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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6章 京口義徒

  劉義符乘船出了門洞,進入禦溝護城河,一路過廣莫門、延熹門禦橋,終於能望到城頭有當值的士兵,甚至有軍官在城頭喊話詢問,聽其言語是一頭霧水,顯然沒參與外朝眾臣的密謀,在垣護之表明身份後,也就沒有人多事了。


  但到內城東北角,船隊即將由禦溝轉入潮溝時,河麵三叉口變寬不少,但叉口兩邊的河岸,以及南麵的募士橋、北麵的雞鳴橋上都站滿了高舉火把的士兵,引得內城角樓處也擠了許多士兵張望,眾皆不明所以,人聲嗡嗡議論不已。


  “怎麽回事?他們圍堵河道卻沒攻打,官家可有調兵在此接應?”垣護之麵色發白,語帶疑惑。


  “並未如此啊!朕隻調了冗從營接應。”


  劉義符也是心中驚疑,望著左右河岸及前麵拱橋上擠著觀望的士兵們,一時也不知是誰的部屬,不過坐下小船仍在前行,前方也無阻攔。


  “看上去沒有惡意,與官家親厚又駐守城北的,恐怕是募士營的士兵吧?”垣護之猜測著嘀咕了一句,在小船上前行幾步,長身而起,立於船頭,左右拱手喊道:“諸位將士,可是募士營京口義徒?不知潤遠將軍可在此?”


  “某家趙伯符在此,聽聞有賊人目無法紀,深夜調兵擾亂宮禁,不知官家可還安好?我等義徒必為官家討擊此賊!”


  隨之就見火光閃耀下,一名身如鐵塔般的高大將領披甲持槊而立,探身出拱橋石欄,大聲喝問,這讓橋頭兩岸,以及內城角樓上的士兵都聽到了。


  趙伯符,字潤遠,少年時即好騎射,時年二十多歲,是先帝劉裕的生母趙安宗的弟弟趙倫之的獨子,也就是劉義符的舅爹,為人忠順勇武,常總領京口義徒駐營於募士橋東南,是為募士營,最初為先帝劉裕討桓玄時建立,強盛之時有兵數萬,現在卻很少。


  先帝在位時,趙伯符一旦聽說京城周邊哪處有火起或盜賊,立即身披甲胄赴討。曾為竟陵郡守,境內屢有南蠻起兵作亂,每次討賊皆獲勝,時人稱有將帥之才。


  其父趙倫之以從龍之功封霄城縣侯、安北將軍,景平元年征拜護軍將軍,但其出身不高沒讀過什麽書,性情粗野,沒什麽才能又不懂官場世故,雖作為老牌外戚地位很高,卻被朝中輔臣打發去駐防城西石頭城,他本人平時也基本不去護軍府視事,喜歡在城內到處閑逛,自然也掌控不了屬於自己的部屬。


  而檀道濟雖是遙領護軍將軍,實任江州刺史,卻因追隨先帝多年,威服殿省,所以一旦調兵,外朝護軍府禁軍隻會服從檀道濟,趙倫之是調不動的。


  可惜之前沒想到募士營,劉義符心中大喜,隻是時人稱“舅爹”為外叔,這位外叔想得有點簡單,京口義徒如今隻剩二幢一千兵,連給領軍、護軍二府數萬兵力塞牙縫都不夠。而自己暫時又奇缺威信,更沒有重臣相助,否則現就可以反殺入宮中,倒是可以趁機成事。


  “橋頭可是外叔,朕欲巡幸州郡,請外叔父派兵前往樂遊苑東門橋調派船隻,與冗從司馬楊練子會合等候隨駕,可願聽命?”


  “是臣在此,謹遵官家之命!”趙伯符在橋頭躬身拱手,隨之回身向士兵們大喝道:“眾將士聽著,官家命某等護駕,不得有任何閃失,速列隊沿河而行,護衛官家赴京口……”


  “嗬!嗬!嗬!護衛官家!赴京口!”橋頭兩岸義徒士兵一齊大吼,聲震皇城內外,隨之開始撤離,沿河岸往北行進。


  赴京口?這他麽是誰自作主張?

  劉義符心中一陣納悶,隨之想起,必然是冗從營張翼、馮晏等人前往聯絡透露的,不過船隊總歸要經過募士橋,想不驚動募士營也很難,他們能先一步調兵也算考慮周到。


  不過京口離建康城太近,很容易遭到圍攻,根本站不住腳,那是不能去的。


  其次有南豫州曆陽(今安徽和縣)原本是二弟廬陵王劉義真在鎮,但已於年初先一步被輔政大臣廢為庶人,徙往新安郡(即浙江淳安),朝庭已下敕命由五弟劉義恭替代鎮守,但劉義恭才十一歲沒出藩,恐怕也不可靠,同樣離建康城太近難以立足。


  除此之外,就隻有坐鎮壽陽,官任都督豫、司、雍、並四州,兼南豫州梁郡、戈陽、馬頭三郡,共四州三郡諸軍事,寧朔將軍、豫州刺史、建安縣侯劉粹了。此人出身彭城蕭縣,是皇族同宗,表字道衝,年近五十歲,鎮守豫州很有政績,但軍事才能卻是頗為一般。


  隻是唯一有兩點,讓劉義符有點不太放心。其一,劉粹曾在晉末義熙十三年先帝北伐後秦時,留守彭城輔佐三弟劉義隆,與其關係頗為親厚。


  其二,劉粹的次子劉曠之一直在領軍府謝晦麾下擔任參軍,雖然這不能說明什麽,可至少表明,劉粹到現在都與謝晦的私交關係還很不錯。


  而與謝晦一起參與今夜之事的王弘有兩個同宗子弟王華、王曇首在三弟宜都王劉義隆的荊州王府擔任要職,這兩個王氏子弟很能來事,在此之前就不但為劉義隆製造各種“祥瑞”造勢,可見這窩傖子用心十分險惡。


  雖然劉粹有可能支持自己,但更有可能為江山社稷穩定,而選擇與朝中叛臣達成妥協幽禁自己,可眼下天大地大,劉義符卻無處可去,也隻能去壽陽碰碰運氣。


  “官家要赴京口?這恐怕不是一個好主意啊!”垣護之走了回來,麵露若有所思之色。


  “彥宗勿急,朕自有打算,待先渡江,擺脫險境再從長計議,你看如何?”


  “如此最好!能調動的兵力也都調過去,卻不知江邊直瀆山下,冗從營的水戰訓練碼頭,渡船準備得如何了。”垣護之有些擔憂,又道:“那邊離石頭津不遠,現在天色又快亮了,若驚動石頭城駐軍,咱們要想順利登船隻怕不易,還得趕快走!”


  劉義符苦笑道:“華林園內還有侍衛沒撤出來,隨後還得派船接應,到了江邊再等一等他們,這得耽誤不少時間的。”


  垣護之微微頜首,沒再說什麽,背著雙手仰頭眺望建康宮的方向,麵色複雜,顯得有點惆悵。


  劉義符也能理解他的心情,畢竟他們有妻室家小在京城,這一去,天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回建康,福禍榮辱有誰能預知呢。


  潮溝河麵並無阻礙,船隊很快穿過雞鳴橋,前行五六裏透過南尹橋下半月狀彎拱,就見河麵東岸長長一排的桔黃色亮光,停泊著一溜的中、小型商貨船及軍用快船,船頭皆高挑著燈籠,更有冗從營士兵肅立船頭高舉著火把,靜默無聲,透著肅殺之氣。


  船隊剛過橋拱,就有一艘狹長的箭船疾駛而至,眼看要撞到自己的座駕,那箭船上前後排座的五名士兵同時揮漿,使箭船及時轉彎,與船隊並行。


  “張弼校尉何在?快請從速調度船隻給大家換乘,另需騰出船隻入天泉池接引將士,若有空餘,可搭載兩岸義徒士兵!”


  劉義符還沒開口,前麵船上垣護之急忙喊話,這倒讓劉義符省事不少,畢竟,凡事親力親為可也是很累的。


  “出城船隊快沿河道西岸先行,若要換乘可至前麵自行靠往東岸,張校尉正在首艦候駕!”箭船上一名士兵大聲回話。


  這些小船雖未升帆,但在直線河麵上劃漿而行,速度也不比張帆慢,因船隊排得太長,到首艦時都快接近東門橋了,更北麵一點,不遠處就是北籬牆。


  建康城隻有宮城、皇城、都城三重牆外,並沒有外廓牆,隻以單薄的半人高石牆上豎立大木為柵,作為區分城內與城郊的界線,自然也沒有駐軍。


  除了劉義符率前六艘小船的侍衛靠岸換乘,其餘繼續前行,由垣護之率領先去湖口與楊練子的冗從營水師會合,到時都無需再換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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