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8章 暴露戰略意圖(月底求訂閱)
太極西殿景陽閣南書房內,劉義符一身燕居便服,頭戴束髻小冠,端坐於條案後,手握一卷封皮有“大魏國書”四個字的文書,低頭看著條案上展開的另一份章奏,這是王仲德卸任前所上,對魏使來訪之目的持讚成之見。
謝述、杜祗、胡藩三人是同行往彭城赴任,徐州並兗州後,州牧、刺史二府仍駐彭城,都督府則駐魯郡瑕丘,那裏距北魏滑台、碻磝兩處黃河津口要塞都非常近,已經很接近前線了。
三位新的封疆大吏到任前,王仲德顯然也意識到自己將被貶,但他隻要一日沒離任,就還是都督四州諸軍事,未等朝廷決策先放魏使入境也在權限內,而且魏使的到來,也讓劉義符很難拒絕。
有崔浩這種熟悉南方事務的人輔佐,拓拔燾也可謂是賊精,其去年五路北伐,柔然雖提前遠遁,但還是遺下很多部族及相當的兵力斷後。魏國各部大人繳獲甚豐,所以主要目的還是再洽談互市。原本荊州與建康並立,北魏有另外的交易選擇,所以與荊州關係鬧僵關停,可如今就沒得選。
有鑒如此,北魏一方舊事重提,對去年荊州中府承諾的二十萬糧食互市要求繼續進行,為表誠意,對襄城太守庾邑接收糧食卻不付給牛馬,反將使者驅逐一事表達謙意,並給付三倍賠償,這次派使南下就已經帶到了彭城,隻等與其他貨物一起交割。
這還是前提,最重要的是,北魏提交了一個巨大的訂單,計劃官方互市絲綢絹帛一百萬匹、瓷器五萬件、茶葉五千斤,糖一千斛,還有其他各種雜貨,總值達到恐怖的四百萬緡。
因近年戰事頻發,市場物價普遍有所上漲,最次等的絲帛原價八百錢,現價要九百錢一匹;素絹兩千四百錢一匹;精絹更是漲到三千一百錢一匹。
僅是這一批絲絹就值兩百萬緡,瓷器按最小物件酒盞、酒杯來算,一套大約一千四百錢,茶糖在北方價格簡直快比得上黃金了,這絕對大賺啊。
北魏用以交換的主要是牛羊、驢騾、馱馬,普通戰馬居然也有,隻是劉義符有些想不明白,北魏對絲帛的需求量為何突然一下變得如此之大。
要知道往年的交易量一般不過二三十萬匹,北魏境內也是出產布匹的,一般多是葛麻布、細麻布,沒有絲綢,這翻了三倍不止,那隻有一個可能,北魏找到了另外的買家,在做中間商。
而北燕、高句麗這種小國是吃不下的,西北三國的使者則已經到了荊州,那北魏的交易對象就隻剩下遙遠的西域河中大國悅般。
悅般國是一個雜合的遊牧部族構成,其位處龜茲、烏孫國之北,夷播海之南,橫跨天山東西,最東部地區延伸到了高昌,與北涼、柔然搭界。
據說其汗族主支是北匈奴殘存的一個部族嚈噠人,後征服了亡國後四分五裂到處流徙的貴霜人、粟特人,占據西域北部阻止了柔然的擴張。
因而北魏與悅般互有往來,甚至約定共擊柔然,隻是此時的悅般國已由盛轉衰,內亂不止,貴霜貴族的公國與粟特人時常叛亂,極大地牽扯了悅般的軍力,北魏對柔然隻能獨自抗擊。
想明白北方與西北的局勢,劉義符心中有數了,當即召來張維,說明自己的猜測,由其與商部侍郎上官淳之、少府卿申恬三人一起負責接待魏使,並盡可能地在貨物現有市價上提高兩成,讓魏使砍價,從而好加以打聽,證實猜測是否屬實。
隔天朝會上,劉義符當廷正式接見了魏使步堆、胡覲,口頭上接受了魏使的互市請求,但對細節條款是隻字不提,由申恬、張維、上官淳之三人與他們詳談。
於是早朝後,胡覲、步堆緊跟著申恬一路到大司馬門外的少府衙署,魏使表現得很急切,據說昨日還為此拜訪了王敬弘、殷穆,想要請二人幫忙促成,但王、殷二人現在低調得很,哪敢就此事向宮內進言,轉眼就知會了一聲,因此申恬表現得不冷不熱,這讓胡覲越發地著急。
進了視事官房,胡覲一落座便直接開口道:“因我朝新君自登基三年來,連年討伐柔然,國力大損,民生凋弊,急需休養生息,是以對這次商談互市非常有誠意,而貴國因逆臣亂國,以致內戰,想必也有蓄養國力之意,那麽互通有無豈非善事”
“貴使所言雖是正理,然則也正因此,我朝太倉存糧亦是不足,禁軍要重編,州郡亦要改製,除了糧食交易,其他都可以談,這是朝中諸公共識,希望胡仆射能理解。”
“申少府這是何意”胡覲聽得臉色一黑,大為不悅道:“舊年與荊州中府之事,我朝已主動三倍賠償,這與我朝八公,可是從未有過之事,莫非貴國諸公還不滿意”
申恬微笑,不以為然地看了胡覲一眼,那不過是兩千石糧的三倍一千八百緡錢而已,換成牛馬也不過三四百頭,還不到一郡半年的賦稅,也他娘的好意思說三倍賠償
申恬雖沒說出來打臉,胡覲卻也是心知肚明,但求人家做生意就是這樣,北魏國界處於四麵包圍之中,雖有海岸線,北方人與胡族都不擅長於水性,並沒有水師,海岸邊的小漁村頂多有一些大、小漁船,不似南朝有水師之利,產出的貨物想賣到哪裏就能賣到哪裏,而華美的絲綢,更是南方壟斷,北魏沒得選。
“這樣吧申少府有什麽條件,但請直言,可好”
“如果貴國一定將舊年糧食之約再續,可以賣出五萬石,絕不能再多”申恬說得斬釘截鐵,又道:“且絲綢、瓷器、茶糖價格在市價基礎上浮三成,胡仆射可以去南市了解一下物價,如何”
“不不不這絕無可能”胡覲連連擺手,滿臉驚奇,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惱怒道:“難道申少府以為我朝君臣昏聵,還是國小兵弱,可肆意敲詐不成貴國官府與民間所產絲綢,最終總是要賣出,莫非就此視我朝如仇寇,刻意加價以欺之”
“嗬嗬並無此意貴我兩國既是互利互惠,總要兩無欺詐,心懷坦誠,可胡仆射這次來使,所需貨物之巨,實前所未有,我朝要一次備辦如此數量的貨物也非常為難,如果胡仆射繼續遮遮掩掩,不肯坦言貨物將轉手的去處,那我朝就隻能禮送歸國了。”
“啊這”胡覲大吃一驚,似是沒想到申恬竟然猜出了什麽,頓時頗感為難地轉頭看向步堆,兩人互打眼色,好一陣無聲交流。
步堆若無若事地拱了拱手道,開口否認道:“看來是申少府心生疑慮,但這批絲綢確實是我朝急需,實為我朝邊塞各部大人欲以去年繳獲互市,以賞賜撫養部民,而朝廷也要以此賞功,多餘的才會考慮轉賣一些與燕、夏二國,絕無轉手他國之意,更何況即是轉手,亦無傷貴、我兩之誼,不是麽”
“哈哈果真如此麽”申恬大笑起來,故意佯為揭穿,實為試探道:“去年我中府使者龐法起使平城,卻偶遇西域悅般國商人,所獲不少秘聞,貴國若來朝互市絲綢轉手西域,想必這利潤高出不少吧”
“市井商人之言,想必申少府不會當真,此事涉及貴我兩方,卻無關他國,某且問申少府,這筆生意可還能做得來”
步堆畢竟是鮮卑武人,沒什麽耐心,說到這裏,語氣已經頗為強硬,大有一言不合便拂袖走人的架勢,但申恬卻不想將此事談崩了,與北魏互市對朝廷也有大利,不過試探到這一步已經足以確定,北魏國內的戰略意圖已經暴露。
很簡單,北魏需要籠絡悅般來牽製柔然,使其無法全力南下,北魏就可以從容向南或向西用兵,而對於南朝來說這卻是兩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