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後悔
第751章後悔
她跟著他，從來沒有後悔過，不會覺得不值，隻是有些不舍。不舍自己的夫君，不舍自己那還不會叫娘的女兒。
就在那個女子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江寧抱著死了娘親的江城，在江城額頭上親吻了一下，他發過誓，這輩子欠那個女人的都要還給她的女兒，當然也是他自己的女兒。
也是因為這樣，又當爹又當媽的江寧讓江城感受到了一個父親對自己女兒最偉大的愛。
回想到這一切，一個活了大半輩子的老爺們心裏沒來由的覺得委屈，辛酸。
他欠了那個女人的尚未還清，如今又要欠自己的女兒了。
想到這裏，他低著的腦袋突兀抬起，雙眼死死的盯著自己女兒的麵孔，像是要把這張臉和記憶中的那張臉融合在一起。
“還真的是很像啊！”江寧呢喃自語，原本不算蒼老的麵孔突然給人一種遲暮感，微微發福的身體看上去格外的蕭索。
……
為宋傑遠辦事，方守義當真稱得上是用心用力。
江城的妥協，他不但沒讓衙役去叫宋解元，反而是自己親自出馬，回到了衙門後院。
沒用多久，宋傑遠就一馬當先的出現在了縣府衙門大堂之中。
他身穿藍色衣衫，臉上掛著溫煦的笑意，看上去讓人如沐春風，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看到宋傑遠出現，江城的眼中出現了一絲不加掩飾的厭惡。
感受到這絲厭惡，宋傑遠臉上溫煦的笑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猖狂大笑。
他走到江城麵前，伸出自己的右手捏住江城的下巴，“美人，你越是討厭我，我就越是喜歡你，征服一個討厭自己的女人可比征服一個喜歡自己的女人要快樂得多！”
在他身旁，方守義聞言笑了一聲，似是心領神會。
這樣兩個人勾結在一起，真算的上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隻是，對於兩人帶有深意的笑，對於宋傑遠的**，江城連眼睛都沒有動一下，除了愈發濃鬱的厭惡，江城隻是聽之任之。
收回自己的手，宋傑遠以居高臨下的姿態開口道：“聽方縣丞說你同意嫁給我了？”
江城沉默，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好！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還有一點你要記住了，嫁入我宋家，你隻是我宋傑遠的一房小妾，如果不能討我歡心，我可以隨時將你賣入青樓。”
宋傑遠哈哈一笑，再次開口，隻是話語玩味，“想想青牛鎮西施江城被賣入青樓，那種感覺……嘖嘖，想想就覺得不錯。”
他越是這樣，江城對他的厭惡就越重。
畢竟她還要救自己的爹爹，救林峰，對於宋傑遠，她也隻能期望自己的厭惡能夠讓他有一些難受，就算是不難受，惡心他一下也是好的。
“還不說話？”宋傑遠心中生出了些許怒火。
像他這樣的公子哥很難接受別人的忤逆，就算他喜歡江城的美貌，可江城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他，他自然不可能還有什麽好脾氣。
聽見宋傑遠的聲音加重，江城知道她想要的目的達到了。
她終於開口，“宋公子，我是答應嫁給你，不過你也得答應我兩個條件。第一，放了我爹和林峰。第二，以後再也不能為難他們！”
江城雙眼望向宋傑遠，這兩個條件很容易辦到，但她還是怕宋傑遠會拒絕。
對於這樣兩個微不足道的條件，宋傑遠當然不會拒絕。
江城開口說話，這種變相的妥協讓宋傑遠那顆不容忤逆的心得到了滿足。
他點了點頭，揚長而去，“你的條件我答應你，你現在就跟你爹回去準備吧，今天晚上我宋傑遠就要娶你過門，一親芳澤。”
看著宋傑遠猖狂而去的身影，江城心裏很苦很苦，她讀過了太多書，方方麵麵的都看過，隻是書中的道理和這個世道中的道理有些不同。
宋傑遠離開時留下了一句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方守義自然不會繼續為難江城父女倆。
他雖說是青牛鎮的縣丞，在青牛鎮中官職最大，但是青牛鎮能夠不賣他麵子的鄉紳還是極多的，更不用說宋家乃是青牛鎮上最大的家族。
給他幾分麵子，也許宋家會很好說話，但要真是鬧開的話，別說他方守義隻是青牛鎮上的父母官，就算他的官階在再往上升兩級，在江州境內，也絕對不會是宋家的對手。
看著大堂之中站立著的江城父女倆，方守義臉上擠出來一個笑臉，“江老爺，江小姐，你們請吧，可不要忘了宋公子的話。要知道宋公子一旦被激怒，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江寧沒有說話，江城冷哼了一聲，好脾氣的她麵孔依舊溫婉，可卻是柔中帶剛，棉裏藏刀。
“方縣丞，宋公子答應我的事情你也別忘了，宋公子一旦被激怒會有什麽後果，相信你比我清楚。”他把方守義的話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讓方守義臉上一陣青紅交加。
看方守義的神色，絕對已經動怒，可江城是宋傑遠的女人，他還真是得罪不起。
常年被他夫人吹枕邊風，他很清楚枕邊風在某個時候作用還是很大的。
如果得罪了江城，被江城來上一下枕邊風，宋傑遠沒記住還好，若是記住了，他的財路斷了是小事，官路斷了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了。
在青牛鎮上做縣丞這麽多年，他得罪死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如果他失去了手裏的權勢，絕對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江小姐還請放心，林峰我稍後就會命人釋放，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沒什麽大不了的。現在你們還是回去好好準備吧，別耽誤了吉時，惹得宋公子怪罪。對了，現在還是先給二位道喜，特別是江老爺，生了個好女兒，有了個好女婿，更該恭喜恭喜。”方守義拱手道賀，也不知道是真情還是假意。
江城聞言又是一身冷哼，方守義的醜陋嘴臉她算是真的看清楚了，再和方守義待在一起，他可能會向麵對宋傑遠的時候一樣，忍不住惡心。
“爹爹，我們走吧。”
江城把自己江寧的胳膊攙起，心情沉重的走出了縣府衙門。
衙門外，已經有宋家的人在等著了。
看到江城父女倆從衙門中出來，那人立馬迎了過去，恭敬的拱了拱手，從懷中拿出了一份房契：“江老爺，江小姐，這是我家公子送給你們的，說是為之前火燒聚財酒樓的事情賠罪。”
江城沒有拒絕，她從那人手中把房契接過，看了一下位置，就遞給了江寧，“爹爹，我們家已經毀了，既然宋傑遠要賠我們房子，您就收下吧！地段我看過了，也是在城東，位置還不錯，我以前從那個地方走過，那個地段的住宅也都挺不錯的。”
見到江城把房契收下，那名宋家下人再次拱手行禮，而後才恭敬的離開。
江寧看了一眼好像和平常沒什麽兩樣的江城，從她手中把房契給接了過來。
也不知道是因為愧對江城，還是愧對那個和江城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江寧一直都沉默不語。
他臉上沒有露出什麽表情，眼中除了木然看不到其他情緒。
就算是接過了江城遞過來的房契，江寧都不曾開口說話，他甚至是不敢看江城一眼。
對眼前事情毫無辦法，無能為力的江寧極為怨恨自己，恨自己無能，連自己的女兒都沒有辦法保護。
但凡他稍微有點上進心，能夠和鄭家米鋪的鄭岩一樣也將江家躋身到青牛鎮上的三等家族之中，那麽不論是宋傑遠還是方守義恐怕都不能如此欺壓他們。
好像是感受到了自己父親心中的想法，江城溫婉的麵孔上冷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笑容，“爹爹，您不要難過，經過這件事，女兒也想通了，嫁人沒什麽不好的，還能有個依靠。而且宋家家大業大，我嫁過去就算隻是一房小妾，可那也是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事情？爹爹，您就不要自責了！”
從小把江城養大，江寧如何不了解自己女兒的口是心非？江城越是安慰他，他心裏就越難受。
但一想到自己難受，自己的女兒恐怕會更難受，江寧臉上就擠出了一絲笑意，“女兒說得對，怎麽說今天都是我的寶貝女兒出嫁的日子，不管如何，爹也不能不開心，爹得笑，開心的笑！”
“嗯嗯，爹爹，女兒也不許您不開心，您辛辛苦苦把女兒拉扯這麽大，可女兒還沒能報答您就要出嫁了，實在是不孝。如果因為我的出嫁，讓爹爹不開心，女兒就更加惶恐了！爹爹，今天是女兒的大好日子，所以我們誰都不許不開心。”她低下頭用手擦了一下眼中忍不住流出的淚水，梨花帶雨卻笑臉燦爛。
這一對父女似乎已經認命，他們互相攙扶著向宋傑遠送給他們的府邸走去。
兩人一老一少，背影在春風吹拂下蕭索而淒涼。
宋傑遠送給江城父女倆的府邸是宋家在青牛鎮鎮東的一處產業，本來就是買下用來送人的，裏麵的東西還算齊全，屬於搬進去可以直接住的那種。
加上江城的妥協宋傑遠早就有所預料，府邸早就在他的授意下被布置妥善，一律按照大戶人家嫁女兒的規格布置。
這讓江城父女倆走進那棟府邸的時候，還有些不太適應。
這棟不大卻比之前的聚財酒樓要大的多的莊園中，有下人在裏麵不斷穿行。
等到江城和江寧踏入這棟莊園的時候，那些下人立馬聚集在了一起。
一名管家模樣的人的走到了江城和江寧身邊，“這是老爺和小姐。”
“老爺好！”
“小姐好！”
這群下人紛紛開口問好，沒有吃過豬肉但見過豬跑的江寧身體有些僵硬，似乎不太適應這種陣仗。
他和江寧都沒有說話，那個管家揮手讓他們散去以後，就轉身麵向江寧父女倆，“老爺，小姐，這棟莊園是宋公子送給你們的，從此以後你們就是這棟莊園的主人了。對了，宋公子派人來交代過，說今晚就過來迎娶小姐過門，老爺您看我們是不是應該帶小姐去好好打扮打扮？”
“那當然了，大喜之日，自然是要打扮打扮，不過你先去忙吧，女兒就要出嫁了，我有些話想單獨對他說。”江寧倒是很快就進入了老爺的角色。
等到管家離開，江寧才望向自己養了二十年的閨女，“城兒，爹爹知道有些話你不想聽，不過爹爹還是要說。我知道你心中對嫁給宋傑遠不滿意，可我們鬥不過他，都是爹爹沒用，讓你受了委屈……”
江城伸手止住了江寧打開的話匣子，“爹爹，都說了今天要開開心心的，您說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幹嘛？嫁就嫁了，隻要您過得好，女兒就滿足了。”
她拉著江寧的胳膊，往莊園之中走去，“爹爹，您看，這裏可比我們以前的家裏漂亮多了，您說宋家是不是比這裏還要大，那又是怎樣的一種富麗堂皇呢？”
江城表現的有些雀躍，當真像是一個準備嫁給自己如意郎君的女子。
看到自己女兒的模樣，江寧心中更加難受。
也許是知道話說的越多，自己父親就越不好受，江城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她陪著自己在這棟陌生的莊園裏走著，繞著這棟不大也不小的莊園，走了一圈又一圈，兩人誰都沒有覺得枯燥。
直到在天上散發了一整天的太陽慢慢落山隻剩下半張臉還掛在山頂上，江城和江寧邁動的步伐才停下來。
江城望向自己的父親，突然就跪了下來，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爹爹，女兒不孝！”
然後，江城就從地上站了起來，直接轉身走向自己的閨房，她沒有多少一個字，她怕自己一開口，淚水就會決堤。
哪怕轉身以後，她的的淚水便直接滑落，如同斷了線的珠簾，隻是，江城覺得江寧看不到。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跪下的那一刻，江寧的眼中就溢出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