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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8章 請建辟雍

  劉義符步上台階,走到一間學舍前一看,隻見學室東西分間有牆,而南北無牆,長長的橫廊簷下是成排的朱紅簷柱,房舍前敞開無窗,隻在梁簷下垂掛許多蘆席,與地上朱紅梁柱和雕欄中間空留一片,形成窗扉。


  人立廊簷上,一眼就可以看到裏麵房外成排的花圃,白色杏、李花競相吐蕊盛開,小桃樹也長出了綠葉和粉紅花苞,早有野蜂聞香而來,發出歡欣的嗡鳴。


  學室內呈橫式長方形堂屋布局,裝飾較為簡樸,裏側正中靠後欄邊擺放著一麵寬大的朱漆鏤雕六扇屏,恰好是禮、樂、射、禦、書、數六副圖案,以示君子六藝。


  屏風下是方形三階講台,側後放置有立式書櫃,以及兩個三尺來高的大青釉瓷瓶,裏麵插放著一些長長的文卷,前置有朱漆方榻和寬大條案,此時卻空著無人。隻在方榻兩側各置有一副小方枰,兩位監考官跪坐其上,不停地左右掃視,以防在試士人交頭接耳,互通聲息。


  在室內分行過道間,以及東西靠牆下還有許多軍士立在那裏觀望,但隻穿軍服,沒配任何裝備。而考試士子本就是分案,每人一小方案和團墊跪坐,四麵間隔拉遠到兩丈之後,官方公文小楷字體都基本上看不到別人寫什麽了。


  劉義符與劉孫登、陳裨、柳安民等一行十幾人站在門中觀看了一會兒,在試的士子們都埋頭提筆疾書答題,沒什麽人抬頭朝門口看,兩位監考官員第一時間發現,頓時就有點坐立不安,互相對視了幾眼,一起站起身大概是想過來見禮,劉義符微笑著擺了擺手,轉身走向下一間學室。


  這兩位監考官有點麵生,似乎是從待恩院調過來臨時幫忙,原品秩不高而政績不突出者,劉義符是沒有單獨召見的,故而沒什麽印象。


  一連逛了五六間,劉義符悄然數了一下,每間學室都是左右各三十人,這還是比較大,若學室若太大了是不行的,博士們都是年過半百,耳聾眼花的老者,坐中上首講學,兩邊隔得太遠會聽不見,學子們玩小動作也看不清,所以平常一間坐八十人,此時六十人是剛剛好的。


  如此一算,總共得有五十多間學室作為考場,一間間逛下去實無必要。反正最後錄取的一甲前十名秀才由劉義符親自勾決,一乙是報考秀才卻稍差一點的,二等明經,三等明法、明算,預計將錄取六七百人左右。


  而怎麽錄取也是大有學問的,劉義符經與吉翰、郭叔融二人商議,向何承天、徐豁二人交待,按荊襄與蜀中、湘寧三個地區,以士族六成、寒門三成、庶族一成的比例錄用。


  這不是劉義符要打壓,寒門與庶族士人能不能湊齊四成都難說,而且步子邁太大了可能會激起反彈,最開始當然要擺出一個優待士族的假像,將來再一步步收緊了。


  劉義符帶著劉孫登等人往回走,州學官署大堂上此時無人,劉義符往大堂東後麵推門一看,裏麵仍沒人。劉孫登直往西側後麵一間官房內,倒是有兩名官員隔案而坐,一個把算盤打得啪啪直響並報數,另一個提筆記錄的人卻是裴愷之,似乎是在算什麽帳目。


  “原來是裴博士留衙值守,今天沒有你主考的學科嗎?”


  劉孫登在門前問,劉義符見此也跟了過去,卻聽裏麵裴愷之回道:“某主考審題的刑律、算經要到後天,這兩日皆坐衙,閑著便將策試期間的州學開支給核算一二,說來花費不少啊。”


  “陛下請!”


  劉孫登忙側身虛引,劉義符步入值房內,在主位上隨意跪坐,劉道球三人也隨後跟了進來,自找憑案坐下。裴愷之自是認了出來,連忙招呼對麵之人一起身行禮。劉義符抬手示意,見另一人三十來歲,長得身材魁偉,麵色白淨,儀表堂堂,有一股儒雅之氣。


  “陛下,這位是臣同宗裴邕,早年南遷襄陽,去年冬由何長史征入州學用為兵略助教。”裴愷之時年還不到五十歲,似是看出劉義符麵上的好奇之色,聞言適時引見介紹。


  劉義符訝然問:“這麽說也是河東聞喜裴氏了,卻不知與建康朝庭國子博士裴鬆之是關係呢?”


  “裴鬆之正是臣之族兄,同為裴氏嫡二支,而裴邕則是庶支,與這位南郡尉是同支。”


  劉義符點點頭,算是明白了,此時南遷的裴氏地位並不高,即算是嫡二支的裴鬆之一族南渡得比較早,卻也常常被王謝高門斥為“宦婚傖楚”,輕蔑之極。


  因為裴氏有一支僑居襄陽,故與荊襄一些士族通婚,而荊襄士族本就是被他們打壓,所以“傖”和“楚”在高門士族的眼裏,地位是一樣的。


  前朝時,南遷京口的聞喜人裴啟想要抬升家門地位,一麵進修玄學攀附高門,一麵著書立說提升名氣刷聲望,曾著書《語林》,頗有獨到之處,一出書便流傳甚眾,廣為傳播。


  這事很快就為名相謝安所知,因不願接納北方士族為高門,謝安便大加否定駁斥,於是時人都不再讀這本書,以致此書失傳,也導致裴啟由談玄進修贏得的一點聲名跌入穀底,一直到裴鬆之都默默無聞,其家族也不再談玄,裴鬆之即為《三國誌》作注者,由此也可知,王謝高門的強大影響力了。


  “這麽說來,讓二位在州授課有點屈才,不過目前州郡學製處於草創階段,也很需要各學科的高才來講學,且待上一些時日。”


  說到底,劉義符現階段的敵人是崇尚玄學鉗製皇權的高門,那麽裴氏這樣的南遷士族,甚至被鄙為“傖楚”者算是誌同道合,那麽自是可以重用。


  話說得這麽明白,幾人都聽懂了,麵上都有了些喜色,又再躬身行以大禮,裴愷之卻道:“陛下言重了,臣本就是做學問的人,教授課業正合本意,倒是臣這位族弟裴邕、族侄裴方明,自幼修習兵略武事,皆擅弓馬騎射,兼修儒學經典,可用於治理邊郡。”


  邊郡何等重要,裴愷之這是委婉地表示,裴邕、裴方明二人皆有獨當一麵之才,不過資曆還欠缺,劉義符笑道:“舉賢不避親,舉親不避嫌,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子,擇才不擇生,是謂公也,裴博士之言,朕記住了。”


  裴邕、裴方明二人一聽,連聲謙遜。裴愷之卻麵色一肅,進言道:“陛下,荊州江陵城既辟為都,一應禮製房舍台地卻需要營建,州學不宜再改,然太學與國子監卻不宜設在北郊,應建於城南,否則不合禮製,故臣請建天子辟雍。”


  《禮記·王製》:大學在郊,天子曰辟雍,諸侯曰泮宮。辟者,壁也,象壁圓又以法天,在雍水側,象教化流行也。在周時,天子與諸侯皆設大學,隻天子與諸侯的稱謂不同。


  所謂辟雍,就是以太廟、太學、國子監為中心的學宮,四周以水池環繞,形如壁環,其學有五,三皇五帝時稱為成均,夏為東序,商為右學、又稱瞽宗,周為上癢,到秦漢則設五學,以中為“辟雍”統稱之。


  凡大祭、郊祀、軍禮、望氣、治曆、養老、習射、遵賢之典、鹹行於明堂,所以太學、國子監、明堂、太廟、靈台等建築都是建在一處,以象敬天法祖,慎終追遠。


  所以,這才是三代以來真正的精神信仰,也是儒門各派都尊奉的禮,絕不能含糊。而恰好,當世仍然盛行,為高門所崇尚的玄學卻不尊奉這一套,甚至極盡輕視,那麽建辟雍樹立核心意識,有正本清源,拔亂反正的意思,絕對是很有必要啊。


  不然的話,劉義符稱朝建製,就一個承先帝大統的名義就顯得有點不足,劉宋王朝始終還背了一個“篡晉”之名,若能號召正統士大夫們一起加入進來,則事半功倍,這個汙點也能刷掉,自己的威望也跟著噌噌漲啊。


  劉義符尋思片刻,苦著臉道:“可這工程量和花費實在太大了,中府並沒有這個預算啊!”


  “臣聞二月二社祭之日,陛下使人以桓玄據荊州稱帝時舊台以祭之,萬不可再如此行之。臣又聽聞,建康中書監令傅亮至荊州迎奉宜都王時,曾命人立門庭於王府前,自題為大司馬門,自古禮儀一事以象為重,而不必刻意求其實,但不可不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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