇後性子柔和,不會與她們斤斤計較就是。
雲夕的身子輕輕顫抖了一下,卻很快得到了南宮澈的注意,看進她眸子裏麵的光線都帶著強烈的光芒。
“雲夕,說你跟我走吧,我會給你一輩子的幸福。”
雲夕終於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將心中一開始粘膩的東西狠狠揭開,直到心情看見了露天的花園。
花草被打擊得徹底,但是雨一停,又有數不清的花枝樹葉,輕輕的探起了腦袋。
雲夕很徹底的搖頭,在南宮澈越發沉澱的心裏。
他的失望,像一個巨大的口袋,撕破了一個口子,裏麵就像是一個黑洞,不停的要將他整個人都要吸進去。
臉上說不清是悲傷還是絕望更或者是其他什麽情緒。
雲夕鼓起勇氣直視南宮澈,看著這昔日待她那麽好的男人。
隻是很可惜,最終還是不能跟他走。
“澈,你聽我說,你能找到一個比我更適合你的女人。”除了這句話,雲夕一時之間也找不到更好的話語要跟南宮澈解釋。
她無助的眸子還在看著他,如他一樣,不過她的眼神裏麵充斥著滿滿的訣別。
便是一生一世再也不相見,她選擇的人,依然是南宮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