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1章 溯江東進
建康城西南,瀆六橋下的護城河與秦淮河交匯流入長江,此處西北,西籬門外有石頭城,內有西州城,如今皆屯有重兵,以備出征。
橋南河叉口處有成排的邊淮列肆,東麵臨近朱雀大街有鹽市、西口市,正南有市署、草市,使得這一帶商鋪林立,非常繁華,其間有一家經營巾帽、鞋襪、腰帶、簪珥首飾的吳氏衣飾店,占地十餘畝,前後三進,左右五列,倚河臨街的前進有三層高樓。
二月初一朔日大朝,次日即是朝廷禁軍出征的日子,一大早,賀安平就起來了,登上店鋪後院牆外的角樓上,居高臨下遙望秦淮河上如長龍般的船隊滿載著禁軍士兵,往石頭津碼頭集結,城內的那位偽主也會在那裏舉行誓師,據說不打算親征。
這就讓賀安平無法回江夏複命,他得啟動下一步的計劃,直等到上午巳時,約莫禮儀結束,參與的官員們散去回衙,賀安平久等的人總算乘普通車駕來了。
後院門處,揚州兵聲曹校尉吳逢走前引路,後麵跟著一老一壯的兩人作一般士人裝扮,頭戴黑介幘,身著青色寬袖長袍,聳拉著臉顯得有些不高興。
左邊一人中等身材,年過五旬卻無甚老態,蓄著長長的三縷黑須,臉麵微黑,雙眉筆挺,目光銳利,帶著一種武人的銳氣。另一人不到四十歲,身形高大,膚色微白,寬額方臉,上唇蓄著兩撇短須,步伐之間落腳沉重有力,看上去也是一名武將。
“道序將軍弘先將軍別來無恙乎”賀安平立於牆頭躬身行禮,又道:“請恕行止不便,有失遠迎,快請上來吧”
“嗬卻在此等地方約見”年老者正是胡藩,字道序,聽賀安平一說麵露些許不悅之色,微微拱手還禮,毫不客氣道:“賀將軍須知,若非有位尊者遞名刺相請,胡某是不趟這渾水的。”
“罷了既來之無須多言,也許是福不是禍呢。”年壯者正是沈慶之,見此連忙勸說。
胡藩祖籍徐州宿遷,後遷江州豫章,早年追隨過桓玄,後隨先帝征討南燕、盧循、劉毅、司馬休之,並參與北伐關中之戰。景平元年,胡藩因宿衛宮內東府,擅開邊門被疑為不軌,遭革職免官,至劉義隆迎立,欲征為建武將軍,胡藩見形勢不妙,告病未就任。
而沈慶之早年受趙倫之賞識,被任為寧遠中兵參軍,輔佐趙伯符鎮竟陵,至永初二年調為殿中員外將軍,景平二年丁母憂去職,理當守孝三年,日期未滿是以還沒起複。
不過有臨川王劉義慶相召,仲兄沈敞之勤王效命於荊州,嫡女又納為貴妃,基於這層關係,沈慶之也就同意了劉義慶之請,並助其說服胡藩一起來見,因為劉義慶身份敏感,一向深居簡出,僅奉行公事,並不好露麵。
三人一起登上院牆,步入角樓,裏間布置比較簡陋,隻有角落處的紅泥小爐正有熱氣嫋嫋,茶水已煮好了。賀安平上前取過茶壺,給幾人各上了一盞。
“三位將軍有事且暢談,某就失陪了。”吳逢是趙伯符親衛牙將吳階之弟,原是募士營幢主,後被遣歸建康主掌揚州兵聲曹。
賀安平揮了揮手,示意將門帶上,角樓的窗口很小,裏麵的光線一下就有些暗了。
“眼下大戰一觸即發,正偽之爭也該有個結果了,然善後諸事千頭萬緒,賀某擔以此任,深感獨木難支,還請二位將軍傾力相助,無論成敗,你我都算不上大罪,當年仕桓玄者,先帝尚且能不計前嫌,而今還不是外敵,二位將軍以為然否”
胡藩捧著茶盞抿了一口,沉吟片刻將之放於小案上,微微歎了口氣道:“若於瓦官寺這般行事,賀將軍就不必請胡某了。”
“這道序將軍當知建安侯遇害虛實,更別提去年除夕荊州行宮外的謀刺事件,能手刃此蠢蟲,賀某並不以為是什麽壞事。”
“據某所知,臨川王與沈弘先皆無兵權,更無甚私兵,恐怕幫不上什麽忙,賀將軍想讓我們做什麽”
賀安平笑了笑道:“無他爾,保證皇城安全,以免發生巷戰失火,以二位將軍的威望,做到這一點並不難,不是麽”
“你說得輕巧,還不是想以我等為前驅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有些事即是上位所命,你也最好另找他人,某還想留一份清白”
畢竟是老將了,要做什麽都心知肚明。賀安平無奈,轉頭看向沈慶之。
“把住後路鎮守雞籠山下的是領軍錄事、谘議參軍、新進遊擊將軍顏師伯,副將為殿中將軍、射聲校尉王玄謨,麾下有兵五千餘、水師戰船二十餘條,此二人都曾為謝晦麾下,顏師伯更是參與過景平二年事變,某可以請左衛留守的杜坦、杜驥兄弟相助,他們各掌有一個軍,其餘諸事,賀將軍再物色人選,如何”
賀安平默然,想起丁氏兄弟,始終覺得有點不放心,偽主上位提攜了一把,這兩兄弟感恩戴德的樣子,很難說不會出什麽變故,或許得再拜見臨川王,另尋一人執行備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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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州江夏,新抽調郡兵配以戰船部屬訓練近一月之後,漸漸能在長江上適應旗語的指揮調度,這得益於郡兵有相當的訓練基礎,但與早前的水師三個軍還有些差距,需要繼續操練。
而禁軍步騎就不必了,水陸集結,糧秣調運完善後,高道謹率陸上兵力十三個軍先進駐蘄春,為搶據有利戰場,以趙伯符為前鋒,率兩個軍先一步東進尋陽,以江北岸一帶廣袤平原為預設戰場。
因為柴桑長江段,南北岸都有太多的池沼河流,相對於南岸,北岸的尋陽縣西南,龍池之東的地形相對開闊平坦,可供數十萬大軍展開作戰,若盡走北岸進軍,淮西南大別山、天柱山餘脈山高林密,遠不如水陸配合,沿江進擊,所以當首取江州治所柴桑。
而檀道濟坐鎮江州備戰已有數月,調兵於龍池之南與江北岸之間修築了一座軍城,命為龍池堡,已駐有禁軍步騎一萬。建康也是步騎先調到位,水師則晚一步。
柴桑西北七八十裏的江心中有一片巨大的江洲,名為大灣洲,剛好扼住了澎蠡澤北麵入口盆口關處,檀道濟亦派兵修築水寨,屯駐了數萬水師,完全把守住去路。
檀道濟的駐兵布防情況,劉義符到江夏當日便知道了,這並不是進攻的態勢,所以在建康禁軍未全到之前,劉義符還在江夏大練水師,在陸師抵達之後,水師從江夏出發順水滿帆而下,溯江東進,六百餘裏不過兩天半即到。
二月初十,劉義符接到趙伯符急報,建康水師樓船、八槽艦等各式戰船共兩百餘艘,載兵七萬餘人抵達柴桑大灣洲大營,派出各式快船小艇對尋陽周邊地形與江防進行偵察,並在柴桑北岸另築大營一座,約八萬步騎移駐江北,有尋機決戰之意。
至此,劉義符就不能再拖,次日即與陳道景、何崇勳等大將率水師官兵分乘戰船一百五十餘艘啟航,移屯蘄春郡東垸洲水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