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2章 激戰董城南
關中長安仍沿用西漢舊城,其周長六十四裏有餘,呈不規則正方形,劣土城牆高三丈二尺(784米),坐落於渭南龍首原之西。
自前朝衣冠南渡,曆經前趙、前秦、後秦據此稱國建都,城垣宮殿皆大體保持完好,且屢有修繕,但皆國運不過幾十年便衰亡,雖曾短暫為武帝劉裕所收複,卻終究無甚根基,力有未逮,得而複失,為胡夏所據。
然而,這一年對胡夏來說也是多事之秋,自商於武關之地失守,赫連勃勃駕崩,太子赫連昌匆匆回都即位,仍留平原公赫連定、北平公赫連韋伐鎮守。
不料宋軍先取商洛,主力卻又從漢中北上,隴東扶風、武都諸郡皆失守,美陽敗兵逃歸,上報六弟河南公赫連滿陣亡,令時年二十來歲的赫連定又驚又怒,坐立不安。
不過有赫連勃勃的八弟,也就是赫連定八叔赫連韋伐輔佐,赫連定倒也膽氣壯了不少,立即決定派赫連韋伐、揚武將軍叱奴逢幹、池陽太守姚祗等統兵五萬西出長安,往始平、北扶風、盩厔縣一帶布防拒敵,並派快騎將警訊飛報統萬城與隴西、安定各地。
長安至槐裏約兩百餘裏,赫連韋伐統率兵力太多,即算是以兩萬宮衛精騎為主,但事先戰備不足,攜帶大量糧草經三日才到始平郡治槐裏,而前鋒探馬又傳回陳倉已失守,宋軍大將高道謹留賀愔駐守陳倉,親率步騎四萬進抵美陽,在杜水東岸的中亭之南據河紮營以待,頗有決戰之意。
宋軍如此恃無恐進逼,反倒使赫連韋伐猶豫起來,連日派哨探偵察,確定宋軍騎兵不多,於是這日一早率部西行八十裏,在小槐裏與宋軍相距四十裏紮營,以待來日在渭水之北與鄭國渠之南的平原上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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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前朝義熙中,赫連勃勃叛後秦自立屢次南下大掠,曾從秦州強遷一萬六千餘戶漢民而歸修築統萬城,以致秦州現今的漢人口極少。
渭南的籍水與渭北長離川有大片肥沃荒原草地,代之的是匈奴、羌人、鮮卑雜族等胡人帳落棲居放牧,更北麵安定郡的臨涇、涇陽更是遭到過屠城,有少量漢人居住也多是鄉豪據塢堡自守,所以秦隴駐軍幾乎沒有混編漢兵。
不多時,大地震動,馬蹄聲如潮水般轟鳴,一條黑線出現在渭南平原上,如波浪翻湧拉伸擴散,漸漸可以望見成片的旌旗隨風獵獵,其後方卷起漫天黃塵,彌久不散。
“他們來了!必是赫連叱幹,由某率斥侯與中軍騎從湊個六百騎,先阻擊一陣吧?”劉伐奴打馬上前請戰。
賀安平心裏也有些擔憂,卻麵帶自信從容的微笑道:“這支騎隊是我們的後手,不可輕出,既然他們敢來,那就先磨一磨他們的銳氣,必要的時候再出擊,劉將軍!準備迎戰!”
“好!某親往前方調度!”
劉伐奴說罷,打馬沿方陣間空道直往前陣,前鋒五個旅臨時也合編為一軍,展開來恰好就是一個完整的戰鬥序列,占地將近一裏組合式大方陣,每方位一旅十個都,左右營侯督陣,旅帥居中指揮,隻是陣形有所不一樣。
步陣左、右側冀為豎式,中軍是按“都”級多兵種調配的正方陣,前排先配以弓弩手,以備仰角拋射;後為橫式長方陣,此時完全就是預備隊,因敵騎衝上斜坡時多半馬力已盡,無法對後陣造成太大的殺傷,而六百精騎自然也收縮在後陣山腳下。
前陣是直麵敵軍,剛好二營橫向對接呈前突的半月狀弧形,一共五橫排。前一排士兵全部身披新式明光甲,以櫓盾架設壯漢臂粗的一丈五尺大矟(長約3675米),這種大矟最長的甚至達到一丈七尺多(42米),不過因造價昂貴比較少用。其後排依次遞減為丈二(近3米)、一丈(245米)、九尺標準步槊(22米)。
全軍矟矛如林,四麵伸展,既無一絲異動,也無一點雜音,這讓敵騎逼近三四裏外也看出不是弱旅,遂隔著老遠的距離整隊,先派出四支五十騎的小隊繞著大陣四麵遊戈偵察,試圖找到薄弱點。
敵騎一旦接近百步,立即就有陣中後排的弓弩手攢射,使其有所忌憚,但遊騎這般反複奔騰,馬蹄踐踏起一陣陣的黃塵,使得步陣外圍的視野變得模糊。
賀安平無視四周的遊騎,爬上數輛大車綁定拚接的“將台”之頂遠望,見敵方中軍一杆垂掛著犛牛尾的“夏”字狼頭纛旗之前,果然是一杆“赫連”的大將旞旗,既不是統帥麾旗,那就是赫連叱幹無疑。
片刻後,遊騎退卻,步陣外仍是黃塵漫天。
嗚嗚嗚……一陣蒼涼的大角聲吹響,敵方橫向騎陣兩側,各有一個幢騎隊狂奔而出,直衝向步陣兩冀。
賀安平一聲大喝:“擊鼓!兩冀弓弩手預備!”
咚咚咚……伐鼓隆隆直震人心魄,那兩支敵騎如兩股灰黑色旋風席卷而至,離步陣外裏許中途兜了個半圈,一下就迂回到陣側七八十步外,並同時縱馬張弓放箭。
咻咻咻!箭如飛蝗般破空而來,密集地拋射入步陣前幾排士兵,一陣叮叮當當的驟響,許多士兵中箭。不過前鋒精銳披甲率高達百分之百,最弱的兵也有一副兩當鎧,隻能僅造成零星傷亡。
但中軍四麵皆先布弓弩手,最低射程也有一百五十步,敵騎衝近的同時也回擊一波箭雨,騎兵的目標又大,雖靠著靈活機動,仍造成了比步陣更多的傷亡。
兩幢騎隊倒衝而回,前方很快又是兩幢騎隊接續跟上,繼續之前的循環騎射,以擾敵軍心,小規模殺傷積少成多。
一兩輪不過一二十騎的損失,十幾輪之後,步陣仍然不動如山,雖有差不多同等傷亡也被替換,但步陣外側的戰場卻是成片翻騰的敵軍人馬,傷兵中箭如刺蝟一般,滿身是血地上爬行,哭喊著同袍渴望被救助歸隊,無人的馬匹嘶鳴著在地上掙紮,鮮血淌了一地,卻是無力站起。
灰塵如此黃霧一般更加濃厚,隨風飄散移動,飄入步陣中,和著血腥味十分的嗆人。遠處密集的羯鼓聲傳來,夏軍步陣到了,遠看黑壓壓一片,傳來一陣陣喝罵的喧鬧聲。
胡人多馬背上長大,騎兵是與生以來的,幾乎不需要怎麽訓練,不過要想練成騎兵,又先得是一名合格的步兵,所以他們的步兵素質並不太差,但是陣列協調組織性卻是極差,除了宮衛軍,州郡步兵絕非敵手。
僅僅是安靜了一會兒,夏軍步陣前隊約兩千人緩緩向右冀移動,而騎兵歸隊再替換出千餘騎,再次席卷而出,與左冀相隔裏許飛奔。
賀安平舉目遠望,皺了皺眉,那彌漫的黃塵太妨礙視線了,千騎隊狂奔上斜坡山腳下,再突然轉一個橫向斜衝而下,直撞側冀中段。
賀安平一怔,他之前也有想到這一點,但赫連叱幹這麽快就發覺了地地形之利,倒在他意料之外,須臾之間就聽左冀傳來成串的哢嚓聲響,成片的矟矛被敵騎貼近撞斷,使得外側陣列彎彎曲曲一陣騷亂。
雜胡雖擅長控馬,但角度也把握不了那麽精準,還是有不少敵兵的戰馬被鋒利的大矟刺穿,一翻倒就形成了障礙,使得成片翻倒。
加上五排步隊之後,早已待命的弓弩手瞅準時機,箭如雨發,給敵騎造成重大傷害,一時陣外的戰場上戰馬悲鳴長嘶,落馬的雜胡士兵多無幸存,被同袍馬隊踩踏成肉泥。
這支騎隊仍下數十騎折損尚未回返,其後方又是一個千騎隊緊隨而來,竟不給步陣喘息整隊之機,如是數輪之後,那兩支胡騎雖傷損過半,但左冀大矟也差不多消耗殆盡,再無補給。
右冀迎戰夏軍步陣遊刃有餘,賀安平不用分心,可要保證左冀不潰亂,騎兵是時候出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