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7章 楊尚宮的憂愁

  在陳裨、牛默率班劍侍衛隨從下，劉義符騎著產自河西的純色大黑馬“蒼虎”一路回蓬萊殿，老遠就看到宮門口處兩名女史在望風般翹首以盼，見他回來立即轉身跑進了宮門，去稟告楊尚宮了。


  劉義符啞然失笑，一躍下地，將戰馬交給牛默照料，越過宮前廣場步上台階，進了宮門就見楊尚宮帶著幾名女官迎了出來，滿麵欣喜的笑容飽含深意，疊手身側盈盈一福。


  楊尚宮叫楊桃，二十六七歲年紀，穿著素白曲裾長裙的高挑身段妖嬈多姿，頭頂烏黑的扁圓燕尾鬟上，交叉點綴著兩支帶藍色花鈿的金步搖，行禮時那垂下的翠綠珠子晃動不已，引入注目。


  也不知是不是出身弘農楊氏，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叫楊桃，原本在西六宮光興供殿當差，內官監令曹娘子到京後，見西六宮有很多女官多餘無所事事，便調了一百多人出來，楊桃便是其中之一。


  因博聞識記，頗有些才學，處事精明幹練，熟知宮內禮儀規距，被曹娘子看中任命為尚宮局令，正五品上，這可是內官監下六尚局之首，掌導引中宮，凡宮內諸司文書出入都要經她之手核驗用印，是內官監下最重要的職事。


  “妾身恭迎大家回宮，敢問是先用膳還是先沐浴更衣”


  楊桃一開口，那嗓音如出穀黃鶯般柔和婉轉悅耳，引得劉義符不禁多看了她幾眼，時世因玄學的影響，無論是已嫁婦人，還是未出閣的女郎，都好追求素雅之美，弄出各種妝容和發型並不忌諱被人欣賞，也不禁夜間出行，時常相邀出遊，哪怕夜遊街市遇上相識的男子，也毫不避忌地出入酒肆相談飲宴。


  在京城宮內，別的宮婦女官們喜歡把雙眉修得短薄，並描以金色眼影，眉間貼上金色花黃，而臉麵打上厚厚的粉底，抹以濃濃的胭脂，唇脂也抹以赤紅，謂之金花胭脂妝。還有貼紅色梅花形花黃、新月形花黃等，謂之白雪梅花妝、柳梢新月妝，還有暈紅妝、麵靨妝、額黃妝，可謂是爭奇鬥豔。


  因劉義符不喜這種花裏花俏，宮人們近來都淡妝素容，而楊桃卻不一樣，她似乎一直是淡妝，光潔而寬的額頭下，兩道彎彎的眉修描得黛青色細長，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微彎的弧度很大，可眼眸卻格外的明亮，鼻冀極淡的紋綻開，人中顯得寬而短，上唇薄而下唇略厚一些，微露的牙也是寬而白，並不細碎。


  她整個人的容貌和外露的氣質都顯得與精明不搭邊，反顯得寬和溫順，個性不太要強的樣子，事實也如此，她在宮內女官中的人緣居然是極好的，隻是曾有一些宦官們心慕其姿容，鬧出不少矛盾，不過也幸虧是在西六宮聽用。


  這些事，劉義符都是聽曹娘了說的，後宮女官們的事他並不會關注，見楊桃一臉開心地笑著詢問起居事，劉義符也就淡然回道：“當然是先進膳，朕可是餓壞了”


  “好嘞大家請隨妾身來”


  楊桃兩手攏在腹間，在前邁著小碎步走得很快，劉義符大步跟到後殿，楊桃替他褪下外袍，挽在小臂上飛快退出去，不一會兒轉回來時，身後已跟著六名女史端著托盤，奉上餐具和膳食湯飲，一一置於小方案上。


  有加冰塊漂著幾粒紅色枸杞的蓮子湯以荷葉狀琉璃小碗盛放，一盤加了綠色茱萸葉的蒸魚，一盤來自北魏的草原小肥羊脯，一盤切成條狀加了許多香料蒸熟的昆侖紫瓜，還有削皮切成段狀，中空灌以肉末的胡瓜，另加一琉璃盆的蓮藕羊湯。


  劉義符拿起銀箸，先端起冰鎮的蓮子湯幾口就喝光，頓感暑意盡去，接過楊桃盛得半滿的一碗稻米飯，拿起銀箸就大口扒拉扒拉，吃完遞出空碗時，楊桃抿嘴輕笑。


  “是妾身親自下廚做的，尚食局的人以為妾身要搶她們的職事，還不太高興呢”


  細碎的事，劉義符不太感興趣，繼續埋頭風卷殘雲，隨口應道：“嗬嗯確實美味，好吃”


  可楊桃並不太在意劉義符是不是在聽，她似乎就是單純地想要傾訴或分享一細自身的小事，或是確有些煩惱憂愁的事，於是眉眼低垂地跪坐在一旁織毯上，繼續細聲細氣地說。


  “有些事妾身本不好說，怕惹大家生氣，可又不得不提，妾身在宮外的夫郎原在羽林監，景平元年即隨蕭思話將軍出征陣亡，遺下一對兒女，大兒八歲，小女六歲，妾身也沒時間照看，今年初差點被人拐賣，妾身在宮內尋人借了六十緡錢，托東府賊曹花了一個多月才在京口找回，所以妾身想將他們接進宮內來帶著，免得沒個親族又走失了。”


  劉義符一邊大口吃飯，其實一邊是耐著心聽到了的，感觀不錯的人，哪下是地位卑下的人，劉義符也願意多一些耐心，這便停下手裏的銀箸，轉頭意味深長地看著楊桃，默然半晌才開口。


  “你這要求並不過份，合情合理，但你要問過皇後才行，可明白”


  “嗚嗚妾身哪還敢問皇後娘娘可是妾身這樣算什麽”楊桃說著，眼睛一陣發紅就嚶嚶嚶地低聲啜泣起來，似是又怕惹人嫌惡，趕緊取出手絹擦擦了眼角，臉麵埋進抬起的衣袖之後。


  “嘿嘿咱們過自己的小日子不也挺好”劉義符居然沒心沒肺地笑出聲來。


  一個正五品女官，無親無故，她哪有資格當麵提這些事，說起來要怪自己。前些時日有一次晚間，劉義符在景陽閣南書房批閱編修的刑典到很晚，讓陳裨回宮請了宵夜來自斟自飲，不想酒喝多了點，恰逢楊桃路過，劉義符誤以為是唐靈妃，加上夜色朦朧不清，兩人身個的確很相似，劉義符隨口召他進來服侍，一看頗有傾城之容，幹脆就扛到寢殿寵幸啦。


  隨後，劉義符食髓知味，楊桃又是久曠之身，這一來二去不久就被細心的曹娘子察覺，找內侍監內起居舍人一查問得到證實，但她自是不會壞劉義符好事，反倒有意成全，劉義符到上林苑行宮避暑前，曹娘子竟特意安排了楊桃隨行。


  “內侍監的人都知道了，看妾身的眼神像看賊人一樣，妾身不想偷偷摸摸的”楊桃滿是委屈地低聲嘟嚷。


  劉義符沒好氣道：“偷什麽偷那晚你不也沒拒絕還那麽大聲音，寢宮外值夜的小豎估計都聽到了。”


  “啊這”楊桃一下瞪大了眼睛，又羞又惱，臊得滿臉通紅，慌不迭地舉起衣袖遮麵，口裏怨道：“可妾身哪敢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