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淋淋盡致的表現
知府大人還是夾了一筷子,剛入嘴就吐了出來:“我說老孫頭,你這做的是什麽東西,肚仁兒都讓你炒成牛皮筋兒了,我這牙口可嚼不動這東西。”
老孫頭心知自己今兒這老臉是丟了,一時疏忽輕了敵,竟給這丫頭當了墊腳石,卻仍不信邪的去夾了曉青那盤油爆雙脆,入口嫩脆,頓時滿臉頹喪,卻讓不甘心:“我,我徒弟讓這丫頭踹荷花池子裏去了,沒有我徒弟燒火,灶火不旺,這道菜方有些老了。”
莫說幾個評委,就算旁邊幾位大廚都很是不屑的看向他,阮四娘嗤一聲:“我說老孫頭,剛我可瞧的真真兒,那拉風箱的小子生怕火不旺,耽誤了你亮手藝,都使出吃奶的力氣了,這會兒還賴上燒火的了,好歹也在這行混了幾十年,你這張老臉皮還真是厚啊,先不說這道油爆雙脆做的地不地道,就剛這丫頭那幾個顛勺的絕活,莫說你,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誰拿得出來,輸就輸了技不如人輸了不丟人,明明輸了卻還耍賴,那才是丟了大臉,傳出去,以後在咱們這行還怎麽混,我都替你臊得慌。”
“你……阮四娘有你什麽事兒,你孫爺爺顛勺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兒呢,用得著你在這兒衝大瓣蒜嗎,有本事你做一道油爆雙脆,孫爺爺就服你。”
阮四娘嗤一聲樂了:“我是做不出來,別看這丫頭年紀不大,可人的本事擺在這兒了,我阮四娘這輩子就服有本事,這丫頭我服了,要是你不服再比一道,我還給這丫頭燒火。”
老孫頭一聽,仿佛看到了希望,開始耍無賴:“有道是三局兩勝,這道菜是你挑的,自然你做的手熟,若是我挑,你必敗無疑。”
安子和臉色一沉:“老孫頭,你當這是你家了不成,任由你想怎麽著怎麽著。”
安子和的語氣相當冷,便曉青站在灶火前都能感覺那種徹骨的寒意。
老孫頭仿佛極怕安子和,下意識縮了縮王八腦袋,忽想起什麽,一梗脖子:“再比一道菜,若這道菜仍是我輸了,從此我老孫頭……”說著一咬牙,把自己的廚刀啪一聲插在蔡墩上:“老子就折了自己這吃飯的家夥,從此再不入勤行。”
老孫頭一句話,周圍人倒不好再說什麽,隻因他這般說已是絕了自己的後路,他們若再攔著真有些說不過去。
知府大人倒是還想試試曉青的深淺,這丫頭別看年紀小,這一道油爆雙脆做出來,可真是把他驚的夠嗆,這是人才啊。
冀州府去年送上去的仨人,別說進禦膳房跟禦廚比賽了,連影兒都沒望見,兩場下來就都歇菜了,數著他們冀州府最丟人。年上自己回兗州府老家,兗州知府梁子生請自己去聚豐樓吃席,席麵是不差,廚子的手藝也精到,可梁子生那話裏話外的意思,卻叫他憋了一肚子氣,席散了還特意給他送了個廚子。要不是轉過天回請梁子生,陳二狗給自己爭回了點兒顏麵,這臉真就丟老家了。
如今皇上好廚藝,折騰出個禦廚大賽,下頭各州府莫不卯足了勁兒,想博一個頭彩。
如今國泰民安,吏治清明,想找出頭的機會可不多,若是自己所轄州府,能出一位禦廚,那可是極有麵子的事。
再往深裏頭說,禦廚可是伺候皇上吃飯的,皇上天天都得吃飯,也就是說,禦廚天天都有機會接觸皇上,哪怕不能天天都得召見,在禦膳房當差,有什麽消息自然也快,有這麽個通天的人,何愁仕途不順。
尤其,這丫頭不禁廚藝精,還頗有幾分姿色,若能入萬歲爺的眼,那……越想,知府大人越覺得此事大有可為男色傾城,殘暴女丞相。
不過,這丫頭到底是安府的人,瞧安嘉慕對這丫頭的意思,莫非是他的人?如此倒可惜了。
不管怎麽著,也得再試試這丫頭的廚藝,想到此,開口道:“三局兩勝,倒也有些道理,而且,說句心裏話,剛安姑娘這道油爆雙脆,雖讓本大人開了一回眼,卻有些意猶未盡,便是這手法都叫人賞心悅目啊,若能再瞧一次,也是造化,幾位以為如何?”
大家紛紛附和,誰不想看熱鬧啊,倒是安子和看了老孫頭一眼,老孫頭頓覺從心裏往外發寒,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知府大人滿意了,看向老孫頭卻臉色一沉:“老孫頭,你可想好了,這回你要是再輸了,這吃飯的家夥可就砸了。”
已經逼到這兒了,自己便不比也是輸,況且,得罪了安府,往後冀州府也沒自己的立足之地了,以大老爺睚眥必報的性子,自己的飯碗也算砸了,倒不如用自己的拿手菜拚一回,贏了就去京城,怎麽也有自己一口飯吃。
想到此,點點頭:“既發了毒誓,自是要應的,若這次我再輸了,便心服口服,從此再不吃這行飯。”
知府大人點點頭:“好,這麽多人證著,也由不得你出爾反爾。”說著,看向曉青,臉色頗為柔和,仿佛怕嚇著曉青一般:“安姑娘如此可好?”
曉青心裏明白,今兒要不讓老孫頭輸的心服口服,必然不會善了,而且,深惱他對師傅的輕慢,便道:“曉青無異議,讓他挑菜比一次,就當曉青敬重前輩了。”
老孫頭陰測測的笑了一聲:“你這丫頭還知道我老孫頭是前輩就好,一道偏門的油爆雙脆贏了,不過取巧,讓老孫頭教教你什麽是真正的絕活,咱們這第二道菜就比北派名菜,九轉大腸,如何?”
曉青點點頭:“如此,請前輩指教了。”
知府大人如今知道崔誠之是個內行,也喜他談吐風雅,便饒過幾位東家,直接問他:“這道九轉大腸是我們兗州府的名菜,我是兗州府人,自是常吃,倒是極愛,隻我是個外行,卻不知怎麽才算地道,誠之是內行,可否為我解惑?”
崔誠之忙道:“不敢,誠之雖略知一二,卻也不敢稱內行,說起這道九轉大腸倒是知道些,跟剛才的油爆雙脆一樣,乃是北菜一絕,做法極為講究,簡單說,需一焯、二煮、三炸、四燒。”
知府大人挑挑眉:“你細說說,怎麽個做法?”
崔誠之點點頭:“因取的是豬大腸,需下料狠,用料全方可得味,具體的做法應是,先入開水煮、再入油鍋炸、最後燒,出勺入鍋反複數次,直到燒煨至熟。所用調料有諸多中藥,例如砂仁、肉桂、豆蔻……還有兗州府的大蔥,薑,大蒜以及料酒、清湯、香油……口味甜、酸、苦、辣、鹹兼有,燒成後再撒上芫荽末,增添清香之味,如此,成菜之後盛入盤中方能酸、甜、香、辣、鹹五味俱全,色澤紅潤,質地軟嫩,肥而不膩。說著簡單,若想做出如此地道的味道卻難。”
說著看向曉青:“不過,之於安姑娘的廚藝應該不難,不說別的,隻這套腸就不容易,需把三根豬大腸清洗幹淨層層套在一起,安姑娘的手法來看,應對這道菜極為熟悉。”
眾人不禁看向曉青,九轉大腸雖說好吃,豬大腸卻是個醃攢東西,知府大人雖吃過無數次,可真沒見過是怎麽做出來的,剛聞見臭味,看見那端上來的一盆豬大腸,差點兒沒把剛才的油爆雙脆給吐出來。
可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就有了不一樣的感受,別看這東西醃攢,可在這丫頭手裏便好多了,小丫頭一雙玉手細致嫩白,便是那手背都瓷白瓷白的,且十指尖若春蔥,比起老孫頭粗拉拉的手指頭套著豬大腸,這樣的芊芊玉指,更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便知道她手裏是醃攢的豬大腸,也不覺厭煩,古人雲添香,若有這麽個小美人日日烹調美饌佳肴,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小紅帽與大灰。
曉青不知周圍這些男人如何,隻一心做她的菜,做菜對於她來說,並非應付的差事,而是一種從心而發的享受,她喜歡做菜,愛廚子這一行,她覺得爺爺說的很是,每一道菜都有它的靈魂所在,而廚師烹製就是找到這種靈魂,並且讓它淋淋盡致的表現出來,才能成就一道佳肴。不管食材是什麽,就算是豬大腸,在她眼裏也是珍饈。
給她燒火的仍是阮四娘,如果說剛才那道油爆雙脆還不能讓阮四娘從心裏服氣,那麽這道九轉大腸,已經讓阮四娘深深明白,自己跟眼前這個小丫頭的廚藝真有天壤之別,不說她優美流暢的手法如何賞心悅目,便是這種有條不紊的氣場,也讓阮四娘覺得有種一代宗師的感覺,就她師傅鄭老爺子。
可這丫頭才多大啊,聽夫人說的時候,她還不信呢,一個十六的丫頭便廚藝再高能高到哪兒,會做幾道南菜就是大廚了,簡直可笑,那大燕的大廚還不跟老鼠一樣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