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 中原之中
第715章中原之中
中原十三州,除去位於西域的邊州,自古以來就有一種城裏城外涇渭分明的景象。
中原浩瀚,源遠流長。
大薑之前的五百年大楚,大楚之前的三百年大秦,大秦之前的七百年大周,總計一千五百年,三個朝代,朝朝如此。
城裏士農工商,欣欣向榮;城外流民匪寇,慘不忍睹。
如今延伸到大薑王朝,同樣如此。
尤其是關稅繁重的鄧城,更是將城裏城外這一景象推使到了曆時的最巔峰,城內天堂,城外地獄。
而林悅一行人,恰好就在這樣一個時候來到了鄧城外,並親眼目睹到了這一種哀鴻遍野的景象,而他們,更是即將成為這種哀鴻遍野景象裏的一員。
由對未知的惶恐轉變成對已知的害怕,林悅一群人再次陷入了絕望之中。不過,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他們還是排在長長的人龍之中,向著城內挪動。
也許,在他們的心中還存在著一種奢望,也許奇跡會發生呢?
隻是,世上哪有這麽多奇跡,而且每一次還正好被他們遇上?很快,在他們之前的人群,被驅趕的驅趕,該進城的進城。鄧城宏偉的城門並沒有多久就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
鄧城二字鐵畫銀鉤,僅僅兩字,竟能讓人從中看出一種恍若天威般的感覺,給人一股沉重的壓迫感。
據傳這兩字乃是大楚書聖王旭所書。
王旭,字博淵,三十歲入宗師境,成為三境高手。
四十歲入大宗師境。
五十歲,以字成聖,長驅直入天橋,一舉成為大楚林一高手。
而後,更是被大楚皇帝讚譽為書聖,親賜大楚柱石的匾額。
成就書聖之後,王旭一直深居簡出,受令為大楚十三州大大小小三百五十城賜名。
相傳,三百五十城賜名完畢之後,王旭更是心有所感,一舉突破了天橋境界,由聖入仙,從半仙成為了真正的地仙,獨領大楚浩瀚江湖五百年。
五十年前,大薑一路凱歌連續攻城略地長驅直入平河以南的河州。所過之處,大楚軍隊非敗即降。
大楚都城河州永定城外,大薑一百萬鐵軍雲集。
眼看永定城被攻破,大楚皇室即將成為大薑俘虜,王旭一人大袖飄搖從天而降,立於永定城頭,一人直麵百萬雄師。
堂堂地仙,王旭若想走,誰能留得住?
隻是,國破城毀,大楚皇帝竟然自裁於永定城中,後宮妃嬪子嗣無一存活。
王旭因而怒發衝冠,死戰於永定城外,一人獨戰二十萬狼牙軍,斬敵五萬餘人,最終油盡燈枯,慘烈戰死。
鄧城二字之下,林悅一行四十人畏縮不安的站著。瘸子老李在林峰的攙扶下,直麵城門守衛。
“進城直接交入城費即可,不進城就直接滾開。”城門門口,身穿輕甲的帶刀守衛話語間毫不客氣,他隻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放在城門前的告示,就連用手指一下都沒有。
老李循著那守衛的視線看過去,心下格外苦澀。
入城費每人需交一錢銀子,一錢銀子這可是足夠尋常三口之家開支用度一個月的銀兩了。
若說在邊州的時候,他們這些人湊一湊,倒也能夠湊出這麽多銀子。隻是,為了前往中原,他們的銀錢基本上都購買成了衣物吃食,身上可以說所剩無幾。就算是四十人一起湊一湊,恐怕連一個人的進城費都湊不出來,更何況現在他們可是有著四十來個人。
這麽多的銀錢,他們去哪裏弄呢?想到這裏,老李的心裏難免有些後悔。
他們從雞鳴寨離開的時候,錢如意可是準備了一包銀兩讓他們帶著,隻是老李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就委婉的拒絕了,熟料現在眼前竟然是這樣一種光景?
老李心下複雜,怔怔站著一動不動,那城門口的守衛卻忍不住了,他們罵罵咧咧的走上前來,粗魯的推搡著老李,“交不起進城費就快點滾開,不要擋著後麵的人進城,告訴你們,可千萬別學著硬闖,不然他就是你們的榜樣!”
身穿輕甲的帶刀守衛一指之前強闖的那個人,此時那人已經奄奄一息,出氣多,入氣少,要是不能及時得到醫治的話,恐怕離死不遠了。
被推搡的老李隻好和林悅一起帶著村子裏的人退到了一邊,眼巴巴的看著那些穿著錦衣華服的商賈瀟灑進城。
在這個世道,城裏的人才能叫民,城外那些因為交不起入城費而無法進城的人則多了一個字,被稱呼為流民。
這年頭,流民的日子慘不忍睹。
不僅饑寒交迫,還要時刻麵臨著城外的匪寇。要是遇到不太嗜殺的匪寇還好說,也就是被搶糧搶錢,搶牛搶羊。一旦運氣不好,遇到那些嗜殺的匪寇,隨時都會有死亡的危險。
畢竟,在城外他們的生命安全是不受保證的,這也是為什麽入城費這麽高,還是有人拚死也想進城的原因。就算是花光了所有的積蓄,但隻要能進到城裏麵,日子總該是要好過不少的。
就算是淪落成為了城裏的一名乞丐,也好過在城外做一個時刻麵臨身死又要擔驚受怕的流民要好。
日頭東升西落,緩緩落到了西涼群山之中。
暮色降臨。
深秋的寒意雖然不那麽刺骨,但有點像是鈍刀子割肉,一點一點的腐蝕人的身體,等你真的覺得冷的時候,說不定明天你就會因為疾病而倒下。
鄧城的城門在太陽完全落山的那一刻,就緊緊的關閉了起來。城門之內,一片喧嘩,熱鬧的夜市隻屬於城內。
林悅一行人在鄧城外站了許久,一點辦法都沒有,忍著寒意,林悅倔強的看了看老李,兩人相視苦笑。
“村長,我看我們還是先離開吧,這裏四麵平坦,夜裏風大,總待在這裏也不是辦法。”老李畢竟是當過伍長的老卒,不管什麽時候,他都能夠保證自己頭腦的清醒。
林悅聞言點了點頭,隻是他抬頭四顧的時候,難免有一些茫然。人生地不熟的,他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走。也許他們可以回到雞鳴山,去投奔錢如意,可那真的不是他們想要的生活,從離開雞鳴寨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沒有想過再回頭,哪怕死。
瘸子老李麵露思索的看了看鄧城城外的蒼茫夜色,最後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隨便一個方向吧!”
於是,林悅就一馬當先的找準了一個方向,帶著瘸子老李,帶著村子裏的人向遠離雞鳴山的方向走去。
他們的運氣真的算不上太差,並未走多久,他們就在低矮的山林裏找到了一座破敗的古廟。古廟雖破,但好歹也算是有了一個落腳的地方。
他們悉悉索索的走進了破廟,在破廟中竟然看到了星星點點的火光。
有人?
的確是有人,不過不是太多。他們一走進破廟的大門,就看到了一個紮著發髻衣不蔽體迎著火光卻格外幹淨的孩童。
似乎是聽到有人進來了,那個孩子死死的盯著破廟的門口,一臉的警惕。他的手中緊緊握著一根被摸的油光發亮的木棍,似乎一有不對,這木棍就能夠被當做自衛的武器。
林悅走在眾人的前麵,看到這樣一個孩子,他身體一怔,隨後就放鬆了下來,然後招呼他身後的人都進了破廟。
而他自己則徑直的走到了那個孩童的麵前,在有些地方,林悅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人,“小兄弟,這裏是你家麽?你看看我們連夜趕路,走了這麽久都累了,不知道可不可以借你的地方休息一晚。”
也許是林悅的態度得到了那個孩童的認可,他點了點頭,然後向旁邊挪了挪,嘟了嘟嘴,示意林悅在火堆前坐下來。
林悅善意的笑了笑,就大大咧咧的坐在了那個孩子的麵前,同時招了招手,示意老李也過去坐下。
“你們是想要進鄧城,但是又沒有進城費的流民吧?”那個孩子對於自己認可的人顯得頗為健談,待得老李和林峰坐下,他便直接開口問道。
林悅聞言很是驚奇,“你是從什麽地方看出來的?”
那少年聳了聳肩,顯得有些無趣,“這還用看不是侮辱我的智商嗎?我在這個破廟裏住了不少天,每天晚上幾乎都能遇見你們這樣的人,早就習以為常了!”
“有很多我們這樣的人嗎?”林悅環顧了一下四周,卻什麽都沒有看到,顯得有些疑惑。
“是啊!你不用看了,他們一般過完夜就走了,沒有人會選擇留在這裏,他們需要尋找自己的容身之地。有的人,可能就在附近的村子裏住了下來,真的成為了流民中的一員。有的幹脆就繼續向東,他們從來都不放棄希望。”
“那你為什麽一直住在這裏呢?”林峰心中同樣感到好奇。
那孩子聞言翻了翻白眼,一副早就知道你會這樣問的模樣。
“我和他們不同,因為我是一個乞丐,從鄧城中流落出來的乞丐。他們不願意留下,是因為在他們心裏始終是看不起乞丐的,所以他們要走。而我,從來都不認為做乞丐不好,隻要能夠活下去。在這個世道,在西涼州,我一直都知道一句話,流民不如乞丐,我和他們說過,隻是他們不信。”
那個紮著發髻,衣不蔽體卻很幹淨的孩子有著一個很大氣的名字,趙立天。
據他自己所說,這個名字是鄧城裏一個很有名氣卻不恃才傲物的老學究給他取的,取自胸有成竹這個成語,他很喜歡。
這是一個很認同流民不如乞丐,隻信奉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有趣孩子。
林悅是這樣認為的,瘸子老李深以為然。
至於林峰,他不知道什麽是乞丐,什麽是流民,但他同樣覺得自己眼前這個年長了自己兩歲的孩子真是挺有趣的。
他覺得這個世界有的時候確實挺美好的,隻不過有的時候卻又是那麽讓人絕望,他小小的心中裝下了太多,瘦削的身軀也經曆過生死,隻是眼前這個叫趙立天的孩子他有些看不懂,很不理解的那種。
村子裏的人暫時在破廟裏住了下來,所以林峰成為了趙立天的鄰居。
趙立天,這個紮著發髻的孩子對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林峰總是一副小大人的姿態,有的時候更是以哥哥自居。
也許是因為林悅的和善得到了趙立天的認可,在趙立天的帶領下,村子裏的人找到了一塊沒有主人的地瓜地,有了這些地瓜,幾天內,他們算的上是不用為吃的發愁了。
隻是,林峰覺得這個鄰居挺奇怪的,每天早出晚歸,除了帶他們找地瓜的那一陣子,其他時間裏很少能夠見到他的身影。