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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換你一半苜蓿餅

  這青磚的地麵讓這丫頭擦得都能照見人影兒了,安福也是到這會兒才想起來,今兒大老爺不在府裏,高趙兩位大廚不用過來大廚房,曉青這個幫廚也不用在這兒待著了。


  不想,這丫頭倒真是勤快,把個灶房收拾的纖塵不染,便這麽幹淨了,還在哪兒幹呢,不禁道:“今兒沒事兒,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明兒再過來便是撩心擒愛,狼性總裁嫁不得。”


  曉青看了看四周:“等我把這牆擦了。”


  安福愕然看了看四麵牆,心說,這得擦到什麽時候啊,得了,反正自己話到了,這丫頭非要累著自己,可跟自己沒關係,轉身走了。


  曉青這一頓收拾,一直收拾到天都黑了,還沒完呢,晚飯點兒過去,大廚房的人差不多都走了,半截兒俞大娘來了一趟,勸她歇著未果,便跟她說,前後院門都鎖了,讓她一會兒走的時候從角門出去,並把角門的鑰匙給了她,也走了。


  等曉青都收拾好,把院子裏的菜墩等東西也都挪進來歸了位,都不知什麽時候了,這裏沒有表,那個沙漏,曉青如今也沒看太明白,做菜的時候大都估摸著時間,別的時候也就隻能看天了。


  曉青往外看了看,天上一輪皎月明明亮亮的,那銀白的月光傾瀉下來,穿過廊簷落在院子裏,仿佛一匹銀白色的綢緞鋪設開來,美麗至極。


  以前現代的時候,除了中秋,曉青從來沒想過看天上的月亮,想看也看不著,急速發展的城市文明,帶給人類便捷的同時,也付出了代價,如此皎潔的月光,在現代,除了在遠離城市的山區能偶爾見到,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大概早就忘了有月光為何物。


  如此皎潔的月光真是大自然賦予人們最美麗的禮物,不止月光還有星星,鋪滿整個夜空的星星,散出滿天星輝,美得如夢似幻。


  曉青仰著頭沉浸其中不知多久,直到肚子傳來一串咕嚕聲,才想起自己除了早上喝了碗稀粥,吃了個油鹽卷子,這一天竟然都沒吃飯,怪不得餓呢。


  餓了自然要做吃的,大廚房裏不缺食材,隻是做什麽,倒讓曉青頗有些躊躇。想想不禁好笑,之前在外廚房,天天挑水劈柴的時候,幹娘留在鍋台上的半塊幹巴餅子,都覺分外美味,如今到了這裏,敞著口的好東西,倒不知吃什麽了,可見人果然不能過的太好,日子太好了,就容易矯情,倒不如清苦些,或許還有滋有味。


  剛要進屋忽然瞥見,那邊兒兔籠子邊兒上的小筐裏,有半筐青青翠翠的東西,走過去拿起來看了看,竟是苜蓿草,想來是喂兔子的,在月光下越發翠的水靈。


  看著這些苜蓿芽,曉青倒想起一個久違的吃食來,苜蓿餅,爺爺講古的時候,總是說,以前鬧災荒的年月,能吃上一塊苜蓿餅不亞於如今的山珍海味燕翅鮑魚,故此,一到開春,爺爺就會背著簍子跑到郊區摘苜蓿芽做苜蓿餅,差不多成了安家的傳統。


  便是那年爺爺住進醫院加護病房,自己也沒忘做了苜蓿餅送去,隻可惜生命即將耗盡的爺爺,隻吃了一口,便再吃不下了。


  想到此,便把半簍苜蓿提了進去,苜蓿餅是極簡單的老百姓吃食,簍裏已是摘了最嫩的芽葉,隻用水洗幹淨,架到一邊兒瀝水,水瀝幹了切碎,倒入麵粉,鹽,揉成麵團,切小劑子,擀成薄餅,放在鍋裏烙熟,再切成角,放到盤子裏就成了。


  曉青拿起一塊咬了一口,那股子久違的味道,充斥味蕾,竟讓她眼眶酸酸的想哭。


  曉青正沉浸在思念爺爺的情緒裏不可自拔,卻忽聽見一個頗富磁性的聲音傳來:“你吃的什麽”


  曉青愣了一下,急忙抬頭,窗外的院子裏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男人,一襲青衫,頭上戴著一頂黑巾涼帽,正好站在月色裏,月光打在他身上,越發顯得身姿挺拔,五官隱在光影裏,看不清晰。


  不過,曉青猜著這般挺拔的男子,應該不會是個醜八怪吧,等他走近了些,看清他的臉,曉青才真的理解清俊二字的意義,這男人真把儒雅清俊詮釋到了極致,便自己這樣不好的,都不覺愣了一下,下意識答應了一句:“苜蓿餅。”


  朝旭上團團,照見先生盤。盤中何所有苜蓿長闌幹。莫非就是這個”男子的聲音頗賦磁性,從他嘴裏念出這幾句來,很有幾分韻味。


  安然看過這個典故,大概意思是說窮的盤子裏隻有苜蓿,苜蓿本是牲口吃的東西,隨處可見,於野草無異,後世便常用來比喻居官清廉,東坡居士也曾有詩句雲:“久陪方丈曼陀雨,羞對先生苜蓿盤。”後來給爺爺再做苜蓿餅,安然都稱苜蓿盤,被爺爺收錄到安記的新食單中,用以告訴安家後代子孫知足常樂。


  倒是不想這男人竟隨口便能說出來,可見不是隻識字這麽簡單,那麽,這男人是誰這時候跑到大廚房來做什麽安然打量猜疑的目光相當明顯,男人卻仿佛絲毫也不在意,邁步走過來,站在窗外,沒看安然,卻盯著盤子裏的苜蓿餅看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捏了一角吃起來,一角苜蓿餅吃完,又拿了一角。


  當他的手第三次伸向盤子,安然蹭一下把盤子拿到了一邊兒:“我說你也太不拿自己當外人了,我費了半天勁才做好的,也隻吃了一角,你倒好,打算包圓啊,還有,你是誰啊這時候跑大廚房來做什麽便你是府裏的管事,大廚房也不能隨便進來的,這是府裏的規矩。”


  安然見他衣著打扮平常,就猜他是哪兒的管事,不過,若是管事半夜跑這兒做什麽聽幹娘說過,安府裏大大小小的管事有十幾位呢,有能撈上油水的,也有幹巴巴什麽都撈不著的,這位難道是跑來偷嘴的。


  想到此,聲音不免大了起來:“想來你也知道大廚房的規矩,不許外人進來……”安然話沒說完就見男人噓一聲,神秘秘的道:“小聲點兒,我不過是餓了來找點兒吃的,這大廚房的規矩再大,這裏隻有你我,這會兒又是半夜三更,隻你不大聲喊叫,誰知道我在這兒,更何況……”說到此卻並未往下說,目光落在裝苜蓿餅的盤子上,那意思是,你不也偷吃了。


  安然不禁翻了白眼,自己是大廚房的幫廚,一天都沒吃飯,鼓搗個苜蓿餅能算偷吃嗎,沒好氣的道:“廚子不叫偷吃懂不懂這叫嚐。”


  男人上下打量她一遭:“你是大廚房的廚子”。


  安然咳嗽了一聲:“那個,目前還不是,不過,很快就是了。”


  安然覺得,憑自己的手藝,怎麽也能在大廚房混個二火三火的吧,不可能永遠幫廚,不想,男人嗤一聲笑了:“那就是說現在還不是,所以,你也是偷吃,你我半斤八兩,彼此彼此。”


  這男人白瞎了一副好模樣兒,竟是個刁嘴不饒人的,一點兒男人的氣度都沒有,激的安然脾氣上來:“我就偷吃了,你管得著嗎,你有本事就自己做,這是我的,沒你什麽事兒情有獨鍾之白蒙蒙。”說著,也不走門,撐著窗台跳到了外頭,抱著苜蓿餅,靠在廊子上吃了起來。


  琢磨刁嘴男自己沒趣,肯定就走了,便用餘光盯著他,不想,男人並未離開,反而走了進去,從缸裏舀了麵粉開始和麵。


  安然愣了愣,這男人的手法相當熟練,麵團在他手裏甩上甩下,花樣百出,安然不禁撇撇嘴,賣弄個屁啊,當誰不會呢,不過,他這一手露出來,安然倒更疑惑起來,這是哪兒的管事啊,瞧和麵擀麵的利落勁兒,倒像麵案上的。


  正想著,刁嘴男已經擀好了麵條,正在切蘿卜絲,青蒜,薑,蔥白切碎,然後開始煮麵,麵煮好,過水,尋了兩個大海碗裝起來,放到一邊兒,安然見他找出辣椒碾碎放到麵上,暗道,莫非這兒男人想做油潑辣子麵,倒真是個會吃的。


  油潑辣子麵是西安最著名的麵食,好吃易做,省時間,以前在外廚房自己還想過呢,可惜外廚房沒有辣椒,也隻能作罷,倒真想不到,這刁嘴男會做,而且,看他撥開灶火,鍋裏燒油的手法,頗為地道,真有兩下子。


  一陣撲鼻的辣香飄過來,安然忍不住吸了一口氣,真是異常懷念的味道啊,聞見這衝鼻子的香味,頓覺嘴裏的苜蓿餅有些不是滋味兒了。


  正想一會兒等這男人走了,自己也做一碗解解饞,不想,男人卻開口招呼她:“用一碗麵換你一半苜蓿餅,還算公平吧”


  安然側頭看了他一會兒,忽覺這男人還算有那麽點兒風度,人家都給自己台階了,就別端著了,更何況,這男人說的是,這裏就他們倆,半夜三更,能找到個一起吃東西的食友,也算緣分,遂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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