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1章 西北多羌氐
雨後的清晨,南鄭城東南郊薄霧彌漫,路邊枯黃的草葉掛著露珠,路麵還有些潮濕,馬蹄踩踏會陷下去一個個淺淺的濕土蹄印。若是步行,布鞋底會被濕透,也有點打滑,不利於行軍。
劉義符一身普通短衣長褲大紅軍服,腰懸長劍,帶著一行侍從騎馬緩緩而行,看著路麵有些慶幸,好在雨就下了一夜,次日陰天毛毛雨,晾曬了兩日已經好多了。
遠望漢水北岸河灣處秋草離披,楊柳枝葉已然枯黃,脫落一地。為便於取水和轉運輜重,大營就設在那北岸的官道邊,轅門外已有高道謹、李德元等一大群將領列隊迎候。
君臣禮畢,劉義符就問:“讖語散播傳開,效果如何?”
“還好!軍心穩定,士氣很高,尤其是秦、梁州兵,對打回天水充滿期待,反倒是中府禁軍逢節日有點思鄉情緒,善加安撫已無大礙!”高道謹於是回道。
劉義符滿意地微微頜首,率眾將入營巡視,一路見營地內鋪了一層細沙,排水溝壑縱橫交錯,各處營帳外,許多士兵按夥頭圍成一案用朝食,有的在洗頭,或洗衣服晾曬,歡聲笑語一片,有點吵鬧,畢竟明日出征後可沒機會洗澡了,軍紀約束也就稍稍放鬆。
“相關律令議定傳達下去了嗎?”
“依陛下之意,已再三宣傳到夥一級軍官,不得有南北歧視,蓄意滋事者斬!肆意搶掠以謀私利者,重犯斬首,輕者一律逮捕遣返,不計軍功,嚴加懲辦!”
“這就好!當年關中之亂我們要引以為戒啊!”
一路與眾將邊走邊談,士兵們見了紛紛起立,躬身行禮。劉義符笑著揮揮手,他就是每天例行公事露個麵,四處轉一轉刷一下好感度,不需要去營區內與士兵噓寒問暖,適當親和就行,大營占地方圓四裏,內有臨時糧草庫存,哪轉得過來。
到了中軍大帳,各軍將領都來謁見匯報,戰前的最後一次軍議反而比較簡單,兵力調配,糧道輸送基本已完善,隻等著出發。
兩部的前軍先出,目的是打通道路建立補給線,大部出略陽分道後,西線李德元走祁山道北上天水,要多備重型攻城器械,騎兵不大派得上用場,以馮晏、楊練子率騎二一軍隨行,配一營黑矟重騎,一旅長刀手與錘斧手重步;步兵是七、八兩軍,加前軍陸萬斛一、四、六三軍,梁州兵二軍,約步騎四萬五千人。
東線高道謹部,一旦出散關就是關中平原西部,胡夏多騎兵,故以鄧龠、苑縱夫率騎二二、二三軍跟隨,以九軍寵谘、楊毅,加前軍賀愔、安泰率三、五兩軍,梁州兵兩軍,近四萬步騎。
待眾將上報完畢,劉義符想起東線還不太安全,打算直接點將,補充道:“細算起來,我軍兵力還是略嫌不足,為保東線戰事順利,必得再遣一路出褒斜道,若能襲取郿塢最好,不能則進抵五丈原與斜水交匯處,以阻擾敵軍西援陳倉,魏像將軍可在?”
“臣在!”魏像大喜出列。
“中府一軍有沈文伯領了,你此次便與魏興郡尉薑宗霸、白水太守王岑之子王文共領一軍出斜穀,因你部是獨立作戰,要切記中軍的戰略意圖,可明白了?”
魏像應諾,劉義符對這家夥還是有點不放心,但願他能打好這一仗,否則自己親自點將可是為他擔了風險的,也不知能不能領會這番愛護之意。
薑氏從西周齊國一代薑太公起,繁衍支姓有一百多個,不過主支薑氏一直是在秦州天水郡,另有巴西堂、漢中堂,蜀漢薑維就出身天水堂,薑顯之弟薑摶為梁州都督府左參將,其有三子皆從武事,長子薑宗元,次子薑宗本都是郡尉,薑氏在梁州勢力過大,需要逐步調任外州。
而白水郡是邊郡,僅轄二縣,太守王岑是僑遷的關中人,其子王文時年才十九歲,表字公武,不但驍勇擅戰,還甚有謀略,去年隨索邈下益州平亂,每戰爭先衝陣,立有大功,此來謁見,王岑就有送子從征之意,這對劉義符來說,自是喜而樂見。
萬事俱備,劉義符也就沒在大營久待,原路返回城內漢王宮,郭叔融聞訊,陪著劉道產、馮遷、王岑幾人求見,劉義符便將幾人引入後殿偏堂。
劉道產時年四十餘歲,頭戴三梁進賢冠,長得身材魁偉,一身先帝時賞賜的獬豸緋綾袍穿在身上,被微微發福挺起小肚腩撐得緊崩崩的,反而顯得更合身,富有威儀。
隻是這冠帽與身上黑色獬豸紋緋袍不是很搭配,若戴禦史、廷尉等執法官員戴的獬豸冠,或者換身公侯麒麟丹紗袍就協調了。不過改製後的州刺史兼掌刑、法事,他這麽穿戴也沒錯,新的官服他還沒有領取。
他出身彭城呂縣劉氏,屬東漢楚孝王劉囂一脈,襲父爵晉安縣五等侯,曾為先帝中軍行參軍,又為長沙王劉道鄰驃騎參軍,景平元年除寧遠將軍、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去年平譙縱餘燼之亂有功,與劉道球兄弟是宗室中比較有才幹的。
郭叔融先將一疊筆錄的述職文書交由陳裨遞上,劉義符隻是掃了一眼,打量幾人片刻,目光移回劉道產的身上,問:“益州民心可還安定?財賦如何?”
“僑姓與土著大族的矛盾依然尖銳,不過自去年動亂後有所緩和,加上征辟一批士人到荊州,州郡逐步建立學舍,收納大族子弟入學,財稅事也就方便入手了。”
劉義符微微一笑,心裏有了幾分成就感,無論僑姓還是土著,隻要有上升通道,他們也就不那麽肆意斂財為禍了,畢竟要想做官,若沒有一個好名聲,家世又不夠清白的話,那注定難以高升,家勢也就會敗落。
“那麽晉安侯此來,是要辭行回成都了嗎?”
“正是!一旦大軍起行,戰事一起,益州各地要收納糧草轉運,臣不便久留,稍後就得南下了。”
劉義符自無不可,轉頭看向馮遷,此人亦四十來歲,字延興,其兄馮朗,字延和,即馮晏之父,早些年病逝,所以馮晏是隨馮遷居住,成家後才又獨立出來,去年戰後其家屬才接來荊州。
因馮氏早就是依附皇室為官,馮遷在去年動亂中表現很糟糕,劉義符也不好苛責,可有這個仕途汙點就沒辦法大用,未免有些可惜。
馮遷顯是有話想說,正要開口,王岑卻急不可耐搶先道:“陛下!西北多羌氐,白水郡境內散居著十幾個白水氐人小部族,若擊鄧至羌和黨項羌,臣可再募兩三千氐人青壯,與郡兵一千配合益州管都督從白水進軍,道路補給更為便捷。”
王岑看起來不到四十歲,中等身材,麵色微黑,本身也是武將領邊郡太守,劉義符微一沉吟道:“管義之從涪水行軍,是避免出劍閣過多消耗糧草,若從白水郡出兵策應的確更穩妥,隻是氐人可便於安撫?”
“回陛下,白水氐人也稱白馬氐,成漢李氏祖上即出身於此,尚漢家衣冠日久,殖九穀,種桑麻,擅漆臘,隻是還保持著一些不太好的異俗,與羌水氐、清水氐楊氏略有不同,益、梁二州西部邊郡多有羌、氐充為郡兵,隻要善加治理,倒不至於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