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是人是鬼
月兒彎,銀輝婆娑,如一彎輕勾懸掛在天際,將佇立於亭中人兒的影子照 得細長。
“你深夜邀本宮於此有何事?”太子嘉懿的聲音清冽溫醇。
聞言,阮芷菡轉過身去,看到月下他麵目舒朗,身上穿著一件棉帛單袍,袍身上映畫著水墨青花,腰間別著一管碧綠色的洞簫,褪去了平日裏的霸氣淩厲,他絕俊的眉目豐姿奇秀,周身籠罩著一種高貴清華感。
阮芷菡從未見過他如此溫醇神韻的一麵,竟然有絲絲出神兒了。
直到他擰著眉頭,不悅地重複了一遍:“到底有何事?”
“啊?”阮芷菡這才反應過來,覺察到自己的失態,她雪白雙頰瀲灩一紅,側過頭:“是有關鸞貴妃的事。”
聽到她說“鸞貴妃”三個字,太子嘉懿的熠熠黑眸中露出淩厲尖銳:“說吧!”他雖然這樣說,卻又轉了話題:“聽說今天繡心撞到了你手裏?”
提起繡心公主,阮芷菡感到既哀憐又感傷:“那麽小的孩子竟然能想出那麽惡毒的主意,哎……”
“年紀小?”太子嘉懿冷笑了一聲:“生於帝王家,哪裏允許你像正常孩童一樣長大?”
聽他的語氣中有萬般感慨,阮芷菡一瞬怔忪:他的母妃如今還躲藏於深山不敢出世,在世人眼中早就是一具白骨了,雖生猶死!可想太子嘉懿的童年定然也不好過。
“繡心那孩子遲早要出事。”他的語氣篤定:“本宮曾親眼見過為了誣陷一個美人,繡心曾親手掐死了她身邊的宮女。而那個美人就是撫養她長大的養母。”
聞言,阮芷菡心中震動:“這麽狠?”
“心不狠就不要生於帝王家。”太子嘉懿掀袍坐在涼亭石凳上,他執壺,茶水細長,傾落一杯榴花疏影。仰頭,將杯中茶影一飲而盡,轉頭:“說了許久,你找本宮到底有何事?”
阮芷菡這才打起精神:“鸞貴妃身邊是不是有過叫白梨的婢女?”
太子嘉懿沉吟了半晌兒:“按說宮中這麽多宮女,本宮根本記不住她們的名字。可是,白梨卻是個意外。”
“意外?”
“白梨原是鸞貴妃從北疆帶來的婢女,但是她的美貌遠在鸞妃之上。”太子嘉懿沉聲說:“北疆宗室原計劃將鸞妃晉獻給父皇,實際上,父皇臨幸鸞妃當晚,卻看上了她身邊的白梨。”
阮芷菡在心中腹誹:沒想到老皇帝還挺好色:“後來呢?”
“白梨是個貞潔女子。雖然被父皇看上,卻堅持拒絕了他,說自己已心有所屬。”
“好厲害!天下女子哪個不期望能被皇上看上此後便會一步青雲,盛寵在身了。這白梨一個婢子,竟然能拒絕皇上。”
太子嘉懿看了她一眼,繼續說:“得不到的卻是最好的。父皇堅持要得到白梨,於是在一次醉酒後強要了她,白梨便自縊於雨露亭上,她死時,腹中已有三個月的身孕。”
太子嘉懿一邊說一邊用錦繡絲帕細細擦拭著腰間的洞簫:“白梨死後,父皇傷心許久,許是對白梨有愧,便加倍地對鸞貴妃寵愛,直到現在都盛寵極致。”
阮芷菡聽完這一段宮中秘史,蹙眉思索:“殿下的意思…白梨死時肚子裏的孩子已經三個月了?”
“驗屍的仵作是如此說。”
阮芷菡陷入深思,腦中一團亂。抬頭,月牙兒已隱入雲層,萬籟俱寂,是沉睡的時刻了。
“不早了,殿下,難為您半夜來此。”
聞言,太子嘉懿卻紋絲不動,他細長的手指輕彈著石桌,抬頭,忽然沒頭沒腦地問她:“你覺得元瑤郡主怎麽樣?”
“啊?”阮芷菡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心中驀然湧上一層酸澀,她呐呐地開口:“容貌秀麗,氣質婉約,甚是淑麗。”
語氣裏難免有些敷衍。
“若是本宮立她為妃如何?”太子嘉懿繼續問。
阮芷菡徒然生氣了:“這是殿下的私事,怎麽能與我商議?我困了,要回去休息了。”
她正待轉身,他細長均瘦的手指卻拉住了她,隨後,用力一拉,阮芷菡便坐在了他的雙腿上。
“你幹嘛?你……”剛剛還與她在討論他的太子妃人選,瞬間便將她抱在懷中,他這是什麽意思?阮芷菡用力掙紮,雪白雙頰染上一層誘人的紅暈。
太子嘉懿誘魅的眼眸近在咫尺,他雙眸幽深,如磁石一樣深深吸引了她。阮芷菡不由撇過頭去,向後躲。
“你今日在椒風殿中說太子妃之位人人羨慕,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是人之常情?”他的語調輕緩,帶著蠱惑人心的醇厚,絲滑般從她心頭滑過。
阮芷菡的臉霎時如煙霞暈染般瀲灩一片。
“那隻…隻是…氣元瑤郡主的。”她著急地替自己辯解。
他的指腹在她如花朵般嬌嫩的唇瓣上摩挲,如沾染著上好的蜜汁,俯身,含住了她馥鬱芳香的花瓣。
“唔唔唔……”阮芷菡瞠目結舌,四肢卻被他緊緊困束,絲毫動彈不得。
仿佛做了旖旎一夢,太子嘉懿含笑的眸光帶著月光清輝的薄柔,腦海中爆炸了絢爛的花朵,抓住了她的心髒。
許久,太子嘉懿才放開她,她驀然睜大眼睛,痛恨自己竟然迷失在他的笑容中。
自製力怎麽這麽弱?阮芷菡在心中唾棄自己,她抓起裙擺就要跑。等跑了許久,耳中忽然聽到蕭聲淼淼,猶如片雪紛飛,簌簌飄落。
蕭本幽怨,阮芷菡不由停住了腳步,抬頭,看到太子嘉懿佇立在涼亭之上,夜風吹動他身上的水墨青衫。他手執洞簫,簫聲中仿佛有訴不完的衷腸,輕柔、涓細,似香爐中飄來嫋嫋婷婷的煙,仿佛一陣風就能剪斷。
剪不斷,理還亂。
阮芷菡忽然覺得此刻的太子嘉懿憂傷而脆弱,她的心不由仿佛被一隻手揪住了,深深地痛了起來。
就在這時,身後的草叢中忽然亂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阮芷菡警覺地抬頭,卻看到一個白影從眼前閃過,刹那便不見了蹤跡。
“是誰?是人是鬼?”她驚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